月明星稀，蟲鳴陣陣。

拜山比試已經結束，梅古長老計劃著再留宿一晚，明日返程回青華山，這樣也好趁著夜色把之前商量好的陣法布好，有備無患。

走出岳真山山門范圍之前，再用同樣的術法將楊斑何藏匿于香囊之內，以免附近還有鰭鱗族的眼線，打草驚蛇。

楊斑何不知道這些謀劃，被梅古告知只能在院內走動的他獨自坐在屋頂上，單手拄著臉，盯著院子門口發呆。

直到院門口出現了一位年紀不大的“訪客”，他才回過神來，從之前的放松神情，變得有些煩悶，還沾著點嫌棄。

“你來干嘛？”楊斑何沒有從屋頂上下來的意思，視線放低，不耐煩地問道，他心中已經有了幾種猜測，都不太好。

不是來耀武揚威的，就是來落井下石的！反正前后也差不太多。

李青紅似是讀出他的心思，笑道：“來打擊你的。”

他助跑幾步，腳踩著院墻面，從側面跳上屋頂，坐到青年旁邊，附和著蟲鳴聲，輕輕敲擊屋頂的脊梁。

楊斑何由著少年坐在自己身邊，經歷了前后這兩天，沒有了拌嘴的性質，催促道：“有屁快放，放完趕緊走。”

李青紅小大人似地搖搖頭，解釋道：“剛才是在和你說笑，其實是受人之托，來試試，看能不能跟你成個什么至交好友。”

“受人之托，我師父嗎？”楊斑何腦子里浮現出李青紅先前耀武揚威的樣子，越想氣越不順，還至交好友？做夢！

“不想跟我個仗勢欺人的小屁孩扯上關系？是不是做夢，你先聽我說完。”

楊斑何震驚不已，開口發問，卻是和李青紅異口同聲道：“你怎么能知道我心中所想？”

梅古以心聲傳音時，跟李青紅商量了比小買賣。

老者希望李青紅能找機會和楊斑何聊一聊，怎么聊都行，只要李青紅愿意，就送他一件品階不低的法寶。

對于這句“怎么聊都行”李青紅持懷疑態度，有些抬杠地試探發問，冷嘲熱諷也行嗎？像我先前那么氣他也行嗎？

梅古的回應始終是：沒關系，都可以。

最后答應下來這件事的李青紅，跟梅古討價還價，爭取來了能聽人心聲的術法手段，僅限一個時辰，且只能聽到楊斑何一人的心聲。

李青紅對此也是振振有詞，我要是還沒開口他就想揍我怎么辦，那不是為了個法寶物件平白挨頓打，太不劃算，聽得見心聲才敢去，不然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

被李青紅一直聽去心聲，楊斑何感覺像被戲弄了一番，索性什么都不想，把李青紅晾在一邊，自己心中默念劍訣。

“你就不怕你這劍訣被我學了去？原來是沒看的起我，覺得我學不會。”

“嫌我聒噪，要是能走出這院子，早都去找我師姐了？那你可想太多了，我師姐就怕碰見你，這會兒家都沒回，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我來陪你說說話，你還不領情...”

“你煩不煩！”楊斑何再沒有半點平靜心氣，就好像耳邊有蒼蠅嗡嗡不停，手握劍鞘，假意拔劍，想要把李青紅趕走。

“你想趕我走，但礙于師命，又不能隨意拔劍。多余晃這一下，嚇唬誰呢。”

楊斑何就要起身離開屋頂，半句話都不想多說。

“對咯，我師姐也是這么想的，你就不好奇，為什么師姐見了你，跟你見了我一樣煩？”李青紅抓住青年的手腕，示意他坐回來。

先前取勝是取巧，贏在楊斑何的輕敵，如今隔著兩境，若是楊斑何執意要走，他用蠻力也拉不住。

能讓他坐回來，兩個人繼續聊下去的辦法，無非是“楊鹿”這個名字，根本不需要聽心聲的術法手段。

果不其然，楊斑何坐回到李青紅旁邊，臉色緩和了一些，直奔主題道：“還能是因為什么，她不喜歡我唄。”

“別總把喜歡不喜歡掛在嘴上，一根繩子又不是只有兩頭，岳真山上那么多弟子，天賦、品性、長相等等，不如你的比比皆是，也沒見師姐見著誰繞道走。”

楊斑何琢磨著有道理，便繼續問道：“難道我喜歡她還要藏著掖著？”

李青紅用手比了比自己的頭頂，又在楊斑何的頭上比劃了一下，看到后者一臉不解，反問道：“你幾歲，我幾歲，這種事你問我，不是病急亂投醫？怎么討姑娘歡心的事情我又不懂，我只能幫你分析分析，怎么才能讓她不煩你。”

“那你先說來聽聽。”

“第一點，你對我態度得好才行，我爺爺是我師姐的師父，你不待見我，我師姐肯定不待見你。”

楊斑何琢磨著也對，他喜歡楊鹿，楊鹿暫時不喜歡他，這事算是成了一半。這樣論起來，李青紅是自己半個小舅子，怎么能跟小舅子賭氣呢？

“我們先接著說，等我走了你再自個琢磨。”李青紅越聽越不對味兒，有點后悔跟梅古討要聽心聲的手段了，怎么這青華山用劍天才，比自己還自來熟。

楊斑何手掌摩挲著劍鞘，等著李青紅繼續說。

“這第二點，就是實力了。我師姐喜歡誰，除了她自己，誰都管不著，但你喜歡她，實力跟她差的越來越遠是不行的，以后哪怕有機會表現，也幫不上她的忙。我師姐現在一心都在練刀修行上，你還在糾結這、糾結那，不是本末倒置？”

其實這話是李青紅鞭策自己修行用的，稍加修改，說給楊斑何恰巧糊弄過去。

“我想到的就這些，說完了。”

“說的在理，先前是我對你心存偏見了，我給你賠個不是。”楊斑何點點頭，從腰間取下一圓環狀的玉佩，遞給李青紅，“這枚玉佩就當作是賠禮。碰面時，是我挑釁在先，我比你年長幾歲，理應由我主動與你說開誤會，結果現在，抹不開面子的反倒是我了。”

“我來找你說這些，也有自己的私心，你想得通透，對我師姐也是好事一樁，梅長老已經允諾給我一件不差的法寶當作酬勞，這玉佩就不必了，君子不奪人所好，免得以后你反悔了再跟我計較。”

“你拿著，師父送的是酬勞，我送的是賠禮，不一樣。”楊斑何有些習慣了李青紅的性子，嘴上不饒人，心腸不壞。

“不能白收你東西，要不，以后你我兄弟相稱，我敬你一聲大哥，你叫我二弟也行，叫我青紅也可。”

楊斑何見李青紅如此爽快，也不好拒絕，沒多思索，點頭道：“好，青紅，這枚玉佩不算什么貴重物件，是我出門游歷時，在一家修士開的寶閣里看到的，我瞧著上面雕刻的圖案好看，就買了下來。閣主說它可以幫人避開兇險，我沒瞧出來，戴起來倒是有些滋養心神的用處，你收好。”

總覺得哪里奇怪，又說不上來。

李青紅接過玉佩懸于腰間，添了幾分仙家子弟的風采模樣，他耍了個心機，好把自己從半個小舅子的處境里解放出來，那聲大哥叫的情真意切，楊斑何心思簡單，不會太過在意稱呼上的小聰明。

他掃了眼自己身上沒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件，有些尷尬，承諾到：“我很少出岳真山，隨身沒有帶東西的習慣，以后出門歷練瞧見合適的寶貝，我再回禮給你。”

“好，歡迎來青華山找我。先前你跟我師父說，岳真山好避暑，感覺是在說大話，屋里悶得我都上房頂消暑了。”

“那是沒去對地方，屋子里當然悶了，趕明，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一邊是心事落地，一邊是任務完成。

話頭聊開了，兩人在屋頂上說了不停，包括李青紅一個月前開始修行，練拳一周就打死妖狼的英雄事跡，以及楊斑何遭遇魚人的險情，青年還專門提醒李青紅哪怕在岳真山附近也要多加小心，兇險得很。

“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再晚些回去，爺爺該擔心了。”

“從破境速度來看，你修煉天賦很高，甚至有可能比你師姐的天賦還高，記得勤加修煉，下次我們再比一場，到時候我可是要出劍的。”

李青紅從屋頂上一躍而下，回頭擺了擺手，算是應下。

走到院門口時，他沒由來地回頭反問一句：“要不我怎么叫她師姐呢。”

聽的是言語，答的是心聲。

李青紅走出院子，心聲消失，耳邊只聽得見自己的腳步和蟋蟀的叫聲。

剛剛好一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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