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落的瞳孔緊縮。

        即將失去郜棲的心慌與恐懼朝她席卷而。

        此時什么怕水，什么刑偵劇中的恐怖浸透，什么注意在劇組跟郜棲的距離她什么都顧不上了。

        她連忙跑過去，使勁拍打玻璃璧，大聲喊道：“郜棲！”

        在發現郜棲已經失去意識后，不管自己三腳貓的功夫，爬上立在一旁的梯子，跳入水中。

        陳落在水面上猛吸一口氣，在水下迫使自己睜開眼，瞧見郜棲所在的位置后，生理性閉眼朝郜棲游去。

        當她抓住郜棲的身子時，摩挲著他的臉，當摸到嘴，連忙把唇湊了過去，給他渡半口氣。

        渡完，就憋紅著臉使勁拽住郜棲的胳膊朝水面游去。

        或許是陳落太慌張，她摸到郜棲的眼睛時沒有注意到郜棲的眼皮動了一下。

        ——郜棲并非像她認為的那般已經失去了意識。

        同時，她也沒有摸到郜棲戴在耳中防水的耳機。

        演播室里，副導看到郜棲面露痛苦時，焦急跟導演道：“導演，放水吧，我感覺郜棲有些撐不住了。”

        導演也覺得有些不行，但是郜棲聽到了他們的話，對他們擺了擺手。

        導演見此蹙起了眉頭。

        副導見導演猶豫，繼續道：“郜棲以為他能撐住，但若他的感覺是錯誤的呢？”

        導演一聽，看到郜棲難受扭曲的臉，也決定聽副導的話，準備按下排水按鈕。

        可就在這時，水中的攝像機拍到一股撲面的水花，等水花過去，所有的人在屏幕上看到陳落動作生疏得費力朝郜棲游去，摸到他的臉后，湊過去給他渡了一口氣。

        副導楞了一下，趕緊朝導演焦急道：“我的乖乖，祁總今天剛來電話，陳落不會游泳，導演趕緊放水啊。”

        導演一聽，立馬摁下排水的系統。

        因為陳落下水匆忙，并未熱身，之前又是焦急游過去又是給郜棲渡氣，此時身體已顯露出疲憊之感，拽著郜棲游的動作緩慢下來。

        郜棲此時也回過神，記起陳落不會游泳，往上一游，摟住陳落的腰，往上游。

        排水系統此時可快速啟動。

        不消一會兒，陳落在郜棲的抱住下，露出了鼻子與嘴，而郜棲的臉也漸漸暴露到空氣中。

        陳落因失去水的作用力，疲憊地爬在郜棲的右肩上，抱著他急促的呼吸、不斷的咳嗽，像是要把進去肺中的水全部咳出來。

        郜棲顧不上去摸碎發低落在眼上的水，忍著眼被水沖擊的酸脹，也急促呼吸著，一下一下順著陳落的背脊。

        兩人的呼吸駿烈交錯著，緊挨的胸膛因長時間缺氧此時吸到氧氣而顛狂般劇烈起伏。

        郜棲緩過氣來，帶著一絲沙啞道：“阿落我沒事，你別著急，慢慢呼吸，慢慢呼吸。”

        陳落在郜棲的安撫下，也緩過起來，她慢慢睜開被水流沖擊發澀的眼，在片刻的白茫后，她的眼前浮現出郜棲的臉。

        陳落看著郜棲浸泡在水中顯得蒼白的臉，紅了眼睛。

        她抬起手，慢慢摩挲了一下郜棲的脖子，感受到起伏的血管跳動、因憋氣微脹的青筋與不斷滑動的喉結，這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郜棲露出了一個討好安慰的笑，抬頭輕輕把陳落濕成柳條的頭發捋到她的耳后，輕聲道：“阿落我沒事。”

        此時陳落的恐懼與不安在郜棲的安撫下消退下去，智商也隨之上線。

        陳落抿了一下唇，先從郜棲身上下去，抹掉臉上的水珠，疑惑地看向郜棲。

        郜棲看著陳落笑道：“阿落，怎么了？”

        這時小張也上廁所回來，一見陳落濕淋淋地與郜棲站在水缸里，連忙拎著浴巾順著梯子爬上去，再小心翼翼爬下去，用浴巾把陳落給包了起來。

        這時楞在演播室中的人才回過神來，副導連忙對其中一個工作人員道：“快把之前準備好的浴巾給郜棲送過去。”

        但眾人的靈魂還在美人出浴的星球之中，一聽副導的聲音還微怔在原地，臉上寫滿了：我是誰，我在哪？

        副導見此只好抬高聲音，道：“小趙，你快拿著之前準備好的浴巾給郜棲送去，那水涼，屋內又開著大空調，別著涼。”

        小趙被點了名才回過神，連忙拿起浴巾躥下來樓。

        副導見此，嘆了一口氣，看著導演道：“這幫年輕人啊，可真是”

        他還沒說完，就見導演猛拍一下大腿，對著副導道：“你看，剛剛那場景，夠唯美。我跟你說啊，秦苫與朗暉那場水戲，也必須得這般唯美！”

        副導：

        導演，咱們兩個似乎不在一個頻道上。

        導演未理會副導一言難盡的表情，把剛剛那個出水的場景又看了一遍，但看完，興奮的臉又換上了可惜。

        這底片是郜棲交給他的，雖然是他所拍攝的，但是擁有權卻是在郜棲那里。

        他為觀眾看不到這精妙絕倫的鏡頭感到惋惜。

        這邊小趙連忙跑過去把夸大的浴巾圍在郜棲身上，道：“郜哥，需不需要我去買一些感冒藥來預防。”

        郜棲對之搖頭拒絕：“不用了。”

        這時陳落也回了神，她揪緊浴袍看向在郜棲旁忙活的小趙，問道：“趙哥，你們和郜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小趙見陳落問，連忙回答道：“是在拍戲。”

        陳落抿了一下唇，繼續問道：“但是我在劇本中并未見到朗暉落水的戲啊。”

        小趙繼續解釋道：“陳姐是這樣的，郜哥一直找不到朗暉偏執的狀態，他聽說有演員在水中憋氣，從而可以感受對氧氣的偏執，進而理解朗暉的偏執。”

        陳落聽此不禁臉上浮現出怒意，她對著郜棲失聲道：“你從哪里聽來這種餿主意！”

        其實這也不算是餿主意，像郜棲這種什么都不缺的貴公子，現階段唯一可能讓他感到對某事難以消弭的偏執，就是缺氧了。

        那是生命存活對氧的偏執，每個人都逃脫不了。

        可就算是這樣，也不能讓這個主意擺脫糟糕至極點的身份。

        這時陳落第一次正面對郜棲語氣不好，郜棲感到有絲尷尬。

        倒不是尷尬陳落在眾人面前數落他丟失面子，而是尷尬他身為兄長卻并未給妹妹做好榜樣。

        郜棲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的紅意。

        小張見氣氛有些尷尬，輕輕揪了一下陳落的衣服，示意她注意情緒。

        陳落也察覺出自己語氣中的生硬與不客氣，斂下眼，抿緊了唇。

        她沉默了一會兒，道：“郜哥，對不起我情緒有些失控，請你原諒。”

        郜棲剛想開口說他沒在意，也讓陳落不在意。

        但沒等他開口，陳落垂下眸，道：“郜哥，我有些累了，先走了。”

        說著怕冷似得揪緊了浴巾，轉身與小張一同慢慢爬上梯子，離開了此地。

        郜棲剛想去追，就聽耳機中的導演道：“郜棲啊，你的底片在我這，你來取一下吧。”

        郜棲抿緊了唇，看著陳落微微駝背的背影，心中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痛。

        剛剛她揪緊浴袍，不是怕冷，而是她下意識的自衛。

        當初她小小的一只來到郜家，就像剛剛那樣，揪緊自己的衣領，別過頭，像只刺猬一樣，裹上了一身刺，拒絕別人的接近，同時刺傷自己。

        郜棲看著陳落慢慢消失的背影，攥緊了手。

        他或許真的做了一個愚蠢至極的行為，而這種行為無意之間讓他的阿落受了傷。

        他現在口中充斥滿青枳的苦意。

        郜棲去取了內存卡。

        導演見郜棲一身水淋淋的，道：“郜棲你去洗個澡吧，我讓人熬姜湯一會兒送給你和陳落。”

        郜棲看在躺在自己手心中的內存卡，低斂著眼沉默了一會兒，道：“多謝導演的好意，但是”他剛想說陳落不喜歡姜湯，但發現這十分不妥，于是把陳落兩字咽了下去，道：“我不喜喝姜湯。”

        導演剛想說你一個大男人搞什么鬼，此時發什么矯情，不就是一碗姜湯嘛，難道還比烈酒辣。

        但他還未開口說，就見郜棲合上手掌，把內存卡緊緊攥在手中，不好意思道：“導演看樣子咱們這里是有小廚房，我能用一下嗎？”

        導演的注意力被郜棲牽著走，疑惑道：“是有個小廚房，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問這個？”

        郜棲張開手中，看了一眼安靜躺在他掌心的內存卡，嘴角泛起了無奈又苦澀的笑，“熬個湯，賠禮道歉，希望她不要生我的氣。”

        導演也在演播廳注意到兩人之間的生硬氣氛，同時也看到陳落眼中明明顯顯的傷意。

        他突然就有些好奇郜棲與陳落之間的關系，這絕對不是圈里傳得那般相互敵視的關系，而是帶著一股道不清說不明的感覺。

        不是愛情，也絕非友情。

        但導演是個聰明人。

        郜棲與陳落隱瞞他們兩個關系這么久，他若問，反而不好。

        導演道：“去吧，我已經跟酒店打點好了。”他頓了一下，繼續道：“但劇組可不報銷你的材料費。”

        郜棲把內存卡握住，對導演露出了一個笑容：“導演，多謝了。”

        話畢，他便先去自己房間換了一身干凈的衣物，旋即走到酒店的后廚，找到他們劇組協商好的小灶。

        郜棲熬好了紫菜蛋花湯，盛在碗中，放到托盤中，準備給陳落送去。

        他看著飄著紫菜與雞蛋的薄湯，內心滋味百般。

        他從未喝過紫菜蛋花湯，也喝不出這么清淡的東西有什么滋味，可陳落就是喜歡。

        蘇媽因此還特意學了一番，但陳落只嘗了一兩口就放下不再喝，在外面的餐廳更是從來不點她最愛喝的紫菜蛋花湯。

        后來，他無意中知曉，陳落只喝祁嶠做的紫菜蛋花湯，其他人的，或許只給面子嘗上幾口，或許更因不愿浪糧食而捏著鼻子喝下去。

        郜棲看著湯中映出自己的，抿緊了唇。

        這湯還是他花了一番功夫跟祁嶠學的，味道應該跟祁嶠的差不多，他記得陳落在家中喝了兩碗。

        總歸是喜歡的。

        到了房外，郜棲摁響了門鈴。

        很快，門從里面打開，露出了陳落的臉。

        還未等郜棲把湯遞給她，就見陳落蒼白著一張臉，眼尾發紅，啞著聲道：“哥，朗暉這個角色不適合你，你退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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