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趙寅俯身虛攬，將占喜身前的木盆拾起。
清秀的眉眼，籠在盛光里。面龐白皙，長睫挺翹，微緋薄唇輕勾，瞧著比平常女子還艷幾分。如此好顏，看得她們一下子失了神。
“你怎來了？”占喜驚疑。
趙寅抿唇輕啟，淡淡道：“歸家，有人找。”
“找我的？是誰？”
后者茫然搖頭。
“那成，咱走吧。各位嫂嫂，我洗完了，你們慢慢來。”
“啊……好……好。”
直至兩人沒了影，他們才回過神來，心下嘁嘁。
哪像個傻子，傻子能體貼地幫他家小媳婦拎東西。回想自家男人，婦人們不禁嘔斷了氣。再說面貌這般俊朗，就是傻子，要她們嫁來也不是沒可能。
占喜不緊不慢地跟在趙寅后頭歸了家，還沒進門，就聽見屋里傳出一聲疊一聲的哄笑。驀地，她握緊雙手，那聲音，再熟悉不過。
晾完衣裳進門，果然見占老二坐在堂前，一人自顧自地說著話。趙有才則僵著臉坐在離他最遠的一角，淡漠地編竹筐。
“二叔。”
占喜進屋瞄了圈，沒看到虎子，再看房門緊閉，料定他在里頭。
“喜兒回來了。”說完，他匆匆覷幾眼，又道：“好好……果真過的好日子，瞧著比在家里頭結實不少。這樣，你爺也該放心了。”
“二叔來有什么事兒？”
前頭撕破了臉，現下也無需多客套。占喜神色淡淡，問得直白。
占喜坦蕩，倒叫他不好意言明來意。占老二掀掀雙唇，到嘴邊的話拐了個彎，成了另一幅意思。
“原先的地給了親家，前兒你爺又墾了塊。那塊收完黃豆，就擱了空。你爺正準備下苞米，問你家要不要種，要種就一同下了。”
“這要問叔的意思。”占喜理了理寬袖沒應。
“要我說，終歸一家人，一道種了便是。只……你也曉得，家里田地多。稻谷本該種下了，家中靠我一人，拖拖拉拉的還落了幾壟沒種完。要我說……姑爺，您若得空，就去那塊地轉轉。”
占老二還待趙寅給個回應，只見人沒聽見似的埋頭去后倉，拿上鎬頭就去院里菜地除草。
“這……他叔，你說呢？”
見占喜和趙寅都不接話，占老二只好轉問一旁的趙有才。
“行……過兩日讓他們去看看。”
趙有才發話，占老二心就定了下來。前次占喜拿去的野雞野兔，他還沒嘗著味，就被方桂蘭拿去鎮子上賣掉換了錢。這次來，也是方桂蘭的提議，占老漢完全被蒙在鼓里。
“虎兒……出來，跟阿姐去撿雞蛋。”
門內有腳步踏地聲匆匆跑來，一開門，見到占喜，占虎扭著身子依進她懷里，埋頭不敢看占老二。
喜心疼地拍了拍他頭頂，無聲安撫，“走，跟阿姐去看看今日雞崽可少了。”
“嗯。”
小家伙點點頭，躲著占老二，剛挨著門，嗖一下鉆了出去。
占老二看著來氣，惡聲惡氣地啐了一口，“小畜牲，沒教養。”
那邊，趙有才停了手里的活，抬了瞥了眼占老二，冷臉趕人，“事可交待完了？家里不是還有活沒做完，再不緊著，天可不等人的。”
占老二面皮厚，沒得東西，哪肯歸家。他涎臉笑笑道：“不妨事，家里有婆娘在，這點小活做不好，不如早滾回娘家去，還省了一人的口糧。喲……親家好手藝，這筐子，就是放集上賣，也多人搶咧。我也會些，瞧我給您露一手。”說罷，他摞著衣袖俯身去拿地上的竹篾。
趙有才一把奪了過來，指指遠處的另一堆道：“你用那個。”
占老二就是個好吃懶做的，哪里摸過這些，更不知里頭玄機。只要能留下蹭個吃喝，當即樂顛顛地過去，比照著編了起來。
那堆竹篾劈了沒削磨，鋒利得很。他手下一個沒注意，被劃了好幾道口子，每劃一道，便疼得齜牙咧嘴。如不是趙有才在，他早扔灶膛里點了火。
占老二抬眸偷瞄趙有才，見他面色如常地忙碌，也只好咬牙忍了下來。
占喜鉆窩棚里數了一遍雞沒少，一晚上時間，里頭又七零八落的滾著好些個蛋。有的被雞崽無情的踢去一旁，還有的被攏在母雞身下孵化。
“虎兒，進去，把角落的蛋拾出來。小心著母雞，可會啄人的。”
“好。”
兩人配合，將里頭的蛋拾了干凈，占虎欣喜地數了一遍又一遍，央求道：“好阿姐，給我煮糖水蛋吃。”
“早上不是剛吃了兩個餅，又餓了？”
占虎忙不迭點頭，為表真實他還揉了揉肚子，皺眉道：“可奇怪，方才還飽的，現下就餓了。”
小家伙說的真誠，占喜憋得辛苦，她毫不猶豫地點破，道：“我看，你不是餓……而是嘴饞？”
“嘿嘿……”他窘迫地皺皺鼻子，回頭瞥見在院里除草的趙寅，興奮地蹬蹬蹬跑過去，“阿哥，莫做了，回家歇歇。阿姐說給我們做糖水蛋吃。”
趙寅一聽，果真扔了鎬頭，直直看著占喜，“我吃五個。”
占喜“……”
“阿哥吃五個，我吃兩個。”占虎蹦跳著，想要爬上趙寅的背。
猿臂探出，趙寅一把將他拎起甩在肩頭，顛著在院里轉，直逗得占虎咯咯脆笑。占喜隨兩人瘋玩，無奈回屋給他們做心心念念的糖水蛋。
“好阿哥，快放我下來。”
“再喊我一聲，便放你下來。”趙寅同他談條件。
“好阿哥，好阿哥。”
占虎直覺天旋地轉，剛踏在地上，就歪歪栽倒，爬了兩次也沒爬起來。趙寅見他笨拙，在旁不顧不管地仰頭肆意嘲笑。
“笨……笨……”
“阿哥你不許說我。”
占虎努著小嘴，再次掙扎。好在順利站起來了，不然準得哭鼻子。
“蛋煮好了，來吃吧。”
凈手的水已打上放在灶間，占喜領著兩人去收拾。堂屋桌上擺著兩碗熱氣騰騰的水臥蛋，各舀了小半勺紅糖進去，湯汁微褐透著甜香。
占老二看著桌上的雞蛋直吞口津，他張張嘴，想讓占喜也給他弄一碗來吃，到底沒好意思。他摸摸索索地又轉回旁邊，繼續與手里那個不知明狀的物體交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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