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有才要的快手菜，不需等太多時間。熱油下鍋，快速翻炒幾下，像菜心，河蝦，炒至斷生就可出鍋，加水反而失了菜本身的鮮味。
要說最費功夫的雞湯，也是店家起早熬煮好的，有客人點了，加些別個食材煮上一開，便可上桌。
雞湯約莫湯多料少，湯色一眼見底，入口寡淡，完全失了本質的鮮味。她下意識的想到了家里那群雞仔，想著什么時候宰只來煨湯，定比眼前的這碗好喝百倍。
最后一盤菜上桌時，占喜喊住了食肆老板娘，“阿嫂家可烹制野食？”
“有是有，倒不多。主要野味難得，收價又貴，我們小本生意，可不敢跟大酒樓比。”
此時進店人不多，老板娘停下同占喜隨意侃了幾句。
“我家是來給棲鳳樓送野物的，今次獵得有些多，還剩幾只。阿嫂看看你家可收，若收的話，便宜幾文賣于你。”
“這……我得去問問我當家的，我一人可做不了主。”
食肆老板娘明顯有些意動，占喜也不急，忙道：“不急，左右我們還在用飯，阿嫂現下去問也來得及的。若要的話你來說聲，我現下帶你去。”
“倒也不急，你先用飯。”
“好。”
見老板娘神情，占喜便知此事八九不離十。她抬頭看了趙有才一眼，只見平日淡然的眉眼揚著淺淺的笑意。
“叔可別怪我自做主張，本來就是鮮活物，拖來拖去的叫炙陽烤著，沒得到家就見味兒了。”
趙有才輕哼一聲，才開口道：“見你如此練達我高興都來不及，哪會怪你。往后多與我出來走走，見見人。”
“曉得了，叔。”
占喜勾著唇角笑了起來，身旁的趙寅不明所以，囫圇吃下幾口菜，又給占虎喂了一大口。
“虎兒……多吃些。來……喝碗湯，長個兒。”語落，他側目看了占喜一眼，似意有所指。
“謝謝阿哥。”
占喜“……”
能開食肆的皆是通透之人，占喜幾人吃飽喝足，老板娘才過來。她笑著揚聲道：“我當家的說了，他要先看看貨。當真新鮮，買來也是好的。”
“行……我同阿嫂去看。”
“誒，好。”
店內三兩客人進來，老板娘先招呼著他們落座吃茶，調笑道：“您稍坐坐，歇歇涼。我當家的去看個新鮮貨，您幾位待會兒有口福了。”
簍里還有三只野兔兩只野雞，剛死沒多久，身子還未僵透。光看血液顏色，就知是新鮮的。
食肆老板也是個爽快人，見貨好，當即問價都收了下來。
“這幾只野兔約各有三斤左右，算三十文一只，野雞稍小些，算十五文一只。共一百二十文，你看如何。”
“行，蕓娘，你去拿錢來同他們結賬，我把這些搬去灶房。”
“好，你當心。對了，當家的。剛才進門的客人，估摸有意弄只嘗嘗鮮，你拿去給他們看看。”
“好嘞。”
食肆老板娘掏了一個錢袋出來，邊說邊從里頭數出夠數的銅錢，“方才那桌菜飯共一錢零五文，湊個整，算你們一錢銀子。除下這些，我再給三十文。來……數數。”
占喜接過錢，細細數了兩遍，才笑笑道：“夠數，多謝阿嫂。”
“妹子，你家貨好，以后若是還有剩的，能便宜些送我家來不？”
“那敢情好，阿嫂替我們解決了難題，有你這句話，還省得我們去集上擺攤吆喝。”
“就說好了，往后有了就送來。但是丑話我說前頭，死了多日的可不能混進來。”
一碼歸一碼，食肆老板娘也是個伶俐的，生意上的門道清清楚楚。
占喜沒好氣剜她一眼，佯怒道：“阿嫂埋汰人，棲鳳樓那樣大的酒樓子，誰最欺瞞。保管當日現獵了送來的。只日子不定，若樓里都要下，我也來同你說一聲，不叫你空等。”
“行，妹子爽快。我就歡喜同你這樣的人打交道，省時省力。”
那廂，趙有才他們都坐上了車架，占喜跳著坐上板車邊沿，同她道別：“阿嫂你忙，我們先走了。”
“好。”
趙有才出城門前，依例轉去街上糕餅鋪子走了一遭，買了較以往多一倍的糕餅糖食。占喜剛阻止，多次啟唇，在看見兩個半大的人，欣喜地擁著食匣，終究沒說出掃興的話。
剛過晌午，日頭越發灼人，光線晃得睜不開眼。占喜兩手撐開粗布，為幾人制造難得的陰涼地。
一路快馬加鞭趕回家，占喜險些被顛散了架。慘白的一張臉，到下半晌還沒恢復過來。她實在受不住，窩在竹椅里歇了會兒。
“阿姐……阿姐……”
占虎邁著短腿進來，眼尾紅紅的，晶亮眸子里汪著水霧。
占喜半睡半醒，猛地驚坐而起。睜眼便是一張欲哭流淚的臉，她忙起身問：“怎的了？怎么哭了？”
“阿姐……院里的菜……”
小小的身子抽抽噎噎，語不成句。
“院里的菜如何了？”
磕磕巴巴幾字伴著哭聲，聽不真切，占喜索性自個兒出去看。
院里，乍一看未曾發現任何異樣，直到占虎扯著她的手往菜地走去。原本生機盎然的壟地，此時橫七豎八地倒了一片，碧翠生生的菜葉脫了水，焉兒啦吧嘰的耷在焦干的泥上。
占喜直覺原本不尚清晰的腦子，現下越發混沌。她急急過去，扶起一棵棵被拔出損壞的菜秧，有的從根部斷掉，有的干脆從中部被折斷。她眼前頓感一片漆黑，深深喘了幾息，把還能用的重新種起，不能用的扔進窩棚，準備再去吳嬸子家挪幾棵來填填空當。
窩棚里，雞豬關的嚴嚴實實，若是不小心跑出來搗亂，毀的也不會這般勻稱。如此一來，只有一種可能。
倘說這個村里哪家與她有仇，不用細想，便知是誰。只無人親眼所見，她沒法找上門去，除了自認倒霉，別無他法。
原本壯實水潤的菜，較日頭長時候的晾曬，早已透干了水分。她拿了筐來裝起，留下這幾日吃的，其他腌成咸菜。
腌白菜，腌蘿卜，都好吃，且能放不少時日。只以后要再想吃到新鮮的菜，她又需去別家購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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