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各一斤重，肥瘦相間的豬五花，兩壇子醇香糯米酒，并兩只鼓囊囊的布包。占喜同趙寅、虎兒三人，坐著騾車，搖搖晃晃的趕到了桃花村。
村口，占老漢早早等在那頭。抻長著脖勁，看見車來，滄桑的面龐，笑意頓時涌現。
“阿爺！阿爺！”
虎兒趴在趙寅背上，朝百步之外的老人踮腳揮手。
“誒！來得可早，我以為你們還要過會兒才到。”
“阿爺！快上來。”占喜探出身子，拍拍前面趕車的趙寅。
細長的指尖，繞過韁繩，一把勒停。在外人面前，趙寅向來不作聲，只管悶頭行事。只見他雙臂驟然緊繃，面不改色地將占老漢抱了上去。
巨大的力道，沖撞著占老漢微佝的身躬。一個趄趔，整個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后仰去，占喜忙扶住倒來的后背，他才堪堪坐穩。
“姑爺這力氣可大。”不由輕嘆，欣喜地拉著趙寅的雙手一陣摩挲。直到趙寅受不住占老漢的熱情，后退著身子往外縮，他才收回手。
“寅哥，可以走了。”
“嗯。”
騾足踢踏慢行，走過村頭，引來不少桃花村人側目。
占老漢脾性好，占喜也不差，占虎長得虎頭虎腦，叫人見著就歡喜。村子里大多對他一家，大多抱有憐憫之心。
平日里有交情的，紛紛上前同他們說上兩句，道幾聲賀。待人走了，揚笑的臉，陡然換上一幅同情的模樣。
話里話外，總繞不開剛同占喜成親的趙寅。
“瞧著高頭大馬，面相也極好。腳是沒瞧出來，光看神態也不像個傻的。怕不是方桂蘭嫉妒她侄兒，胡口亂謅的吧。”
一稍年輕的漢子，撫撫唇下剛冒出來的青茬，盯著遠去的身形，若有所思。
“早先聽說過，他趙家從不與村里人來往。若真個正常人，就憑那樣貌，那身段，能白白拖成這大的歲數，也沒姑娘嫁過去？我看老二家婆娘說的，八九不離十。”
女子雖說嫁了人，愛美之心從來不缺，見到長相俊俏的，也忍不住要多瞄兩眼過過干癮。
“他家光景不差。先前接親的時候，拉聘禮的就是那輛騾車吧。甭管他是不是個傻的，家里有錢倒是真的。”
“嗬……你還真別說。有錢的也不能看上她家。”
“該說……只要頭腦清明的，都不會看上他占老二家。一家子什么個東西，慣不做人事。”
“怎？喜兒的樣貌也不差吧，村里還能找出第二個來？若不是同占老二一家連著親，哪等得外村人來娶，咱村又不是沒年輕少壯的漢子。”
幾個目光隨著趙家的騾車，緩緩相送，半晌也論不出個明堂。索性拍拍屁股散了，各自歸家，還能趁著天色尚不明朗時，窩回家里躲清閑。
占家院外，占老二坐在堂前來回踱步，時不時出門看兩眼，確保沒有錯露任何路過的人。
方桂蘭也坐在門檻上，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手里一把瓜子，嗑得噼啪響。
不曉實情的，還當他們真盼著占喜他們過來。要說盼著占喜，也真。更準確些，是盼著占喜拿回來的東西。
半晌等不來人，占老二更急了，不由跑出屋子，往前看了幾眼，“你說……他們不會不過來吧。”
方桂蘭吐清嘴里含著的瓜子殼，怒罵道：“呸，她敢！老屋那邊，我昨兒找了幾捆柴垛擋住了門，門上還落了鎖。看他們如何過去。話說又說回來，屋子都空了多少年了，回去能怎的，給她死鬼爹娘上香啊。還不如把東西拿來這兒，我還能記她一個好。”
占老二搓搓手，開始聯想占喜帶來的物品有哪些。
“趙家是獵戶，山貨定然少不得。來兩刀肉最好，我都好些日子沒嘗著肉香味了。”
上一次吃肉，還是占喜成親時。那日偏偏他饞酒，肉沒吃幾口，酒倒灌了不少。清醒之后，他不知懊悔多少回。連連埋怨方桂蘭，為什么沒留在趙家吃了晚食再歸家。
“還不是你沒用，自已親侄兒成親，就這么灰溜溜地被趕了回來。你不害臊，我都替你臊得慌。我不管，今日來的東西，你得分一份去我娘家，好叫我爹娘也吃上兩塊肉。”
“得得得……聽你的。家里哪里有我做主的時候。”后一句話，占老二捂在嗓子眼兒里說的，沒給方桂蘭聽見。
方桂蘭從趙家歸來那日，順了不少菜。她在占家混，對爹娘卻是個孝順的。得了肉，藏著掖著，也要送回去給他們吃。
因她時常拿肉送菜回去孝敬，縱使人嫁了，方桂蘭每次歸家，在幾個妯娌面前，頤指氣使的指指點點，也沒人會當面反駁一句，落她的臉。
“娘，我也要吃肉。”
方桂蘭一起身，就把全家都喊了起來，一道坐在堂前等著占喜他們到來。
占福順懶散慣了，此時，他正半趴在桌上打瞌睡。聽到有肉吃，困意立馬飛去九霄云外。一把抹走嘴角流下的口水，跳下寬凳，圍著方桂蘭嚷嚷著要吃肉。
“娘曉得，娘曉得。家里只要有肉，哪回不是緊著你先吃。等那個死丫頭來家，娘先給你燉上碗嘗嘗。”
占春杏抿抿唇角，“娘……”
“喊老娘作甚？灶上碗刷了沒，地上掃了不曾。看看我腳下這塊鬧得，還不趕緊拿了掃帚過來弄干凈了。”
占春杏忿忿瞪去一眼，撞上占福順朝她做的鬼臉，頓時怒從心頭起。
“娘，我也要吃肉。”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看看你這幅樣子，哪個瞧得上？福生這樣好個，你也瞧不上，我倒要看看，你能說上個什么更好的來。”
母女兩個話趕話的，又紅了臉。本同占春杏看中了方桂蘭娘家的遠房外甥，雖不說多富，田產總比占家多。家里他除一個男丁，上頭就兩姊妹。只要用些手段把男人拿捏了，兩個姑子不也得看她面色。
原答應得好好的，兩日后過去相看。哪料從趙家歸來，便撒著潑的不肯去，硬說能找著更好的。
把方桂蘭氣的，抬手狠狠刮了占春杏幾個嘴巴，也沒打消她的念頭。
占春杏被罵得抬不起頭，緊盯腳尖，暗自紅了眼眶。
她那遠房表哥生的何樣貌，又不是沒見過。長得肥頭大耳，肚圓腸肥。懶殆的模樣，比占老二還不如。得虧家里有兩個阿姊照應，不然，能有她家里的光景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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