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桂蘭氣絕，氣得是張福家的一說一個準(zhǔn)。
自占福順去了學(xué)堂，筆墨紙硯，方桂蘭哪個不是挑著貴的買，生怕她兒子在學(xué)堂里叫人看扁了。
尋常人家，光靠田里幾個出息，能得幾銀？況且占老二一家子，除占老漢，沒一個勤勉的肯干。
就是地，也種得比旁人艱難。
筆、紙是個金貴物，花銷大。方桂蘭手里沒錢，便將歪心思，打在占老漢身上。每每趁他出門之際，偷偷摸摸地鉆進房中，好一頓摸索。
連著幾日，翻遍各個角落，也沒見半分銀子。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他全數(shù)貼補了占喜，當(dāng)晚就發(fā)了顛。罵到后半夜，村里的狗都嫌上了，她才閉了嘴。
此后，方桂蘭三五不時去占老漢屋里罵上一通。沒銀子，權(quán)當(dāng)出出心里這口惡氣也是好的。
精利的吊梢眼，掃過人群。見眾人面上無一有憤慨之色，大多報以看熱鬧的神色，更令她心悸氣短。眼前一陣發(fā)昏，幸而早已坐在了地上，才沒在人前出丑。
占喜跟著王郎中去家里抓藥了兩幅藥，回頭在路上撞見有根娘。
“王阿奶，您新歲安康�！�
有根娘笑著拉起她的手，“好孩子，歸家看阿爺?shù)�？�?br />“是�！�
兩人寒暄幾句，占喜待走，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遂問：“阿奶可是有什么話同我說？”
“唉……原我不該多舌。只那占老二夫妻倆忒不是個東西。你阿爺此番受罪，皆是他倆造的孽。那么高的木梯，說這樣……”有根娘抬手在身前比劃了下，“落下來了。有人看得真真兒的�！�
“什么！”
占喜面色頓時煞白，拽住有根娘的手腕，忙求證：“阿奶說得可真？阿爺是叫二叔二嬸推下來的？”
有根娘前后左右瞧了一圈，見沒人，鄭重點頭，“不說誣賴他們，倒沒真推�？陬^應(yīng)了，轉(zhuǎn)身拉老二進了屋，沒一人幫扶。你想，落了雨的地，還洇著爛泥呢，何等濕滑？你也莫去討說法，說不清的事，他們砌詞狡辯一番，也能推諉過去�！�
“方桂蘭！”瘆然隱忍的怒意，自喉間發(fā)出，占喜微昂起頭，閉了閉眼。
“有根去看過了，彼時見他懨懨地躺在床上。那方桂蘭有心磋磨他，竟讓你阿爺自己拿了銀錢出來請郎中。你也曉得，早年間，他存下的銀兩，都給你二叔二嬸借由頭搜刮了去。平日僅靠那畝旱地種些粗糧，能換來幾個錢。勉強糊口罷了�！�
占喜聞言，眼眶緩緩浮上薄紅的血絲。她咬住下齒，生怕哽咽溢出喉口。她知，她怎不知。若不是她與阿弟拖累，阿爺怎會把錢都交出去，以至于自己無錢傍身，險些丟了命。
見她愣在原地傷心，有根娘寬慰道：“你莫傷心，聽阿奶一句勸。聽著趙家是個和善的，不若就將你阿爺帶去吧，省得日日折騰，到后來，連命也賠上。為他兩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不值當(dāng)�！�
占喜撫了把面上的淚，她今日哭得太多了，現(xiàn)下嗓子火燒火燎的干澀刺疼。
“王阿奶放心，阿爺，我是定要帶走的。至于這個公道……我也必定要討回來。”
有根娘本想勸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后又禁不住憐憫占老漢的遭遇，便牽著占喜一路來到占家。
“你放心，有阿奶在，定不叫她撒潑耍橫。真當(dāng)桃花村人的眼睛，都瞎了不成。”
“謝謝王阿奶，我知如何做，能叫她再不得翻身�！�
“好孩子，占老頭沒白疼你們一場�！�
占喜眼眸含霜，冷然自持地瞥向人群中的跳梁小丑，一言不發(fā)地回了屋。越過眾人時，她緊攥背在身后的雙手，堪堪壓住想沖上前，同方桂蘭拼命的念頭。
“呸……晦氣的喪門星�！�
跨進門檻的腳步微頓，占喜頭也不回地道：“希望二嬸永遠(yuǎn)這般理直氣壯。”
“我怎的……我怎的……”
好不容易逮著攀扯的機會，方桂蘭哪里能放過。她憤力撥開圍堵的人群，就要上去拉人，卻被占喜靈巧閃避。
“二嬸還是祈求禱告阿爺長命百歲，若不然，我定找村正就阿爺受傷的事，好好評評理。”
方桂蘭心驚，臉色轉(zhuǎn)瞬變了幾變，不屑地嗤笑，“他自個兒摔的，哪能怪到我頭上�！�
“是，二叔二嬸好能耐，竟叫個年逾六十的老漢，修補破損的屋頂。光是孝道這一關(guān)，你們便過不了。還滿口義正言辭地來指摘我，你有什么資格。”
“我家里頭的事，何需你個外嫁女來管。既來了，我便將話撂在這里。眾人聽個聲，權(quán)當(dāng)幫我做證了�！狈焦鹛m清清嗓子，把靈光閃現(xiàn)的盤算傾吐而去，“你阿爺身恙，你姐弟二人做為他最疼惜的孫兒，理應(yīng)出錢出力。我憐你來回不便，出錢即可。這樣，你明日先送十兩過來于你阿爺抓藥買肉補身子，其他稍后再說。”
這時，占老二不知從何處冒出頭，和著方桂蘭的話道：“就是。你阿爺頂歡喜你倆人，有好吃的好穿的，從來想不到福順和杏兒，都留給了你們。你合該盡份心力。”
占喜本不欲同他們多說，想到屋里的占老漢，與他二人貪婪的嘴臉，一時怒從心起。指著占老二的鼻子罵道：“二叔莫不是昏了頭，竟說這番話來誣蔑阿爺寒他的心。爹娘在世時，你們?yōu)榘哉祭衔菖c阿爺手里的銀錢、田地，無所不用其極。后來得到了，又不珍惜，生生把上好的良田荒廢。田里每年出息，難道不是你們多撿來的便宜？”
占喜越罵越兇，淚水不覺從微紅的眼眶中淌下來，“阿爺如今危殆，皆因你們舍不得銀子造成的。二叔二嬸放心，阿爺……我自會顧。今日，我說將阿爺帶回趙家，再不需二位操心。你們也莫忘了，上次去趙家時，我說的話。”
屋外噤若寒蟬，眾人看占老二夫婦吃癟的模樣，心里早樂開了花。
占喜冷冷睨了他們一眼，邁進屋里。
“啊……你個死丫頭，說什么呢。我看心思沉得很，想占了老頭子的地，于你家那個小賤種。我告訴你，沒門兒。只要我們在世上一天，這畝地，永遠(yuǎn)是我們福順的，你休想染指。”
占老二見狀，又準(zhǔn)備默默遁逃，被一旁的方桂蘭扯住，拳打腳踢地搡回屋中。
“你去……你去同那老不死的說，要么出錢，要么留地。否則，甭想去趙家離福�！�
占老漢連躺幾日，他本就心里有愧，一次也沒進去看過。哪管方桂蘭再蠻橫，也是不敢。只見他，難得硬氣一回，當(dāng)即甩開方桂蘭的手，重新逃了出去。
方桂蘭氣得磨牙，“呸……沒個的東西。你要有你占家死鬼老大一半本事，家里的污糟事，何需老娘出馬�！�
風(fēng)風(fēng)光光跑進屋，見趙寅已把窩在床上幾日的占老漢背了起來，正往門外走。方桂蘭展臂攔好門框，擋住三人的去路。
“沒我準(zhǔn)許，我看誰敢?guī)�他走。�?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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