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宋璃和林默平一起回到了他們居住的那座小城，一路上兩人都各懷心事沉默寡言的看著窗外。

        當天晚上，她得知了一個消息。

        趙飛龍死了，聽人說是他半夜喝醉酒的時候在馬路上晃蕩，被車活活軋死了。

        宋璃急匆匆的趕回來，由警察帶著她們去認領尸體。

        殯儀館里陰森森的，安靜空曠的空間里只放了一張小小的床，床上隱約看的清人形，被白布緊緊的包裹著。

        趙淑玫面色蒼白，整個人都在顫抖。

        宋璃拍了拍她的肩，走上前輕輕掀開了白布。

        是趙飛龍沒錯的，那雙蠟黃顴骨凸起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任何活氣，他緊緊的閉著雙眼，胡子拉碴，滿臉都是皺紋。

        宋璃記得趙淑玫家里掛著的那張結婚照，那時候得趙飛龍文質彬彬意氣風發，模樣五官也很是好看，完全不是現在這副樣子。

        處理后續一切事情的時候，宋璃都在陪著趙淑玫，不過還好這姑娘很堅強，一直在盡量保持清醒的聽著警官講話簽字。

        宋璃默默的看著趙淑玫安靜疲憊的側臉。

        現在至少還有她陪著媽媽，那以前呢，都是趙淑玫一個小姑娘獨自一個人面對至親的離世，甚至殘忍的寫下家屬的名字的嗎？

        趙飛龍從去世到下葬，趙淑玫的媽媽從來沒有出現過。

        這年趙淑玫中考，父親去世后她并沒有像宋璃擔心的那樣一蹶不振，反而強打起斗志去全身心的學習。

        宋璃也很樂意幫她，重新撿起讓自己頭疼的數學和英語，專門抽出時間來給趙淑玫講功課，聽寫英語單詞。

        她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家長當的很稱職，至少比趙淑玫當時要稱職多了。

        宋遠這年高考，趙淑玫和他偷偷的打了一個小約定，說學習的這段時間就不要互相打擾對方，等他高考結束再讓他來指導趙淑玫考試，宋遠欣然同意了。

        宋璃在歌舞廳待的已經有段時間了，不少常客和她混的還挺熟的，下來喝酒的時候經常有意無意的搭一搭她的肩或者以各種形式的動手動腳什么的。

        她雖然內心厭惡，表面上還是要和這些vip顧客喝酒談笑，最多就是悄無聲息的將這些咸豬手悄悄撥開。

        放暑假的前一天晚上，宋璃忙到很晚才回去，因為歌舞廳員工聚會，平時挺照顧她的一個同事帶頭灌她酒，宋璃實在不好意思拒絕只能勉強接過。

        林默平全程都沒怎么抬頭，只是西裝革履的坐在沙發上，垂眸優雅的飲酒，目光時不時落在宋璃身上又淡淡掃過。

        從省城回來的這段時間，林默平不止一次的跟宋璃表達過愛意，甚至在顧客騷擾她的時候還伸出過援手。

        兩人當然不會產生什么火花。

        可能是因為沈知弦的原因，宋璃莫名有點怕他，基本上上班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理他遠一點。

        對此林默倒也不怎么在意，只是依舊平淡的自然的表達對她的愛意，甚至發展到整個歌舞廳的后臺都知道兩人關系曖昧，林默平對宋璃情深意切，確認關系估計就是臨門一腳了。

        林默平今天并沒有幫她攔酒，宋璃也不在意，甚至還有種解脫的感覺。

        那晚她喝的醉醺醺的，其中一個熟客提出要送她回家。

        宋璃剛開始還拒絕，舉著酒瓶往前走了兩步，一個腿軟直接跌到了身邊的林默平懷里。

        林默平垂眸看著宋璃，托了托自己的金框眼睛，沉聲開口道：“都喝成這樣了，自己要怎么回去？”

        宋璃蹙眉直起身子，揉了揉頭疼欲裂的腦袋，似乎在盡量讓自己的目光聚焦。

        “要不這樣吧？不讓他送你回去，我來送你，要么你就暫時住在我家，我家恰好就在隔壁。”

        他說話聲音很淡，宋璃聽來卻覺得毛骨悚然，連連擺手道，“算了算了，就讓他送我吧。”

        在林默平家住一晚上？那她白天還能完整的出來就鬼了。

        外面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林默平本來還說要開車送他們，宋璃拒絕了，說外面雨也不大打個傘就好了，大半夜了開車麻煩。

        林默平難得的沒多說什么，默默的點點頭拿了把傘遞給他們。

        坐在自行車后座，宋璃腦袋逐漸被風吹得有些清醒，她盡量的保持著與前面那人的距離。

        雨也越來越大，宋璃把傘舉到前面那人腦袋上，可依舊沒什么用，兩人都被淋得像落湯雞一樣，她一路上緊抿著唇強忍醉酒帶給她的不適。

        原本兩人還都一言不發的行駛在路上，車子騎到一半的時候，宋璃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回家那條路她走過太多次，即使四周黑漆漆的且外面還下的這么大的雨，正當她仔細讓腦袋清醒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擋在他們面前。

        他一步一步的朝他們走來，眼底滿是陰冀，柔軟的頭發已經完全被雨打濕，白色t恤上的水滴啪嗒啪嗒的掉落。

        他似乎在說話，宋璃聽不清，腦袋里面嗡嗡作響，胃里排山倒海的反胃。

        太難受了，早知道不該喝這么多酒的。

        忽然，一個黑漆漆的身影出現在他身后，宋璃瞪大雙目，拼勁全力嘶吼：“沈知弦！小心！”

        可是來不及了，那根粗壯的棍子準準的朝著他的后腦勺擊去。

        他身形恍惚了一下，修長的直接摸了摸后腦勺，滿手都是血。

        他面色驟然冷厲，猛地一拳掄了上去，那人立馬倒在泥濘的土地里，掙扎的同時又被他一腳踹了上去。

        四周出現了很多人，各個手持棍棒，似乎是蓄謀已久藏在附近的人。

        棍棒四面八方朝著他擊打來，沈知弦即使練習過一些格斗術也躲不過棍棒的襲擊，兩根棍子猛地掄到他雙膝，沈知弦強迫性的跪到地上。

        宋璃滿臉都是眼淚，拼命的想朝他走過去，可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怎么都邁不開這一步。

        狂風怒吼，雨水伴隨著沈知弦嘴角劃出的鮮血融到泥土里，粗壯的棍子朝著他后腦勺再次擊打而來。

        視線迷迷糊糊的，四周滿是血腥味，沈知弦全身都沒了力氣，眼睜睜的趴在地上看著又一次掄起了棍棒。

        沈知弦慘淡一笑。

        不會就這樣死了吧？那也太狼狽了。

        這次專門回來找宋璃，卻看到她坐在別人后車座。

        沈知弦本來還覺得嘲諷，既然他隨時都有可能被人代替，那她為什么還要幫他奪回照片，為什么又要給他的相機上畫上一個小小的涂鴉。

        他回來的意義又是什么呢？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態，沈知弦找了輛車悄悄跟在他們車子的后面，剛開始發現方向不對時候，沈知弦還沒覺得有什么不對，以為這是那個男人家的方向。

        可是當他看到宋璃刻意保持距離的動作時，沈知弦就明白了，他倆根本不會有什么特別的關系，不然憑借宋璃的性子，肯定緊緊的摟著他的腰撒嬌。

        宋璃在哭，眼淚流的滿臉都是，他看到她猛地咬了那人拉她的那只手一口，然后拼命的踉踉蹌蹌的朝他跑來。

        幾人掄著棍子的動作停止了，他們得到的命令似乎是不能傷害宋璃，只是想將她帶走而已。

        他拼命的支起胳膊，用盡全身力氣站起身，撿起地上的棍子朝著他們后腦勺的方向掄去。

        沈知弦四周圍繞著濃濃的戾氣，目光像是要將他們活活撕裂般，他抹掉臉上的血漬，眼底帶了些捕獵般的快意。

        那群人似乎微微愣了愣，他們從未見過被打成這樣還能爬起來往前走的人。

        棍子掄到沈知弦身上，他如同感覺不到疼痛一樣，面無表情的掄了回去。

        那人倒在地上，沈知弦一腳踩到他的手上，腦袋上的鮮血順著臉頰流到那人手上，他目光里滿是麻木和漠然。

        麻木的棍子朝著他們瘋狂的掄來，他的手臂明顯都沒了力氣，是在憑借本能的保護自己和身旁的女人。

        剩下的幾人算是看明白了，沈知弦這不是在打架，他是在拼命，堵上自己的命不讓他們帶走宋璃。

        他們不過是拿錢辦事將宋璃帶到金主身邊而已，并沒有做好打死人的打算。

        幾人面面相覷，皆是朝著暗處退去，步伐越來越快，最后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沈知弦還沒有回過神來，鮮血夾雜雨水已經浸濕了衣衫，只是僵硬的麻木的踹在倒在地上那兩人身上。

        宋璃早就被嚇得清醒過來了，她目光滿是呆滯，顫聲喚他，“沈知弦。”

        沈知弦沒有回頭。

        “沈知弦。”

        宋璃眼淚已經流的滿臉都是，她抬起手臂，顫顫巍巍的去拽他的衣擺。

        沈知弦似乎沒有聽到一般，動作機械漠然，她哭著從身后抱緊沈知弦：“知弦，好了，好了，他們走了。”

        兩人緊緊的貼在一起，宋璃的體溫順著潮濕的衣物與他的脊背緊靠在一起，沈知弦感覺的到她劇烈的心跳聲。

        那雙滿是警惕的手終于緩慢的垂下，他脫力般的跪在地上，鮮血順著發梢滴到鼻尖上滑落到他那雙慘敗的唇上。

        宋璃雙手捧著他的臉，那雙溫軟的唇哭著吻了上去。

        沈知弦半闔著眼，笑得有些勉強，用盡力氣抬起手臂手臂碰了碰她眼角的眼淚。

        聲音低沉嘶啞，他只剩下了微弱的氣音，“哭什么？”

        宋璃眼淚更止不住的涌了出來，也不知沈知弦是暈了過去，還是已經用完了所有的力氣。

        他腦袋垂下，靜靜的靠在宋璃肩膀上，脊背已經挺的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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