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解脫
鐘暮被楊烈松一掌蓋在頭頂,如同被真氣洗刷了個遍,全身各處都傳來炒豆般的爆響。
兩眼更是不甘地圓睜起來,仿佛要瞪出眼眶。
這一掌來得又快又狠,直接斷絕他全部生機!
但在咽下最后一口氣之前,鐘暮背對著楊烈松,嘶聲問道:“能請動四位宗師前來殺我,絕非籍籍無名的小角色……能不能讓我死個明白?”
楊烈松收回手掌,輕聲笑了笑,隨即道:“那人托我轉告你,‘既然你信奉人死成空的道理,那就去下面問個答案吧’。”
鐘暮的眼角流出殷紅血水,口中復道:“人死成空……人死成空?”
他念叨了兩聲,忽然怪笑起來:“原來是他!”
說完這四個字,他頓時氣息全無,隨即仰面摔倒。
臉上卻是露出解脫般的神情。
楊烈松的笑容收起,望著那張帶有解脫之意的灰白臉龐,搖頭說道:“至死之時也要自欺欺人,這種人,確實夠狠。”
說完,他扭頭看向已經后退數步,不再出手的寂慈,緩緩道:“看來這位鐘司事的確沒有什么好人緣,竟連慈悲心腸的大空寺高僧都要見死不救。”
“阿彌陀佛。”
寂慈并不辯解,只是口宣佛號,搖頭說道:“小僧的能為,的確攔不下幾位善信。既然佛法無用,那就只能如此了。”
楊烈松不置可否,招了招手。
曲游方邁步走來,一劍斬下鐘暮的腦袋,隨后從懷里掏出包袱皮裹住,嘴里也是禁不住埋怨道:“師兄,這種事都要我來做,那這掌門還是交給你當吧。”
“你現在還是代掌門,有待觀察。”
楊烈松微微一笑,隨后從他手中接過人頭包袱,向那面不改色的寂慈說道:“我們無意與大空寺發生沖突,既然大師沒了保護的目標,那便就此別過。”
寂慈同樣看向楊烈松。
忽然說道:“善信既已卷入這場是非,再想置身事外也就難了。”
“不勞大師費心。”楊烈松沒再與他多話,點頭致意后,便已帶著三人飄然離去。
待他們走后。
寂慈站在原地看向那具無頭尸身,微嘆一聲后,便是開始默誦‘超度經文’,沒有任何追趕那四人的打算。
……
當離開那座府邸以后。
楊烈松握了握發麻的掌心,輕嘆著道:“都說大離江湖乃是三朝之最,從前我心里還有些不服氣,現在看來,隨便一個‘一流宗門’的宗師,就能將咱們打個措手不及。”
“那和尚的硬功很強。”
曲游方亦是微微點頭,認同了這句話。
他與楊烈松先后與寂慈和尚交過手,感受到了‘不滅金身功’的厲害之處。
那簡直就是所有善使兵刃的宗師最大的噩夢。
別說是他們兩人。
曲游方甚至在想,如果是‘謝宗師’親自前來,到底能不能斬開那和尚的金身?
這個念頭僅僅只是在心中一轉,曲游方就沒再繼續想下去,而是看向楊烈松道:“師兄,將這頭顱交到信中地址,咱們的差事就算辦完了。”
楊烈松點了點頭:“就怕這人頭,不是那么好交的。”
曲游方頓時默然。
他當然知道那位謝宗師交代下來的差事,絕對沒有這么簡單。
四位宗師圍殺一個鐘暮,不說是手到擒來,那也是十拿九穩。哪怕中間殺出來一個有五品宗師境的大空寺和尚,對方在不肯搏命的情況下,也絕攔不住他們殺人。
此行的任務,恐怕不僅僅是殺一個人那么簡單。
寂慈和尚最后的話,也證明了這一點。
便在這時,方鋏卻是笑呵呵道:“要我說還是別想那么多,正所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咱們天鳶門承了謝宗師的恩情,又包攬了此事,自要辦得漂亮一點。”
宋如峰看向方鋏,冷冷道:“此行只有你沒起到半點作用,回去再敢荒唐度日,我打斷你的腿。”
方鋏笑容不改道:“師兄別把自己摘出去啊,那紫衣司事在緊要關頭可是只避了曲師兄的劍氣,對咱們兩個的招式連躲都懶得躲,要說無用,你我二人半斤八兩,誰也別笑話誰。”
原本他這句話只是為了擠兌宋如峰。
怎料宋如峰竟然認真道:“你說得不錯,這次回去以后,我與你一同閉關。”
方鋏的臉色這才變了變。
宋如峰向來是這樣說一不二的性子,既然他說要閉關,那這關就閉定了。
于是他急忙討好道:“師兄,我這人可閑不住,您就放過我吧。”
“好了。”不等宋如峰再說話,楊烈松便是開口道:“先將這頭顱交付,之后還能有閑暇時間領略一番大離的風土人情,閑話回去再說。”
‘大師兄’開了口,二人自然不再說些什么。
反倒是曲游方輕輕一嘆,不知在想些什么。
……
在鐘暮被斬下頭顱之后,不過盞茶工夫,這間府邸里,便有各方勢力齊聚。
代表大空寺的寂慈語氣平靜,將先前發生的事情經過復述了一遍。
待他的話說完。
一個滿面皺紋的錦衣老者淡淡道:“保護鐘暮是你大空寺的任務,現在他手頭的東西還沒套出來,人就已經死了,這件事大空寺想如何向王爺交代?”
“此事是小僧的責任,與寺中無關。”寂慈雙手合十,緩緩說道:“如若尋安王想要一個交代,只管問小僧來要便是,不必扯上大空寺。”
錦衣老者背著雙手看向寂慈,最后冷哼一聲,邁步走向那具無頭尸身。
觀察片刻后,不屑道:“到死都沒有還手,真是個廢物!”
這句話,不知是在罵鐘暮,還是在罵寂慈。
但寂慈只是低垂著眉眼,口中繼續默誦經文,好似沒有理會老者的意思。
這時,一旁穿著官衣的矮個男人搖頭說道:“來的四個都是高手,領頭那個恐怕能摸一摸五品武評的尾巴了,比起‘黃江’怕是也不遑多讓。”
直到這時,現場最后一名中年男人睜開雙眼,語氣聽不出喜怒,卻是淡淡說道:“大離武評第九的排名,不是那么好摸的。”
矮個男人立刻露出討好笑意:“那倒也是,大離的五品武評,僅有十八位宗師上榜,但咱們最了解的也只有那‘怒佛’黃江了,這會兒難免要把拿他作個比較。”
中年男人沒有說話,一步跨出,已經來到那尸體旁邊,觀察兩眼后,淡淡說道:“一掌震斷了鐘暮全身命脈,這手法沒什么值得稱奇,實力馬馬虎虎,勝在出手果斷,沒有任何猶豫。
對方的本事比黃江差,卻比黃江更為老練果決,應當是個純粹的江湖武夫。”
說到這里,他語氣微嘲道:“黃江如果有他這份把握時機的本事,也不會拖到大空寺騰出手了才來殺鐘暮,以他的實力,早就得手了。”
便在這時那默誦經文的寂慈忽然道:“王司主,大空寺只是為了這大離蒼生,而非金雁閣那種殺手組織,還請留些口德。”
“副司主。”
中年男人漠然提醒了一句,隨后便道:“看來是我這番話刺痛了寂慈師傅,那便不提了。”
說完,他看向那錦衣老者:“王爺那邊,由護國司來交代,反正鐘暮手中掌握的那點東西我們已經套出大半,
剩下的,無非就是監察司的‘暗樁’埋在何處,大不了慢慢查,總能找出一些頭緒。”
錦衣老者盯住了他,片刻后,忽然冷笑道:“王盟,你倒是說得輕巧,護國司至今沒有拿出半點實績,早就讓陛下數次龍顏大怒,若沒有王爺替你們擔著,你以為自己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兒?”
“慢慢查?”他從鼻腔里發出一聲冷哼:“就怕你們沒那個時間了!”
對此。
名叫王盟的男人眼神不變,卻拱手抱拳,忽然朝著某個方向躬身拜下。
隨后便迎著幾人詫異的目光,正色道:“王爺對我們護國司的恩情,我自當牢記于心,無論何時都會記住,沒有尋安王,就沒有‘護國司’!”
錦衣老者瞇了瞇眼,厲聲道:“姓王的!你想陷害王爺!?”
“誰不知道護國司乃是陛下手中的一柄利劍!?你這話是想說王爺有不臣之心嗎!”
他聲色俱厲的模樣,暴露了本來的嗓音。
那聲音無比尖厲,竟是一位‘太監’。
“鄭大官,這話是你自己說的。”王盟淡淡道:“我只是敬重王爺,沒有任何別的意思。”
“你有什么意思,自己心里清楚,休與咱家詭辯!”
那老者冷聲說完,更是警告道:“監察司這些年到底在大離埋下多少暗樁,早就隨著方獨舟老東西的死被帶進土里去了!
好不容易有一個愿意出賣那老鬼的紫衣司事,你們這幫廢物卻連人都看不住,往后要是再查不出什么東西來,就全等著掉腦袋吧!”
說完,老者轉身就走。
而那身穿官服的矮個男人遲疑一瞬,不禁沖王盟苦笑道:“王司主,鄭大官說得沒錯,現在陛下對于朝中百官多有猜疑,全都是監察司那些暗樁鬧的。
護國司若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咱們這些人……”
他頓了頓,壓低嗓音道:“都得倒霉!”
王盟平靜道:“我會接著查下去,給王爺跟陛下一個交代。”
“你心里有數就好。”矮個男人微微頷首,隨后便追向那拂袖離去的老者,口中高呼道:“鄭大官,同往,同往!”
王盟站在那無頭尸體旁最后打量幾眼,隨后轉身看向寂慈:“寂慈師傅,將尸身收殮了吧。”
說罷,便也邁步離去。
寂慈抬頭看向王盟的后背,接著便繼續垂下目光,默誦那段長長的經文。
……
翌日。
太平鎮。
那間開了多年的客棧至今還沒倒閉,生意雖然談不上好,但靠著街坊四鄰的幫扶,倒也能維持下去。
但在這一日,原本會開到深夜的客棧卻是早早關了大門,不再招待來客。
只因有幾名‘不速之客’突然到訪。
讓那早已步入中年的‘于小二’嗅到幾分不妙勢頭。,
在招呼他們坐下后,便是閉門謝客,開始親自為幾人布置茶水。
方鋏看了眼忙前忙后的于小二,說道:“掌柜的不必忙道了,我們只是來送件東西,送完就走。”
聽得這話。
于小二往地面看了看。
在楊烈松腳下,擺著個包袱,只看形狀,于小二就知那里面裝得是什么東西。
他將茶盤擱到桌面,滿臉笑容道:“幾位這東西怕是送錯地方了吧。”
楊烈松同樣笑問道:“青州太平鎮唯一一家客棧,就是這一家吧?”
于小二點了點頭:“就是這家。”
楊烈松又問道:“你姓于?名‘小二’?”
于小二面皮微顫,竟不知該怎么反駁,便也無奈一笑:“客人就當是吧。”
“那就沒送錯。”
楊烈松將包袱拎到桌上,笑吟吟道:“掌柜的方才幾次打量這包袱,顯然知道這里裝的是人頭,但卻沒有半點驚慌之意,想來也不是尋常人。”
他把包袱推向于小二,“囑托我等的人,留得就是這個地址。”
于小二看了看人頭包袱,又看了看楊烈松,嘴唇幾次蠕動,最后嘆道:“那人如今……過得可還好么?”
他沒有提起‘秋哥兒’,又或問出那人是否‘姓楚’的話來。
于小二好歹也是方老頭帶在身邊的伙計,這點警惕還是有的。
所以他只問這一句,算是認下了雙方的關系。
楊烈松微微一笑:“應當還算不錯。”
“那就好。”于小二似乎松了口氣。
隨后便將茶杯挨個放在四人面前,緩緩道:“如果是他特意叫你們送來的東西,想必該看這顆腦袋的人也不是我。”
“幾位稍待片刻,我去去就來。”
說罷,他就推開門板,小跑著離開了。
楊烈松與曲游方倒是神色如常。
宋如峰也只以兩位師兄馬首是瞻,端起茶水品了一口。
唯有方鋏苦笑道:“這不會又要鬧出什么波折了吧?”
“等吧。”楊烈松云淡風輕道:“至少謝宗師不會害咱們,他若想要咱們的命,一人一刀劈死了事,不必費這番手腳。”
方鋏頓時閉嘴不言。
沒多久。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四人的目光亦是望了過去。
只聽‘啪’的一聲。
客棧大門被人用力拉開,一道身影矗立在門口,如鷹隼般的雙眼越過四人,盯住了桌上的人頭包袱。
看了許久,他那張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恍然,隨后搖頭笑道:“幾位,好手段。”
楊烈松的眼神卻在認清男人那張臉時,變得有些凝重。
他從未見過眼前之人。
但卻看過那張臉的‘畫像’。
那矗立在門前的男人,正是大離武評第九。
怒佛黃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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