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進攻失敗后，士兵們被安排暫時修整。

        其實本來第二次失敗的時候，將軍就打算撤退的，但看士兵們都被治好了，就放棄了。

        反正身體都好好的呢，為什么不能上戰場？

        安倍佑衣從軍裝口袋里抽出手帕，頓了頓之后還是沒有拿來擦臉上的血跡。

        白色的手帕哪怕洗得再干凈也有驅之不散的血腥味。

        濃重、糟糕、死亡。

        她厭惡的把手帕扔到廢品箱里，加快腳步往自己的房間里走。

        安倍佑衣的戰斗從剛開始輔助其他士兵，到其他士兵輔助她，再往后士兵逐漸減少，到最后她開始自己單獨作戰。

        一人，守一方，三千敵人以下她輕輕松松，再加幾架火炮也沒問題。

        也是目前幾次進攻中，唯一一個獲得勝利的小隊。

        哪怕小隊里只有她一個人。

        但異能者，也只能用異能者來打，其他加上再多也是徒勞。

        上頭好奇她的真正實力，想要看她是不是超越者或者有沒有超越者的天賦。

        但幾次試探都被安倍佑衣不動聲色擋了回去。

        擋不掉的就直接騙。

        反正至今為止萬無一失。

        還有三個拐角就是自己的房間了。

        但今天的回去之路不太順暢，遇到了“攔路虎”。

        或者說……攔路貓？

        “你還想在這擋我的路多久？”安倍佑衣淡淡的垂眸看著地上蹲著的人。

        與謝野晶子猛地抬頭，剛剛完全沒注意到有人！

        她的眼角還帶著淚痕，紅彤彤的眼眶明顯是哭過了。

        “你……你什么都沒看到吧！”聲音還帶著些沒藏好的哭腔，語氣里滿是羞惱和緊張，裝作惡狠狠的樣子，實際上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為什么被討厭的人看到這副樣子啊！

        安倍佑衣低頭看著她，冰冷冷的表情頗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意味。

        “看到什么？看到一只哭唧唧的沒用的貓？”

        “誰哭唧唧沒用啊！”

        與謝野晶子猛地站起來，生氣的大聲喊道：“我才沒有！”

        安倍佑衣看著她，與謝野晶子并沒有注意兩人靠得有多近——幾乎鼻子都要貼在一起了。

        她平靜的說道：“走吧。”

        “嗯？我當然會走，用不著你……”

        “去我那。”

        與謝野晶子睜大眼睛，“什么？”

        安倍佑衣深吸一口氣，語氣有些微妙的無奈：“要是森醫生看到你這樣子，估計又要刨根問底然后做些什么了。”

        “去清理清理，再說你也不希望再被別人看到這副樣子吧？”

        “天使小姐，怎么能這么狼狽呢？士兵們會生氣的問東問西準備為你抱不平的。”

        與謝野晶子表情一僵，小聲呢喃著：“什么天使啊……”

        “分明是我給他們帶來了災禍吧。”

        安倍佑衣聽清了，但是還是假裝沒有聽見的模樣。

        她的提議與謝野晶子無法拒絕。

        兩人一并往安倍佑衣房間走去。

        房間里只有一個浴室，這還是她強制要求裝的，要不然軍隊里都是統一地點洗漱的。

        與謝野晶子占了，安倍佑衣自然要等待，哪怕她真的很討厭血液在自己身上慢慢凝固的樣子。

        就像綻放的花朵，慢慢失去生命，最后定格凝固，變成了了無生機的附庸品，依附在他人身上而進行所謂活著的行為。

        當然，也和她六歲時候和保鏢出去玩，結果遇襲，保鏢被一刀砍掉頭顱，滾燙的鮮血從上到下澆了她一身有關。

        水聲慢慢停下，隨后不久門被打開，里面冒出來一個黑色的毛茸茸的小腦袋，還帶著白色的護士帽，臉上滾落水珠也擋不住臉紅：“喂，我好了。”

        “嗯。”安倍佑衣起身，進去迅速洗漱。

        與謝野晶子有些手足無措的走出來，房間里還是擺著各種各樣的槍支，黑壓壓一片。

        她拉開書桌的椅子坐下。

        啊啊啊……我都做了什么啊。

        她捂著臉。

        被討厭的家伙看到哭，還被帶回來洗漱。

        真是的啊！太社死了！

        不過……這家伙貌似也沒那么討厭？

        沒過幾分鐘，衛生間的門就再次被打開。

        與謝野晶子驚訝的回頭：“你怎么這么快？”

        安倍佑衣甩了甩發絲滴落的水，隨意的說道：“隨時都可能上戰場，所以得快一點。”

        與謝野晶子抿了抿唇，沒再說什么。

        安倍佑衣走到小床前，拿著白毛巾擦拭著濕漉漉的頭發。

        小房間里陷入安靜。

        過了一會，與謝野晶子開口道：“我先回去了，時間久了森醫生會來找我的。”

        “哦。”安倍佑衣放下毛巾，似乎并不在意。

        但與謝野晶子走到門口的時候，兩人一個停頓腳步回頭，另一個開口。

        “我說啊！”

        “稍等……”

        兩人同時開口，愣了愣對視著，安倍佑衣率先從軍裝口袋里翻出一把鑰匙扔給她。

        與謝野晶子接到，怔怔的問道：“這是什么？”

        安倍佑衣語氣依舊淡淡：“下次想哭，可以來我房間，走廊里也有監控，會被發現。”

        與謝野晶子拿著鑰匙，沒說收也沒說不收。

        到底要不要說呢……她糾結著。

        “我不會說出去，你不需要擔心。”安倍佑衣把毛巾整整齊齊疊好，然后看向她。

        與謝野晶子還是沒跨過那個跟不喜歡的人說脆弱點的坎，抿了抿唇干巴巴說了一句：“哦。”

        然后轉身拉開門。

        但安倍佑衣嘆了口氣，問道：“你真的不再說什么嗎？”

        “有什么好說的啊？別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

        “真的？”

        “真的！”

        安倍佑衣語氣平靜：“你撒謊。”

        與謝野晶子不服氣的轉身想要辯論，在看到那雙愈發變淺的淡淡眼眸時啞了聲。

        那雙眼睛給人一種感覺，任何人都無法在它面前有所隱瞞。

        當暴露在那雙眼睛下時，整個人就已經像被扒光了衣服一樣什么都無所遁形。

        “……”

        “你真的，不會說出去嗎？”

        安倍佑衣淡淡開口：“當然。”

        與謝野晶子轉身走回床邊坐在她不遠不近的地方，心里緊張忐忑。

        但只要邁過那個坎開了口之后，就好多了。

        “分明是因為我吧，分明因為我他們才必須留守在這。”

        她漂亮的眼睛暗了暗。

        “如果不是我每次都能治好他們，他們也就不用被迫上戰場，早就退后養傷了。”

        安倍佑衣默了默，直接的說道：“沒錯。”

        與謝野晶子說的是真的，起碼她這么認為著。

        “如果你沒在這的話，他們應該已經下令后退了，不需要繼續無意義的上戰場，在戰場上當活靶子，死而復生生而復死。”

        生命的可貴在于不可逆性和唯一性。

        與謝野晶子被刺痛了，抿了抿唇說道：“喂，就算我不會說也不想說，你不是應該哄我什么的這種話，但是……”

        也太直接了吧。

        像是一把刀子，毫不留情的刺透人內心最直接的地方。

        “你以前絕對沒有朋友。”她嘀咕著。

        畢竟誰也不會愿意往刀口上撞，哪怕知道說的都是一針見血的實話，但人的本能是避開疼痛的。

        “不需要。”安倍佑衣語氣平淡，“朋友什么的，又不是必需品。”

        與謝野晶子微微睜大了眼，“你還真沒有朋友啊！”

        安倍佑衣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與謝野晶子吸一口氣，驚奇的說道：“真的？”

        真沒有朋友？

        安倍佑衣沉默思考，自己這個年齡的時候有朋友嗎？

        好像有，當時剛剛認識到云雀應該也算？還有阿綱？

        如果不算的話，是真的沒有了。

        自己也確實不怎么想要朋友。

        不過……

        “你不是……我的朋友嗎？”

        安倍佑衣的話直接把與謝野晶子砸懵了。

        朋友？？？

        “當然不是啊！我很討厭你的！”

        討厭看向士兵們痛苦時似乎高高在上的眼神，討厭那種微妙的高傲的態度，也討厭那種永遠不會顧及別人感受的做法！

        我行我素，自視甚高。

        留下來也只是因為在這里說話不會被說出去而已！

        至于為什么輕而易舉相信安倍佑衣，她也沒細想過。

        “可我喜歡你。”安倍佑衣歪了歪頭，臉上的表情依舊冷淡，平平淡淡的語氣說出驚人的話。

        與謝野晶子身子一僵，面前的人卻突然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樣喋喋不休起來——

        “你很可愛啊，雖然我確實覺得你擾亂了戰場，但你最開始的目的也只是單純的救人吧？”

        “初心是好的，做的事也暫時算得上是好的，你甚至還會為了做的不夠好而愧疚、懷疑自己。”

        “起碼那些士兵在被你救治的時候，是真的想活下去。”

        安倍佑衣垂下眸子，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細軟的黑發，也細心的沒用弄亂護士帽。

        “你給了他們重生的機會，讓他們可以多看一會他們想看的天空；多呼吸一秒空氣；多想念一刻自己的家人。”

        “他們是感激你的，他們是由衷的愛著你的。”

        安倍佑衣語氣平淡又清和，嗓音幼稚又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更是有種深藏的蠱惑人心的感覺。

        “所以你為什么要哭泣呢？”

        “你是正確的啊，與謝野。”

        ……

        與謝野晶子微微垂下眸，想張口卻不知道說什么。

        最后反應過來了，迅速掙開了她放在自己頭上的手，聲音干澀。

        “什么啊……什么我是“正確”的，你又沒有經歷過那些，反復死亡作為活靶子上戰場，甚至于……”

        你根本沒有過嚴重到需要我治療的傷口。

        哪怕心里知道這話不能完全的聽，但還是被觸動了。

        “你可以去問問他們。”安倍佑衣淡定的順著她收回了自己的手。

        “問問他們，是否認為你的施救是錯誤的？”

        與謝野晶子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隨后起身要走。

        臨離開前，她腳步再一次停下。

        過了幾秒鐘，心理斗爭后才轉身說道：“其實你也沒那么討厭。”

        “……”

        “但也還是很討厭！”

        她可不會因為一些話就徹底改變對一個人的看法啊！

        “哦。”安倍佑衣表情淡淡，似乎根本沒在意。

        與謝野晶子微微張嘴，卻沒說什么，輕聲哼了一聲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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