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好像很短的夢，但是又好像很深，深到了一種難以拔身的程度。

        謝褚直到第二天上午都還有些愣神，額頭燙得驚人，神思渾濁，好不容易等到下課，蔫蔫地趴在了桌面上。

        這都什么事啊！

        “……”

        謝褚深覺自己神奇的大腦里面莫名其妙地被塞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唉，好吧，但是……謝褚臉貼著冰涼的桌面降溫，清澈的眼眸照出窗外湛藍天色，心道……想了，就是想了。

        也沒什么不該認的。

        謝褚慢慢起身，無精打采地想，這個人……他已經夢到兩次了。

        一次是昨日，如望著皎皎清冷天上月。

        一次是更久之前的時間……灼烈又曖昧。

        謝褚有點提不起力氣，待聽課時整個人也是一副軟趴趴的模樣。

        自習開了班會，丁艾青站在上方含笑宣布本周六周日開展運動會，所有人不得請假必須到場，并且通知了之后周考會變成周五晚和周六一天考試的形式，一周雙休完美變成單休。

        大家都忍不住長嘆一聲。

        “嘆氣干嘛？”丁艾青樂呵呵道，“好不容易來了次運動會，還不好好放松一下，我們那個時候想開還開不起來呢。”

        靜悄悄一片，無人附和。

        他假裝看不到眾人哀怨的眼神，自如地招呼道：“大家積極報名啊，高中三年最后一次運動會了，一定要好好珍惜，我相信，只要我們團結一心，這次前三名肯定能出現我們一班的身影！”

        丁艾青一個人在上面慷慨激昂，臺下同學卻都挺意興闌珊的。

        一班的體育在整個年級里是出了名的差，能擠進去前五就算燒高香了，更別提去搶什么前三的寶座。

        不過老丁嚎一嗓子能高興些的話，就任他去吧……

        謝褚自習后就去填了名字，他報的跳高，前兩年也一直是這個項目。他跳高水平當然說不上特別好……不過也處于一個無功無過的中間位置，上去好歹能讓一班的報名人數上看起來好看一些。

        方浩是體育課代表，看到他過來之后眼睛里都在冒著小星星，像看到救世主降臨。

        方浩郁悶：“得虧有你，不然我們這個項目就徹底沒人了。”

        謝褚沉思道：“不應該吧，季杉從不也還能上嗎？”

        去年的運動會因為天氣原因推遲了挺久，等到季杉從轉學過來的時候正好趕上開運動會的時機。謝褚當時有聽到他原本報了跳高和長跑兩個項目，最后卻莫名奇妙只留下了長跑一個。

        “你說這個啊。”方浩也回想了一下，然后就笑了，“可他現在又回不來！不知道運動會當天他還能不能過來呢。給他發消息也沒音沒信的……”

        他說完，無奈地看著手中的報名單。

        填了那幾個常被拉上來湊數的人之后，他這兒便一直處于無人問津的狀態，長吁短嘆一陣，頭疼地把單子放進了桌洞里暫且落灰。

        謝褚回了位，低著頭打開了微信。

        嗯……沒音沒信。

        確實。

        這兩天和季杉從的對話欄里一片空白。

        好友申請又彈了出來，還是張溫瑞。

        這次的驗證信息變成了：“蘭新街道67號。”

        謝褚臉冷了下來，看著仍然未變的全屏黑色頭像，厭惡在心里翻涌不停。

        蘭新街道67號……家里早餐店的位置。

        謝褚點了同意，張溫瑞那邊很快地發來消息：“終于通過了啊，我的好同學。”

        哪怕是手機屏幕上冰冷的系統自帶字體都能看出來張溫瑞那股拿腔拿味的調調，把捏住了一個人的把柄，就像虎口卡在蛇的七寸，殺剮任取，他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謝褚手指一動，冰冷地打出一個字：嗯。

        張溫瑞涼涼一笑，往后看一眼——謝褚坐得很直。

        到時候他是會變成和之前那些人一樣痛哭流涕的狗呢？還是繼續維持他這低賤的假清高呢？

        “我等著，你自己過來求我的那一天。”張溫瑞不大在意地發出去這句話，一張還算得上很能哄騙女孩子的臉轉過去，沖著謝褚揚起一個笑。

        他異常地興奮。

        于他而言，現在就像是找到一個季杉從的替身，已經迫不及待地想摧毀謝褚那搖搖欲墜的清高了。

        他動不了季杉從，還怕動不了謝褚嗎？

        等著吧……

        張溫瑞心情甚好地收起了手機，詭異不同平時的表情讓宋源都為之側目一瞬，又挪走了視線，他挺害怕張溫瑞這副像是有好事降臨的模樣。

        下午方浩苦兮兮地抓了一排同學問了有沒有報名的想法，統一得到的回復都是無。

        他嘆息一聲，把報名單放在第一排，一個一個往后傳，讓想報名的自己填上名字，同桌想報但是不在教室的就幫忙填一下，時間很急，他待會就要把這個初步名單交給老班過目。

        可惜上周開始下午最后一節就改成了自習，這快要去吃飯的時間，鈴響之后班里就一哄而散，沒多少人理他。

        宋源也沖了出去，他知道張溫瑞不吃食堂，每頓飯都是私人定制，因此基本下午飯時間都不出去的。

        他想著早回來學會習，因此匆匆買了幾個包子就跑回班里面，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張溫瑞的身影，可現在卻站在教室后方，手里拿著一張紙。宋源縮縮肩膀，不發一語坐到位上，走路也是輕輕的，努力不引起張溫瑞的注意。

        但無奈教室就這么大，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張溫瑞懶洋洋喊著“過來”的時候，除了叫他之外也不可能是在喊其他人了。

        宋源心一跳，認命地走了過去。

        他一掃，他剛才看到張溫瑞手里拿著的紙其實就是這次運動會的報名表。

        “你看，這長跑正好還缺了一個人。”張溫瑞拖長腔，思考過一陣似地，帶著笑說，“你模仿一下謝褚的字跡，把他名字填這里吧？”

        長跑是五千米，也沒有到很過分的地步，只是現在的臨城有時候還是毒熱，運動會又向來會選在晴日朗朗的天氣開展，一場跑下來能難受的要命。班里只寥寥兩個愛運動的男生報上去了，其他人都不愿意來受這苦罪，就還剩了一個名額。

        宋源還是猶豫，他當然知道這是不應該做的，但面對著張溫瑞也不敢說出什么反駁的話來。

        “這么慫？”張溫瑞把紙扔給他，聲音聽不出喜怒，“運動會班里參加的人多不是好事嗎，五千米能把他跑死不成？你不愿意寫謝褚，那就填你的名字上去。”

        他放了支筆到宋源手上，置身事外道：“來啊，你自己選。”

        宋源打了個激靈。他沒有什么運動天賦，這次運動會也準備渾水摸魚過去，什么項目都沒報，當然不想平白無故遭受這飛來的橫禍。

        他怯懦地動了下嘴唇：“可是，我們不應該……”

        張溫瑞冷臉道：“煩不煩。”

        再過沒幾分鐘肯定會有人回來，他一下子又奪回來了宋源手里的報名表和筆，“行，我這就來給你把名字填上。”他扯扯唇角：“滿足你，可憐的慈悲胸懷。”

        “不、不行！”宋源漲紅了臉，聲音漸漸弱下去，“那，你把筆給我吧。”

        他模仿著謝褚的字跡在長跑后面寫上了“謝褚”兩個字。

        心里不斷安慰自己，沒事的，這是張溫瑞讓弄的，我是迫不得已。如果你不上……那就到我了。

        如果你在場，我相信你也會同意我的做法的。

        寫兩個字短短的時間卻漫長地像過了一個世紀，宋源手顫抖著，終于落了筆。

        “這不寫的挺好的嗎，不挺會寫的嗎？”張溫瑞掠過一眼，輕飄飄夸獎似的一句話落下。

        他把報名表隨便拿到教室靠前排一個人的桌子上放下，帶著宋源一路又回到了位上，噙著閑散笑意看后面不斷有人進班。

        “沒人說你做錯，班主任肯定很開心去參加長跑的人又多了一個。”張溫瑞漫不經心地隨口對宋源說道，過了會，笑著把自己桌面上飯盒輕輕一推到宋源那邊。“今天沒胃口，這個就給你吧。”

        他略帶嫌棄地看了一眼宋源手里還沒吃完的包子，“不能總吃這些東西，有時候也得換換口味都不對？”

        宋源沉默地打開飯盒，張溫瑞嘴里簡單的換換口味可能就是他一個月甚至更多的生活費。

        方浩進來教室，催問還有沒有想報名但是沒寫的人。

        旁邊兩個女生小聲談論了幾句，走到前面要走了方浩手里揮舞的報名表，在女子四乘一百接力賽上填上了名字。方浩松了口氣，喜出望外檢查兩遍，不多不少，每個項目的人都正好滿了，他生怕又有人反悔，趁著時間還早拿著表就沖去了五樓辦公室。

        他又不傻。

        再慢點，指不定這表上名字就會空掉幾個了！！

        從方浩進，到方浩出，宋源看到張溫瑞一直淡定地在寫作業。

        他咀嚼的動作漸緩，擺盤和賣相都精美的食物此刻吃起來卻是食之無味，忽然覺得喉嚨里的食物滿得已經塞到了嗓子眼，令人作梗。

        他咽下最后一口飯菜，太過真實太過充足的飽腹感弄得肚里臟器好像都泛起了一種不舒服的感覺，這種不舒服在看到謝褚進來時驟然變的更加強烈。

        宋源顫抖了下身子。

        謝褚今天有事耽擱了會進班的時間，才踏進班門就感受到一束直白的視線向自己望來。

        他疑惑地左右望了眼去尋找來源，可不出半秒的時間那道視線便倏地消失了，徹底無影無蹤，想找也找不到。

        快的像剛才一切不過是他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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