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護理時間2
心喬哪里能見得心愛的米勒如此痛苦,急得兩手抓住衣角,來回摩挲。那一瞬間,只要能緩解米勒的痛苦,心喬甚至情愿嘴對嘴幫他吸出痰液。就在心喬準備張口催促珍妮護士快點兒幫米勒吸痰的時候,經驗豐富的珍妮早已經開始相關操作了。
她先拿出醫用棉簽,沾取足量的消毒酒精,快速拿開附在米勒氣切口的呼吸機罩,一瞬間呼吸機“滴滴滴”地開始報警。
米勒全身癱瘓,連帶著呼吸肌也全部處于癱瘓狀態,再加上沒有經過復健,也不能腹式呼吸,斷開呼吸機等于一只無形的手瞬間死死卡住他的脖子。無法呼吸加上痰堵,米勒難受的反應開始升級,除了兩眼翻白到完全看不見眼珠,頭部也開始一抽一抽的痙攣,癱軟的手腳開始緊繃,抬起又砸向床面,原本脆弱的皮膚上開始出現青紫。
“珍妮護士,。。。求。。。求您,快點兒,米勒先生他很難受,求。。。求了。”
盡管來之前已經看了很多視頻,知道吸痰原本就是每天讓全身癱瘓患者身不如死的一項護理,但當親眼自己心愛的米勒遭受這樣的劫難,心喬根本沒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開始低聲抽泣,同時小聲啜泣哀求珍妮護士,希望她能讓米勒少受點苦。
珍妮正在爭分奪秒干活,職業素養讓她只能暫時無視心喬的情緒失控。她快速將棉簽按壓在米勒氣切的傷口處。
高濃度的醫用酒精一碰到傷口,就直接將米勒刺激地大叫一聲,“啊!”,但因為嚴重缺氧,米勒沒法再叫出第二聲,他只能哭張著嘴,無聲地言痛。歪在嘴邊的小舌因為遭受巨大的刺激,也開始顫栗起來,大量的涎水順著舌尖,流過臉頰,洇濕不久前心喬親自幫米勒墊上的毛巾。
見到米勒這樣,珍妮也絲毫沒有停手的打算,她知道這是每個高位截癱患者必須要經歷的,她能做的就是快速結束護理,才能最大程度減輕米勒的痛苦。
于是,沒有猶豫,珍妮繼續握著棉簽桿轉動棉簽,在整個氣切口打圈消毒,在確保全部消毒到位,沒有遺漏,珍妮護士才將呼吸機罩暫時連接起來,讓米勒緩一緩,并將棉簽扔進垃圾桶。
雖然已經泣不成聲,但是透過淚眼朦朧的心喬還是仔細觀察珍妮護士的每一個動作,心里暗自佩服珍妮的專業。
在吸痰之前消毒氣切口真的太重要了,心喬在護理視頻里也學習過,吸痰的時候,氣切口直接暴露在空氣中,如果不經過消毒處理,很有可能會讓細菌進入氣切口,通過氣管進入病人肺部。
像米勒這樣全身癱瘓半年,沒有經過任何康復訓練的患者,身體十分虛弱,免疫力極差,這樣任由病菌進入肺部,大概率會感染肺炎,真到那時候,對他就是生死存亡時刻了。
在讓米勒稍微緩了緩以后,珍妮護士拆開一包新的吸痰導管,連接上吸痰器,再次掀開米勒的呼吸機罩,將導管深入他的氣管,開始來來回回上下抽動,還不時將導管在他氣管里轉圈。
心喬知道下面米勒又將是暴風驟雨般的難受,不忍地閉上眼睛,可轉念一想,現在逃避根本沒有用,總有一天她要獨自面對這一切,是她自己立誓要用心照顧他的,只有現在戰勝恐懼,才能學習更多的護理技巧。
想到這兒,心喬鼓起勇氣,強迫自己往下看。
“嘔。。。嘔。。。嘔。。。”伴隨著吸痰導管的每一次抽動攪動,米勒開始干嘔,原本帥氣俊朗的臉扭曲成一團,雙目從張開翻白變為緊閉,僅露出一條縫依舊是眼白,眼淚鼻涕也不自知地流到臉上到處都是。
“難怪米勒沒有求生的意志,曾經的他可是意氣風發啊,每次上課都是西裝筆挺,仿佛是去趕赴一場盛會,可現在卻每天都要經歷這些毫無尊嚴的瞬間,他怎能不意志消沉呢?”
心喬一邊回憶曾經唏噓曾經風華正茂的米勒,同時手里也沒停下記錄,她一定要把珍妮護士的每個護理細節刻在心上,未來才能讓她心愛的米勒少受苦。
終于吸痰工作結束了,珍妮將吸痰導管慢慢從米勒的氣切口拔//出//來,將呼吸機罩重新覆蓋在米勒的氣切處,導管里充斥著厚厚一層白色的濃痰。
“痰還是挺多的,還有點濃,一會兒喂飯的時候得加點化痰的藥物一起喂進去。”珍妮護士邊收起設備,邊喃喃自語著。
重新得到氧氣的米勒像久旱逢甘露的花朵,貪婪地想吸取更多的氧氣,只可惜完全癱瘓的呼吸肌并不允許他這樣做,盡管他咬緊牙關,試圖調動呼吸肌,呼吸肌還是癱在瘦骨嶙峋的胸膛上,動彈不得,最終只能依靠呼吸機一呼一吸給他的肺部打氣。
過了好一會兒,米勒終于從缺氧狀態中緩了過來,四肢又癱軟在床上,只是肌肉還在微微顫抖著。他逐漸睜開雙眼,藍色的眼眸也逐漸取代了眼白。當他的意識開始由模糊到清楚,就打算實施之前制定的“趕走心喬”計劃。
“心喬剛剛看到我這嚇人的模樣肯定即使沒被嚇跑,也肯定被嚇傻了。這么多年了,我還能不清楚她的膽量,當年就因為在我辦公室看到一只毛毛蟲,她都差點尖叫著一躍到我背上。現在看到我這種瀕死的樣子,肯定人都嚇沒了。我只需要再說點絕情的話,徹底把她的熱情澆滅就大功告成。
雖然這么做有點不紳士,這么言語攻擊心愛的心喬,也不知道上帝會不會懲罰我。不過,我都已經這樣了,還怕什么懲罰不懲罰的呢?再懲罰也不過是去見上帝他老人家而已,反倒是解脫了。”
想到這兒,米勒不禁露出一絲苦笑,臉部肌肉扭曲在一起,讓原本就已經很苦的笑容變得更加駭人,歪在嘴角邊的小舌因為拉扯面部肌肉的苦笑也更加頻繁地往下滴著涎水。
米勒仰頭癱在床上盤算著,一連串的護理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體力,他甚至沒有力氣轉動頭頸去看看心喬的反應,滿腦子只有趕走心喬這一個念頭。就在他下定決心,開始絕情話大表演時,沒想到“心喬。。。”兩字才一出口,就被珍妮護士的驚呼打斷了。
“你沒事吧,喬小姐,你還好嗎,需不需要幫助?”突然間,珍妮護士瞥見了不知何時蹲在地上的心喬,驚呼起來。
只見,心喬蹲在地上,全身縮成一團,仔細看她全身都在微微顫栗,仿佛也伴隨著米勒經歷了一場大戰。她把頭深埋在雙膝中,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膝上,隱約聽見她小聲的啜泣聲。
“心喬,心喬你怎么了?”聽見珍妮護士的驚呼,一瞬間米勒就把趕走計劃拋在腦后,急切地關系心喬。
“心喬,你怎么了,回答我!老師讓你回答!不,米勒讓你回答!”
因為仰躺著看不見心喬的情況,米勒越來越著急,甚至種種可怕的念頭涌入他的腦海。他一邊呼喊心喬,一邊用盡全身力氣,試圖轉動自己全身唯一能控制地地方-脖頸,努力看向心喬所在的方向,向了解她究竟怎么樣了。
強行轉動脖頸,這對于頸脊髓嚴重損傷且還沒有恢復自主呼吸的米勒來說十分危險,有進一步加重損傷從而導致呼吸驟停的風險。可他已經顧不得這么多了,強忍不適,努力轉動著脖頸。呼吸機敏銳地捕捉到了這樣危險的行為,開始“滴滴滴”地報警,米勒依然不為所動,努力掙扎著看向心喬。
“心喬,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嗎?說話!”
聽到米勒持續的呼喚,心喬才趕緊把頭從膝蓋間抬起來,她是那樣的悲傷,淚水在她白凈的臉頰上肆意流淌,以至于在米勒剛開始做危險動作的時候,她都自顧自沉浸在悲傷中,完全沒注意到他。
在心喬看到珍妮給米勒吸痰時,米勒種種難受的樣子,那種沖擊帶給她的不是害怕恐懼,而是滿滿的心疼和自責,心疼自己所愛的人竟然會遭受如此浩劫,自責的是自己在國內對他種種的無端猜忌,以至于沒有第一時間來安慰照顧他,讓他一個人在黑暗孤獨中掙扎了半年。
當心喬看到米勒拼盡全力呼喊她時,她再也忍不住了,“蹭”地一下站起來,沖到米勒床前,先給他順氣。
“別怕,別擔心,米勒教授,我很好,calmdownpleasecalmdown!”
米勒在逐漸模糊的意識中,見她起來了,完全不顧剛才的危險舉動給他帶來的巨大不適,也無視心喬對他說的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繼續呼喊心喬。
“心喬你怎么樣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頭暈?你到了美國有沒有吃飯啊,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
心喬一邊摩挲著米勒瘦削的臉頰試圖讓他平靜一下來,一邊看著米勒已經有些渙散卻又努力聚焦在她身上的眼神,終于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倒在米勒的肩膀上。
“米勒教授,這是為什么啊,為什么上帝要讓你承受如此劫難,我該怎么幫您?求求誰能告訴我,我該怎么幫您?”
米勒逐漸回過神,看到心喬在他肩膀上嚎啕大哭,一瞬間心疼充斥著他的內心,不過作為一個母胎單身的白人大直男,他也不會說非常哄女孩子的話,只能復讀機式的重復那幾句話:
“心喬,別哭了,我沒事的,吸痰就是旁觀者看著嚇人,其實我沒那么難受的,不用擔心我。”
“心喬你剛剛是怎么啦,是不是餓了,有不舒服要及時跟我說啊,別硬挺著。”
“心喬,上帝對我沒那么糟糕,你看,他不是讓我遇見你了嗎,這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事了。”
“心喬,快起來別哭了,我動不了,沒法幫你擦眼淚,別讓我擔心心疼好嗎?”
聽著前面幾句,心喬不為所動,依然趴在米勒肩頭小孩耍賴般的痛苦,但是當米勒把自己動不了的事情赤//裸//裸地說出來,將心中的傷口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她面前,只為減輕她的難過時,心喬的心狠狠地抽痛了。
她趕緊從米勒肩頭爬起來,像川劇變臉般,開始笑著說,“啊哈,米勒教授,我好了,沒想到吧!”
米勒看著她笑意盈盈的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完全沒有一個博士生的沉穩,仿佛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一般陰晴不定,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
心喬看著他的笑容,雖然病痛改變了他英俊的模樣,臉龐瘦削,長期插鼻胃管,導致面部肌肉有些扭曲;嘴唇因為涎水的長期浸潤紅腫發炎,露出嘴唇的小舌也無力地歪斜在嘴角,但是還是他的笑容還是記憶里那溫暖的模樣,是那種像一束光般的微笑,溫暖且明亮,足以驅散心喬遇到的所有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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