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張長桌沿岸陳放，大概能同時供二三十個人用餐，所以現在的趙沐寧和戚司淮之間大概隔了十來米的距離。

        趙沐寧瞥了他一眼，沒有什么動作。而對方似乎也只是坐在那里，并沒有任何的反應。

        賓客和用人在這里寒暄和活動，長桌邊雖不算熱鬧嘈雜，但也人來人往。

        趙沐寧現在看到戚司淮那張冷臉，更覺得他難伺候，于是繼續在腦海中跟系統吐槽道：“我之前都忘了我居然嘗試攻略過他那么多次，果然是個難纏的家伙。”

        系統很想回一句“你才是比較難纏的那一個”，但考慮到趙沐寧現在的心情狀態，它還是機智地認可了趙沐寧的說法：“確實如此。”

        “不過他現在臉黑是有原因的。”系統想了想還是替戚司淮解釋道。

        “什么原因？”

        “剛剛處理了一個內賊。”

        趙沐寧微微蹙眉。她記得之前的穿越中，戚司淮也經歷過因為內賊的背叛而打亂了計劃，甚至險些招來殺身之禍。

        看來即使故事線發生變化，有些設定依然會按照原來的進程走下去，比如戚司淮這個背叛了他的下屬。

        “怎么回事？”趙沐寧問道。

        系統這回也沒讓趙沐寧額外支付積點，因為它知道趙沐寧現在的倉庫比她的臉還干凈。

        系統直接敘述道：“內賊是大概三年之前進入的懷明王府，當時戚司淮剛從自己的賭場出來，被他偷了錢袋。”

        “戚司淮不會善心大發，不止沒責備他，還把他招進了王府吧。”趙沐寧覺得戚司淮不是這樣的人。

        “確實沒有，戚司淮當即捉住了這個小偷，讓人打了一頓，丟到了街邊，沒再理會。”系統繼續說道，“結果小偷得知了戚司淮的身份，每天跑到懷明王府外面鬧，請求在王府某個職位。”

        “后來戚司淮看他堅持，就讓管事按流程處理。如果他真有本事，招入王府做事也不是不行。”

        “結果這個小偷出身的人還真就有幾把刷子，一路做到了戚司淮身邊很重要的掌事人。結果貪心不足，最后做出了背叛本家的事情。”趙沐寧猜測道。

        “差不多是這樣。”系統道。

        “那他黑臉還是有情可原的，”趙沐寧中肯地評價道，隨即感慨道，“在一場背叛之中，最讓人受傷的不是背叛之人設計了怎樣的圈套、偷走了多少利益，而是信任的裂縫一旦生成，就絕不可能再閉合。”

        “是。”系統回應。

        “那也只能怪他識人不清！”趙沐寧很快又轉換了話鋒，毫無差別地指責戚司淮，“一個小偷出身的人，他能指望那人有多忠誠。一個人的背叛絕對不是毫無端倪的，他直到現在才發現，是他無能！”

        系統知道現在的趙沐寧帶了十足的個人情緒，于是沒有應聲。

        “今天不想攻略他了，看他不順眼。”趙沐寧又數落了好幾句之后，最后“理智”地做出了這個決定。

        “可以，正好現在他心情肯定也不大好，”系統分析道，“如果你要執行固定的任務，建議你放低姿態、語調盡量溫軟。”

        趕在趙沐寧在腦海中咒罵系統之前，它立即補充道：“但這顯然也不太符合你的意愿。所以還是跳過這個任務比較好。”

        趙沐寧本來確實打算放棄了，但是被系統這樣一說，她又變卦了。

        她腦海中隨便應了系統一句：“好的。”

        然后一手托腮，另一手撥開了擋在自己身邊的一個侍女，直到能直接看到長桌盡頭的戚司淮。

        趙沐寧態度高傲、語調輕佻，帶著十足的漫不經心開口道：“戚司淮，我承認你長相蠻不錯，也算是入了我的眼。所以，我準許你想辦法愛上我。”

        系統：……你在干什么。

        趙沐寧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也知道現在戚司淮心情不好，她這一出完全就是在老虎嘴邊拔毛，但今天這個劍她一定要販。

        就在趙沐寧等被戚司淮叫人把自己打一頓扔出去的時候，她聽到這人輕笑一聲：“那么，恭敬不如從命。”

        戚司淮的聲音依然是那樣冷淡清雋的，帶著一點沉靜和通透，穿過了周遭的人群，直抵趙沐寧的耳廓。

        趙沐寧：？

        我剛剛聽到了什么，他剛剛說什么？

        趙沐寧太過意外以至于沒有注意到，戚司淮早已經收起了那副冷淡的黑臉，反而滿懷興致地看著她，并且低聲言語了一句：“換思路了？倒是更有趣了些。”

        戚司淮是在某一天后知后覺意識到，趙沐寧以前的好多奇怪行徑，大概都是在對自己獻殷勤。只是獻殷勤的動作太不專業，并且還生出了這樣那樣的波折，導致他在當時的情境中完全沒能領會她的意圖，更無法給出相應的反饋。

        他記得有一次，和自己關系遠遠算不上相熟的九皇子李長駿非要邀請自己去參加廟會，即使自己已經明確表示了拒絕，甚至絲毫沒有松口的樣子。

        最后礙于面子，他只好面前應下。

        戚司淮本不是個熱衷于擺譜遲到的人，只是在趕赴邀約地點之前，他在遠處高臺上看了一場天仙下凡的美人美景，耽擱了時間。

        一晃眼，自己已經遲到了將近半個時辰，但沒辦法，他還是去露了個臉，只是到那里之后，整個廟會已經步入尾聲。李長駿也露出了十分遺憾的表情，戚司淮不明所以，待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后來他才聽說，廟會上那個從天而降的仙子，就是趙家的三小姐趙沐寧。

        而他因為去得太晚，沒能在李長駿安排好的角度和位置親眼欣賞到美人降臨。

        另一次，他懶得理會朝廷那幫老家伙的煩擾，稱病在王府，推了一切會面。

        趙沐寧大概覺得這是自己表示體貼的大好時機，于是辛辛苦苦千里迢迢給戚司淮帶了藥膳，結果被阿恒二話不說直接攔在了王府外面，怎么說都不放人。

        在趙沐寧死乞白賴的軟磨硬泡之下，阿恒留下了趙沐寧精心準備的藥膳，請府里專業的醫師查看過沒有問題之后，端到了戚司淮面前。

        戚司淮嘗著還不錯，于是隨口夸贊了一句，這才知道藥膳居然是趙沐寧送來的。

        戚司淮有心表示感激，卻一直沒能找到機會，到后來，趙沐寧的攻勢也逐漸收斂，于是戚司淮便只把這件事情當成了一個意外的小插曲。

        真正讓戚司淮意識到這一切都是趙沐寧刻意為之的，是某一次的中秋佳節。

        中秋是團圓的日子，但戚司淮的近親已經全部過世，沒人能再和他團圓了。

        他一個人到了望天樓的最高層，讓人上了兩壺酒，也沒再講究菜式，只簡單讓人列了幾道方便的下酒菜。

        他沒讓伙計在一旁候著，允他們去陪各自的家人，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在這里待多久。

        戚司淮一個人坐在高樓上，望著皎潔圓滿的月亮，突然生出來幾分惆悵，不是因為無人陪伴的惆悵，而是覺得自己這個行為過分做作的惆悵。

        正在戚司淮自嘲的時候，他發現屋外的廊檐上探出來一個腦袋。他頓時警戒起來，這里是四樓，尋常人怎么會爬到這里來。

        而且為什么不走樓梯，非要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戚司淮心里已經想了許多種可能，所以在看到來人露出的臉時，就只剩下了驚訝。

        趙沐寧額角還帶著一層薄薄的汗水，她看到了戚司淮，騰出一只手指－－她其他的手指還得仔仔細細抓著廊檐，免得掉下去－－向戚司淮打招呼：“王爺晚上好。”

        戚司淮起身走到廊檐前，他依然沒有打消心中的困惑，便只是看著她。

        “你……你能拉我一把嗎？”趙沐寧有點窘迫，但還是發出了求救，“我這下面沒有合適的落腳處，使不上勁兒。”

        戚司淮那一刻忘了自己應該先問問趙沐寧因何而來、為什么不走正門、中秋佳節為什么行徑這樣可疑等等問題，他看著趙沐寧亮晶晶的眼睛，對她伸出了手。

        趙沐寧一個借力，輕巧躍到了戚司淮面前。她本身體重比較輕，自己又有些借力的辦法，所以在戚司淮看來，自己就像拉上來一束活潑的羽毛，還閃著繽紛的光。

        “多謝多謝。”趙沐寧沒忘了表示感謝。

        戚司淮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說道：“解釋。”

        趙沐寧也很不見外地坐了下來，聽話且誠懇地說道：“我聽說王爺在這里一個人喝悶酒，不是，一個人賞月，就想過來看看。”

        趙沐寧覷了一眼戚司淮的臉色，發現他沒有什么異樣，于是繼續說道：“但樓下的老板不讓我上來，說是貴客的吩咐，我差點把我所有的私房錢都搭上了，那老板一點口都不松。”

        “沒辦法，我只能出此下策。”趙沐寧說完最后這句，還撇了撇嘴巴，表達自己的小情緒。

        “團圓之日，為何不在府中陪伴家人？”戚司淮的聲音不溫不淡，但趙沐寧知道，這已經是他相當溫和的表現了。

        “我爹我娘有我哥我姐陪著，不缺我這一個。”趙沐寧說著說著，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了一個小玩意，放到戚司淮面前，“這個東西，我拿來陪著王爺。”

        戚司淮低頭，那是一個溫潤小巧的玉件，被雕刻成了小兔子的模樣。

        “這是廣寒宮的玉兔，中秋佳節下凡來隨機陪人過節。”趙沐寧煞有介事地解釋道，“王爺運氣極佳，今年正好是幸運兒。”

        說著，趙沐寧將那個可愛靈動栩栩如生的小兔子推倒了戚司淮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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