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看了朱高燁一眼，罕見地沒有嗆回去，而是神色憂慮地嘆了口氣，“我想不明白。”

“我爹身為儲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何就沒辦法挺直腰板做人？”

“何必如此前怕狼后怕虎，整日縮頭縮腦，看著我就來氣。”

朱高燁聽到這話，有些吃驚，“你竟然是這樣看你爹的？”

朱瞻基頷首，神色黯然。

“我也看明白了，我爹就是老實人。”

朱高燁摸著下巴接過這話茬，“老實人是沒用的別名，你竟然覺得你爹沒用。”

朱瞻基斜睨了朱高燁一眼，語氣沉悶，“我沒那么說。”

朱高燁盯著朱瞻基笑了，一手叉腰，另一手故作老成地拍著朱瞻基肩膀。

“你可知這些年，各州府的地方官幾乎出自你爹門下？”

“他們不是曾經是太子府屬官，就是每年科舉時被你爹提拔起來的。”

“你別以為你二叔三叔很風光，也別以為你四叔我很受寵。”

“那些都是虛的，大明實力最強的就是那擺地攤賣家產看手相的太子。”

兩人說話間來到了朱高熾擺攤附近。

他們選了一處恰巧能遮擋身形的大樹駐足。

朱高燁盯著正笑瞇瞇摸著姑娘小手看相的朱高熾，對朱瞻基隨意地笑了。

看來爹才是隱藏最深的人！

我一直都誤會爹了！

朱瞻基聽完朱高燁那番話后，神色動容看向朱高熾的目光，充滿了敬佩。

說來慚愧，作為爹的兒子，竟然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現在還要靠一個八歲小崽子來提醒自己。

朱瞻基盯著前面笑得溫和的朱高熾，神色愈發動容。

朱高熾就在這條街上擺攤。

東宮里的那些古董一亮相，看的人許多，卻沒人要買。

倒是有姑娘坐下，讓朱高熾給他看手相，朱高熾抬起姑娘的手。

這時有人過來拿起一個古董花瓶看了起來。

朱高熾一見，丟下看相活兒，就往那人走去，邊走還邊擺手。

“哎喲，這小哥你眼光真好，這是唐代花瓶，可是從宮中流出來的。”

那男子神色不信地撇了朱高熾一眼，仿佛在說你當我傻啊，出自唐代還是來自宮里，你敢擺到地攤上賣？

他神色怪異的看了朱高熾一眼，放下花瓶，毫不留戀地離開，任憑朱高熾如何挽留都無濟于事。

如此這般，朱高熾這攤位半天過去送走了許多人，卻是一件都沒賣出去。

朱高燁和朱瞻基就在他斜對面，看著他極力的挽留客人。

朱高燁把這情形看在眼底，目光盯住朱高熾擺攤的那些寶貝，又看了看自己身邊感動得流出熱淚的朱瞻基。

他想了想，熟練地拿出黃金小算盤，噼里啪啦地算了起來。

朱高燁弄出的噪音驚醒了朱瞻基。

一打量就瞧見朱高燁目光盯著朱高熾攤位上的古董，手里不停地撥弄著算盤，嘴角還流出口水。

朱瞻基頓時心里就有了不好的感覺。

果不其然。

立刻就聽到朱高燁喃喃自語，“發財了，賺大發了。”

然后風一般地竄了出去。

前一秒他就在朱瞻基身邊撥弄算盤，下一秒就已經在朱高熾的那些古董里挑三揀四。

速度快得讓朱瞻基禁不住咋舌。

朱高熾看到突然現身在自己攤位前的朱高燁，頓時高興地跟朱高燁打招呼。

“四弟是跟我兒子一塊來的嗎？”

“他呢？”

“怎么沒瞧見他？”

朱高燁瞧著朱高熾，眼珠咕嚕轉了轉，呵呵笑了兩聲，“大侄子玩性大，我管不住，不知此時他跑哪去了。”

不遠處的朱瞻基聽了這話，頓時莫名其妙。

你這小崽子，卻總說大人話。

朱瞻基正驚愕間，就看到朱高燁笑得天真爛漫，可說出的話，足夠讓太子全家吐血而亡。

“大哥，兩萬兩我把這些全包了。”

聞言，朱高熾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在朱高燁這不要臉的頭上。

“兩……萬兩？”

朱高熾緊張起來，又犯了結巴毛病，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剛才聽到什么？

就他擺攤這唐代的古董花瓶，曾經就擺在皇宮，一件就價值好幾千，別說這一堆……

況且他沒想真的擺攤，就是擺給皇上看的，或許皇上看他太子府如此可憐，心軟就不讓他捐錢了。

如果別人說兩萬兩全包了，他還會跟人講講道理，可如果這個小崽子……

朱高熾忍不住盯著朱高燁，這可是跟家里那省吃儉用占便宜的有得一拼。

甚至坑人本事還略高一籌。

就自己兒子朱瞻基，不知被這小崽子坑了多少回？

每次吃癟都放話，要欺負回去，結果被修理得更慘。

朱高熾快速思忖，愣是沒想出此事要如何收場。

賣了就虧大了！

若不賣，那小崽子必定不會息事寧人。

頓時不知要怎么辦的朱高熾急出滿身冷汗，這時看朱高燁就像是見了朱棣似的，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完整。

朱瞻基躲在一旁看了半晌，想看看自家爹如何處理這事。

未曾想，自家爹還是一如既往的那慫樣，一直出冷汗，還結巴，跟朱高燁形容的那個隱藏最深最厲害的完全不搭邊。

“不賣！”

實在看不下去的朱瞻基，沖過來沖著朱高燁大喊。

朱高燁不但沒慌，還神色如常地雙手抱胸，看著他們似乎早知道他們會有此反應。

朱高燁盯著朱瞻基擺了擺手，“只要有人愿意出錢，你們的東西就必須賣。”

朱瞻基覺得這話匪夷所思，簡直是大笑話，他甚至還被這話氣笑了。

“我自家的東西想賣就賣，不想賣就不賣，豈會理會別人要不要買？”

朱高燁神色莫名地沖著朱瞻基搖了搖頭，“非也！”

然后雙手掐腰，搖頭晃腦地繼續，“太子正在籌集皇上北征軍費，他要捐的兩萬兩銀子，對不對？”

朱高熾和朱瞻基兩人同時點頭。

“是的！”

朱高燁聳了聳肩，“這不就對了，爹都知道大哥在此擺攤，要是沒人買也就算了。”

“可如果有人買，大哥又故意不賣。”

“那就有故意賣慘，博取同情之嫌，因為不想捐錢北征，就以擺地攤為幌子糊弄爹，那是欺君大罪！”

父子倆聽了這話大驚，似乎是這么個理，同時點頭。

朱高燁見此，滿意地頷首，然后看著身旁的沈煉像是隨意地吩咐，“一會你讓人把這些運回王府。”

沈煉下意識看了那些古董一眼，然后收斂心神，拱手應下，隨后招呼身旁的錦衣衛過來搬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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