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那個抬頭朝屋內深深行一禮，朗聲道：“輔相大人，君瑤小姐無礙，只是還沒睡醒罷了。”

屋內拋出一只茶盞，碎裂在那人面前，飛濺的碎屑刺了滿臉。隨之而來的是君清瀾的怒吼：“你說瑤瑤還沒睡醒？都是一群庸醫！如若今日瑤瑤再不醒來，我就摘了你們的腦袋！”

跪在外面的醫師們皆是一片哆嗦，沒敢再說話，其中有幾個膽大的抬頭狠狠剜了最前面那人一眼，似乎在怪他多嘴。

君瑤其實早就醒了，只是她還沒能明白過來如今的情況，只能裝睡以此保全性命。

但聽到君清瀾這么說，事情似乎和她想的出現了些許偏差，此時的情況已經不合適她將事情鬧大，于是“昏迷”了許久的她，這時才悠悠轉醒。

而這一小心思，也明明白白地落在光幕外眾人眼里。

畢竟她在君清瀾看不見的背后，眼皮下的眼珠轉來轉去的，一看就是在醞釀著什么壞主意。

她長睫微顫，緩緩看清眼前的簾帳，素手輕撫額角：“我的頭好痛。”

君清瀾聞言急忙跑到君瑤的簾帳外：“瑤瑤，你終于醒了。”

“還有哪里不舒服？”

門外的人聞言也集體松了一口氣，繃直的腰板順勢塌了下去。

“哥哥怎么這么早就來了！”君瑤故作驚訝的掀開簾帳，笑盈盈的看著面前人，俏皮道，“沒什么不適的，就是頭有點痛……”

聽到這話，君清瀾立即想起了昨夜的事，冷哼一聲：“都是君傾那個小人的錯。”

他回首將視線轉到君瑤臉上，忽然想到了什么，遂問道：“瑤瑤，你昨夜跑去后花園做什么？”

君瑤愣怔片刻，飛速在腦中理清了事情脈絡，看著君清瀾臉色的開口：“哥哥你瞧我，差點就給忘了。昨天傾傾姐姐被杖責四十，我想著去給姐姐送些藥，沒成想正好看到姐姐出來。她動作偷偷摸摸的，瑤瑤心里覺的奇怪，便想要悄聲跟上去看。”

說到這兒，君瑤氣憤的在空中揮了揮拳頭，“沒想到傾傾姐姐竟然那么壞，她竟然把哥哥的兵符偷出來交給煜王！可明明哥哥對傾傾姐姐那么好！瑤瑤一時氣不過，所以……”

“所以你就跑出去和她說了，結果被他打了？”君清瀾自然而然的接過她的話，隨后嘆息一聲，寵溺的揉了揉君瑤的頭，“傻丫頭，下次遇到這種事情告訴哥哥，你不是那個惡毒之人的對手。”

君瑤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君清瀾拍拍君瑤的額頭，語氣中滿是寵溺，“如今煜王已死，君傾也被抓走了，以后再也沒有人能欺負你了。”

聽到“煜王已死”，君瑤心尖猛地一顫，頃刻間便恢復了鎮定，死了好，死人就不能說話了。

她這般想著，唇邊抹開的笑意更甚，縮進君清瀾懷來，黏膩的“嗯”了一聲。

……

自此之后，君傾與煜王便成了叛國之賊、眾矢之的，尤其是尚在人世的君傾背負罵名更甚。

有人說她是妖女，煜王是受了她的魅惑才生出叛國之想法，煜王的死便是最好的證明，還有人說君傾禍亂臣民，就連當朝首輔都被她玩弄于掌心之中……

所謂謠言，一傳十、十傳百，一時間眾說紛紜，鬼話連篇。

不過在種種故事中，對君傾的指責倒是一成不變。

而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沒有人會去在乎這個，也不會有人去在乎這個。

真相早已隱沒在時間洪流中如何？一個孤女的死又如何？除了君傾本人以外，想必就沒人會去在乎了。

反觀真正的“妖女”君瑤，在君傾入獄后，她倒成了挽救朝政的巾幗英雄，文人話本上只要有君瑤的痕跡，那就勢必會將君傾拉出來踩上一腳。如兩人明明是姐妹，一個成了神女，另一個卻成了妖女云云……

一時間，君瑤混的是風生水起，稱贊連連。與尚在天牢之中，苦守鐵窗的君傾形成了鮮明對比。

最后的最后，一抹血色濺落在審判臺上，為君傾這傾浮不定的一生，畫上了一個句號。

她的鮮血，染在審判臺上，久久沒有淡化，仿佛在嘲諷著什么。

真正拯救了一國的人，以一種最為凄婉的方式死去，諾大世間，沒有一個為她的死而引泣，她死的無人問津，死的如蜉蝣一般微不足道。

那一夜，是本該載入史冊的朝代更迭之夜，卻被一個卑弱的女子無聲地化解。

以一己柔弱之軀，免去一場血流成河的動亂，君傾的死，無盡的血色中又帶著一抹悲壯。

而她留在光幕上的最后一幕景象，是一從容赴死的臉，帶著心如死灰的決然。

看的出，她已然放下了，所以死對她來說，與其說是結束，不如說是解脫。

原本吵吵嚷嚷的審判臺  此時卻難得靜謐下來，眾人皆默不作聲，互相對視，不知該從何說起的樣子。

不知誰先罵了一句：“真是荒唐！”

“君瑤竟然還因誅殺叛黨有功，受到了皇帝的封賞？”

“這個結局，和從前何其相似，還不是審判臺，誰能想到事實背后，竟有如此不堪的真相？”

而此時君清瀾早已跪倒在光幕前，泣不成聲。他用沾滿鮮血的手指摳著地面，另一只手發泄一般揉捏著自己的心口，擠壓出淋漓的血水，雙目也赤紅一片，喉嚨里發出破碎的不成樣子的泣音。

君清瀾緩緩將視線移到光幕上，伸出手，想擦拭掉上面那刺目的血痕。

可不管他如何努力，那道鮮血就仿佛刻在那里了一般，無論如何也抹不去。

骨血相連的痛，如潮水一般席卷了君清瀾，讓他痛的幾乎要失去理智，眼前的視野也一度模糊起來。

他猛然意識到，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錯已鑄成，無法挽回……

光幕上這道抹不去的血痕，就是對他最好的嘲諷。

君清瀾徹底繃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而就是這時，一道更為響烈的雷鳴，自天邊炸起，君清瀾和無數人一起，懵然抬頭。

如此異象，看來是第四道審判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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