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前五次，眾人面對這個一模一樣的結果，內心已經絲毫不起波瀾。

親眼目睹了君傾一生的他們，自然知道君傾沒有做過任何錯事，又怎么會被判為有罪？

只是卻沒有人離開，所有人都沉浸在君傾過往的悲痛中。

只有白落塵默默離開。

他當然也目睹了最后君家人的下場。

一輩子……活在悔恨之中嗎？

白落塵在心里痛苦的想，他也活該有這樣一個下場，可他更貪心一點。

他想要彌補。

想到光幕中被他親手廢盡修為的君傾，白落塵臉色一凝，幾乎沒有半分猶豫，用自己所有修為鑄成了一把冰劍。

結束以后，白落塵整個人虛弱的不行，一張臉更是蒼白的沒有一絲活氣。

腹部好似整個都要炸裂了一樣，又像有億萬根針狠狠扎進去。

然而與他的痛苦截然相反的，是那把被幽藍寒氣環繞的冰劍。

它氣息凌厲，靈力超脫非凡，同白落塵身上的氣息相同，好似一靠近，就能被凍得靈力阻滯。

知道君傾此時就在妖族，白落塵便想方設法地將冰劍送到了妖族。

這是他為君傾做的第一件事，他希望君傾能看到自己的誠意。

還在幻想君傾會是什么反應的白落塵根本沒想到，他耗盡修為才鑄成的劍根本就沒落到君傾手上。

“白落塵的東西？”

鳳輕羽皺眉看著眼前的冰劍，眼神晦暗。

“什么東西啊，竟然想靠這種方式討我妹妹開心？哼，癡心妄想。”

他是想直接將東西毀掉的，可是……

這劍不管誰看都不是凡品，要真毀了還有點可惜。

但也絕不能讓白落塵的奸計得逞！

于是鳳輕羽便心安理得的將東西占為己有，為了補償尚未知情的妹妹，他又差人送了好多寶物到君傾的寢宮。

對此，君傾雖然不知道鳳輕羽這又是抽了什么瘋，各種珍奇寶物一箱一箱的送過來，不過倒也習慣了。

有些新奇玩意兒裝飾下房間，看著心情也算舒爽。

見妹妹沒有拒絕，鳳輕羽更加起勁，整日在外面想方設法地搜羅奇珍異寶，就是為了哄妹妹開心，早把那把冰劍忘到一邊兒去了。

等了很久的白落塵卻是坐不住了。

他送這把冰劍到妖族，也并不是單純贖罪，更重要的是……

白落塵心念一動，竟是直接以冰劍為依托，來到了冰劍所放的附近。

“君傾……”

煙霧繚繞之際，青年修長的身形似乎相當模糊，但那白皙細膩的肌膚，流暢的肌肉線條卻無一不清晰的映入眼簾。

白落塵眼都直了。

這是怎么回事？！冰劍怎么會在……一個男人手上？！

“誰！”

感受到陌生氣息的侵入，鳳輕羽氣急敗壞地從浴池里起身，他飛快扯過邊上的衣袍披在身上。

待看清入侵者的面容，那張俊臉徹底陰沉下去，寒意蔓延之下，連白落塵都能感受到一股難以忽視的威壓。

“白落塵，你是不是找死？！”鳳輕羽咬牙切齒道。

他迅速穿上衣服，鳳眸瞪的要裂開一樣。

“我……不對，冰劍怎么會在你手上？”

白落塵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突然出現在別人浴池的的行為究竟有多無禮，他急著找尋君傾的蹤跡，直到帶著水汽的鳳輕羽突然閃現在眼前。

鳳輕羽的手輕而易舉地扼住白落塵的脖頸。

瞧見白落塵在自己手下毫無掙扎之力，鳳輕羽臉上總算帶了笑。

鳳輕羽沒打算現在就殺了他，他松開手，將白落塵狠狠甩到地上，卻在下一秒直接當著的男人面召出了那把冰劍。

“你——！”

看到冰劍果然在鳳輕羽身上，白落塵簡直被氣了個半死！

他費盡心思想要跟君傾道歉，結果半路被鳳輕羽截胡了？

“把劍還我！”白落塵再不復往日冷靜。

他急急伸出手，想要將冰劍重新奪回來。

他已經什么都沒有了，修為被自己親手廢掉，他能拿得出手的唯一東西，就是這把劍了。

鳳輕羽饒有興致的看著高高在上，如謫仙一般的人物露出那樣憤怒悲傷的神情，那張被天下人贊嘆過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血色，蒼白的好似整個人都埋在雪里似的。

他覺得很有趣。

“星君怎么這樣狼狽？”

鳳輕羽輕而易舉躲過了白落塵的手，見他還想上前，鳳輕羽心中突然有了一個壞主意。

“想把這把劍送給凰兒？好啊，我可以幫你。”

他高深莫測的笑了笑，隨即一揮手，竟是直接將白落塵隱去了身形！

“你要干什么！”

白落塵發現了自己身上的變化，他錯愕地瞪大了眼睛，身體卻無法抑制地跟著鳳輕羽離開的背影而去。

“你——！”

“別吵。”

鳳輕羽面上帶著笑，那雙眼睛卻凌厲的嚇人。

他的視線牢牢鎖定在白落塵身上，眸中的諷刺如黑云般壓了過來，白落塵避之不及。

“不是想見我妹妹么？成全你。”

白落塵被鳳輕羽的話驚得一愣，隨即倒也真的安靜下來。

他是真的……很想見一見君傾。

他想要為以前做過的事情道歉，想要跟君傾認認真真地說一聲對不起。

不知走了多久，白落塵一直靜靜跟在鳳輕羽身后，鳳輕羽也沒再有什么其他舉動。

直到來到一處豪華的寢宮，白落塵親眼看到那個表情陰冷的鳳輕羽突然換了一副神情，眼神溫柔的不可思議，甚至還帶了幾分小心翼翼。

“凰兒？”

他的聲音低緩，沒有面對他時那般滿是攻擊性。

寢宮里沒有動靜，不過這默許的態度還是叫鳳輕羽歡喜的不行。

他神經兮兮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儀表，絲毫不理會邊上白落塵怪異的眼神。

“凰兒，看哥哥給你帶了什么？”

剛踏進門，看到坐在桌前的君傾，鳳輕羽眼睛一亮，獻寶似的拿出冰劍來。

“鳳輕羽！你想干什么？！”

似乎意料到鳳輕羽的企圖，白落塵整個人突然暴怒起來。

鳳輕羽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顧自說著。

“這可是哥哥耗盡修為給你鑄成的寶劍，快試試順不順手！”

不，這明明是他……

白落塵眼睜睜看著君傾好奇地將冰劍接了過去，心中氣急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鳳輕羽這個小人竟然借花獻佛？！當著他的面把自己親手鑄成的寶劍以這種方式送給君傾！

簡直……簡直險惡至極！

“這真是你耗盡修為鑄成的？”君傾懷疑地瞥了鳳輕羽一眼，復又皺眉道，“不會上面還有毒吧？”

喜滋滋看著白落塵獨自抓狂，正準備接受妹妹夸獎的鳳輕羽：“……”

其實……他也不是什么都下毒的。

“怎么會？”

鳳輕羽伸手扶了扶額，面帶幾分尷尬，“我怎么會……哈哈，我怎么會在精心為你準備的寶劍上下毒呢？”

即便面前這人再三保證，但君傾還是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不是她不愿意相信，實在是這位太不靠譜了，有了前車之鑒，自然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最主要的是……

君傾收回視線，將目光鎖定在面前的這把冰劍之上。

鳳輕羽怎么會有這樣凌厲的冰寒之氣？如此充沛且霸道的凌厲，每靠近一分，便感覺心脈都被封住似的。

這樣的壓迫感，她也只在……

思緒暫緩，君傾眼神暗了一瞬，還是將冰劍收了起來。

“劍是好劍，你若要送，那我便收下了。”

白落塵看著君傾收下冰劍，心中即便再不忿鳳輕羽的作為，也還是無可奈何地站在原地。

君傾看不見他，無論如何，即便為鑄成這寶劍他費了那么大功夫，君傾也只以為是鳳輕羽做的。

真可憐啊。

鳳輕羽一邊哄著君傾，余光還不忘瞥向那位身居高位，如清冷謫仙般的人物。

不過這還不夠慘，他的寶貝妹妹在這人手里受了那么多苦，僅僅是這一件事，又哪里能平復他的怨氣？

殺人不好玩，但殺人誅心，才算有趣啊。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嘻嘻哈哈地對著君傾說了好些話才肯離開。

白落塵只顧著用目光描摹面前人的眉眼，心中的愧疚歉意幾乎要將他埋沒。

再見到君傾的時候，他想到了很多，可每一件都是他對君傾做的錯事。

他真的錯的徹底，如今想要悔改，怕是要比登天還難。

等他再回過神來，身體已經不受控制的跟著鳳輕羽出去了。

“很有意思嗎？”

白落塵冷著一張臉，見他這樣冷酷的神情，鳳輕羽毫無理由的相信，若這人修為還在，這會兒肯定已經殺過來了。

“當然。”

明明察覺到對方幾乎要殺人一樣的眼神，鳳輕羽竟然還笑得出來。

他俊逸的五官似乎整個都明媚起來，鳳輕羽甚至戲謔地朝白落塵挑了挑眉，“實在太有趣了，你都不知道你當時的表情……”

“嘖嘖。”他滿臉回味，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大了。

“真是太令人暢快了。”

“鳳輕羽。”白落塵努力抑制自己想要將人一掌拍飛的心情，尚且還算心平氣和地提議道：

“我們談一談吧。”

鳳輕羽抬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白落塵深呼一口氣。

如今他已恢復實體，說話也不顯得那么無力了，“我已經明白以前做的錯事荒唐至極，只是想要彌補……你也做過錯事，應當能理解我才對。”

“我只想將虧欠君傾的全都彌補回來，就算我現在做的這一切還遠遠不夠也沒關系。”

他斂眉，語氣越發悲痛，“總會有那么一天的……我等著那么一天！”

看著白落塵痛不欲生的樣子，鳳輕羽沉默了半晌。

良久之后。

“好啊。”他輕快地應了一句。

“我可以不再阻撓你，但你總不能讓我做虧本買賣吧？”

“你想要什么？你要什么都可以！”

聽到鳳輕羽竟然這么容易就松口了，白落塵錯愕之外，更多的是驚喜。

他急忙開口，似乎生怕男人又反悔似的，“你盡管開口，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放心，不會太讓你為難的。”

鳳輕羽瞧見白落塵著急的樣子，意味不明的嗤笑了一聲。

“只是……需要你的全部身家而已。”

……

“都在這里了。”

白落塵交給鳳輕羽一個空間戒指。

盡管已經將自己的全部身家交給了鳳輕羽，可他面上依舊沒有任何猶豫不舍，似乎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一文不值，只有君傾才是最值得珍惜的珠寶似的。

可若真是這樣，凰兒也不會受這么多苦了。

鳳輕羽想著，拿了空間戒指就要走。

“等等！”白落塵急急喊住鳳輕羽。

他微微皺眉，面上不解道：“我東西已經給你了，你也應該履行約定。”

“什么約定？”

誰料本應該帶著他去找君傾的鳳輕羽卻突然扮起了無辜。

“星君，你可不要隨便冤枉人啊，我與你并無交集，能和你有什么約定？”

他神情莫名，好似攔住他的白落塵才是徹頭徹尾的壞人一樣。

即便他手上還有剛剛從對方手里坑騙過來的，他的全部家當。

“你……”

白落塵簡直不敢相信一個人竟然還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他見過的惡人也不少，可他們大都是表露在外的壞，貪念惡意不加掩飾，一眼就能看穿，像鳳輕羽這種綿里藏針，還敢跟他耍心眼坑蒙拐騙的人，還真沒遇見幾個。

“怎么，星君這般攔著我，莫不是貪戀我的美貌？”

鳳輕羽沒個正行，他伸手摸上自己的臉，很輕浮夸張道：

“也對，畢竟在下生的好看，迷戀我的修士不在少數，星君也……”

“住嘴！”

白落塵煩躁蹙眉，趕忙把手松開。

“你坑蒙拐騙就罷了，竟然還……”

話不等說完，剛剛還在他跟前自戀的某人徹底消失不見。

“還想見凰兒？哼，做夢，你想都不要想！”

“趕緊哪來的回哪去，妖族不歡迎你！”

空中還留著那人的回音，白落塵徹底怒了，他攥緊了手，一向冷靜淡漠的臉似乎都要緩緩裂開。

鳳輕羽！

……

后來白落塵什么辦法都用盡了，然而每當他想闖進妖族時，鳳輕羽都會很及時的出現，然后……

然后白落塵就會生一肚子氣回來。

就這樣僵持了幾天，就當他以為自己真的沒辦法再見到君傾的時候，扶滄親自找上了門。

“我知道你也想見公主殿下，不如我們合作？”

他語氣低沉聲音喑啞，顯然也是好幾天未睡個好覺了。

聽完扶滄的話，白落塵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那個鳳輕羽實在無恥，他是不可能輕易放我們進去的，即便是我們兩人聯手，也無法在妖族地盤對鳳輕羽做什么啊。”

“所以我們才要合作。”

扶滄將他的計劃說了出來。

他是打算兩人分頭合作，一方牽制住鳳輕羽，另一個人則直接趁機偷溜進妖族，找到君傾。

目的達成后再輪換著來。

雖然計劃很草率，但鳳輕羽就一個人，攔住了那個自然便無法顧及另一個。

這也是他們唯一的辦法了。

白落塵自然知道跟扶滄合作，要比鳳輕羽這家伙靠譜了不知道多少倍，果斷答應了。

次日兩人便一起來到妖族。

白落塵在暗處躲著，直到扶滄故意大搖大擺地試圖闖進妖族，將鳳輕羽給引了出來。

“怎么，走了一個白落塵，連你也要來湊熱鬧？”

鳳輕羽對扶滄也沒什么好臉色，說出來的話也是嘲諷的不行。

“別廢話了，今日我一定要見到公主殿下！”

扶滄眼神一凝，率先出擊。

鳳輕羽也毫不退卻地迎了上去，兩人一來一回，不知不覺竟逐漸偏離了妖族入口。

白落塵趁機趕緊進了妖族，循著之前的記憶，好不容易終于找到了君傾的寢宮。

到了門口，白落塵反而異常緊張起來。

可他還是堅定地伸出手，輕叩了叩門。

“……傾兒？

他的聲音還在顫抖，像是害怕屋里的人沒有回應，又害怕她有回應。

屋內人似乎認出了他的聲音，先是一愣，隨即又冷冷道：“師尊？”

那樣嘲諷冷漠的語氣一下叫白落塵慌了神，他也顧不上什么，把門推開徑自走了進去。

君傾正遙遙看著他。

明明兩人之間的距離那么近，白落塵卻覺得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溝壑。

他想要邁過去，他不怕粉身碎骨尸骨無存，他怕的是君傾不愿見到他。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看到他出現，君傾沒有一絲反應。

好像他這個人對她來說已經完全沒關系了似的。

“君傾，師尊知道錯了，以前的事是我是非不分，聽信君瑤的謊話冤枉了你，讓你受苦了。”

“我知道我有罪，但我一定會補償你的！”

“你能不能……原諒我？”

白落塵艱難閉上眼睛，像是在等待上天對他的審判。

他還是太貪心了，明明最開始說只要還能再看她一眼就好了，可如今真的見到了，他竟然……又開始奢望些別的東西了。

過去那個軟軟的小團子再次從他回憶里清晰起來，似乎與跟前的少女徹底重合。

在這無比煎熬的時刻，他聽到君傾的聲音，嬌俏的，帶著一點點輕快。

“好啊。”

什么？！

白落塵不敢置信的睜開了眼睛。

他的眸中滿是血絲，整個人興奮的好像渾身都在顫抖，臉上卻是一副害怕的不行的樣子。

“你，你說什么？”

“師尊剛剛沒聽清，你，是我太激動了，但是……再說一遍吧，你再說一遍吧。”

他一遍遍重復著，好像不是在請求君傾再重復一遍說過的話，而是在說：

真的原諒我了嗎？真的么我不會是在做夢吧，是真的吧？

是真的……原諒我了吧？

“我說，原諒你了。”君傾又重復了一遍。

白落塵被這驚喜在在原地動彈不得，他驀地笑了，那一瞬的美好似陽光傾灑下來，冰雪消融百花齊放，是連萬物都忍不住滯留的好看。

然而他只顧著激動，全然沒發現對面那人眸中一閃而過的陰鷙。

“好，好，傾兒你放心，師尊以后絕對不會再傷害你了，師尊會保護你對你好的，之前的是……永遠不會發生了！”

“師尊保證！”

“那師尊是不是什么都愿意替我做？”君傾的聲音很輕，語氣好像有些怪異的迫切。

但是白落塵沒有聽出來。

“自然。”

白落塵毫不猶豫地承認。

“既然如此……師尊不如告訴我修煉不死之身的秘法吧。”

說完她又解釋了一句。

“徒兒歷經那么多磨難，好幾次在在生死邊緣徘徊，如今想要學會這秘法，也只是為了保命。”

“師尊？”

聽到小徒弟催促的聲音，白落塵頓時什么也不想了。

君傾肯原諒他，就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

為了見她，畢生修為都能耗盡，全部身家也都被騙了去，他已經沒有什么能給君傾的了。

這秘法，君傾想知道，告訴她又如何？

于是白落塵毫無戒備地將秘法全盤托出，原本他還想多叮囑幾句，然而誰知道他話音剛落，對面的“君傾”便大笑出聲。

“讓你說你還真說了啊？星君，這么坦誠有時候也不是個好習慣哦。”

“要不然怎么會被我騙到了呢？”

熟悉的聲音響起，白落塵錯愕地看著面前的“君傾”突然變幻成鳳輕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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