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海不是海。

卻又是這個(gè)世界上最深的海。

深夜有些冷。

樂少航畢恭畢敬的跟在云老身后。

隱約之中，似乎有一道道輕微的噗噗聲不斷傳來。

樂少航不傻。

他能聽得出來，那是什么響動(dòng)。

是誰？

敢在內(nèi)海大殺四方？

或許……！

樂少航的腦袋里，閃過一張嬉皮笑臉的俊臉。

那個(gè)始終沒辦法看透的家伙！

云老的別墅距離李家別墅很遠(yuǎn)。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個(gè)在東，一個(gè)在西。

其間要穿過內(nèi)海。

這樣一直走了十多分鐘的樣子。

終于到了李家。

這是一個(gè)特別幽靜的小別墅院落。

周圍是各種上了數(shù)百年的松柏古樹。

虬枝抱柱，蒼勁有力。

剛到門口，樂少航就聞到了一股子香氣。

那居然是……涮羊肉的味道。

云老就那么朝著李家別墅走了進(jìn)去。

中年男人停在了門口。

樂少航下意識(shí)的也要停下。

云老卻笑著說道：

“你跟我進(jìn)去。”

樂少航連忙緊跟兩步。

別墅門半開著，香氣是從客廳里散發(fā)出來的。

云老如同串門一樣，登上臺(tái)階就爽朗的笑道：

“老李啊，你不厚道啊，吃好吃的不叫我。”

客廳里傳來一道有些陰寒的笑聲：

“你個(gè)老東西，我不喊你，你不也來了嗎？快些，肉剛下鍋。”

樂少航……！

要何等城府，才能做到如此平淡啊？

誰敢說，這是斗了一輩子的對手？

甚至今夜……！

兵戎相見？

李家和云家布置得幾乎是一樣。

只是客廳里多了一張小方桌。

桌上一口銅鍋正在咕嚕嚕冒著白氣。

還有一瓶酒。

兩個(gè)杯子，兩副碗筷。

兩張小凳子。

桌子上放著幾盤水靈靈的菜，旁邊還有幾盤鮮活的現(xiàn)切羊肉。

麻將，蔥花，韭菜花，紅方，味精，咸鹽。

一應(yīng)俱全。

云老絲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了下去，朝著樂少航一擺手：

“還不滾過來伺候著？”

樂少航強(qiáng)忍著心頭的震駭和激動(dòng)，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恐懼走了上去。

他沒有資格上桌，甚至都沒有資格坐。

半跪在地，開始有些笨拙的替云老調(diào)味。

李老不輕不重的看了他一眼：

“差勁得很，手倒是穩(wěn)。”

云老笑了笑：

“年輕嘛，慢慢調(diào)教，老東西，不給我倒一杯嗎？”

李老伸手輕輕解開了一顆扣子，然后挽起袖子，抓起瓶子，給云老滿上一杯。

然后端起酒杯說道：

“一杯還是三杯？”

云老直接說道：

“當(dāng)然是三杯了。”

半兩的酒杯，三杯須臾下肚。

“嘶！好酒！”

云老齜牙咧嘴的砸吧了一下嘴巴，拿起筷子就開始在銅鍋里撈肉：

“可別煮久了，容易老，老李啊，你就喜歡一鍋燴，東西可就變了味。”

李老也拿起筷子，慢條斯理的去撈肉：

“一鍋燴有什么不好的？像你這樣一樣一樣的煮，早餓死了。”

樂少航后背冒汗。

這是吃火鍋嗎？

這是說的火鍋嗎？

鍋，就是……！

國啊！

云老幾杯酒下肚，已經(jīng)微微見汗。

他順手把外套脫了下去，丟給了樂少航。

樂少航連忙接住，不知道放在哪里，只能慢慢疊好，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耳朵里，那若隱若現(xiàn)的噗噗聲，似乎越來越近，越來越急促。

然后，全部消失不見。

樂少航甚至有一種自己是不是幻聽了的荒謬感。

突然。

啪！！

客廳窗戶的玻璃破碎。

稀里嘩啦跌落一地。

樂少航亡魂皆冒。

但是他卻硬生生以莫大定力，保持半跪姿態(tài)沒動(dòng)。

而云老和李老，甚至連眉頭都沒抬一下。

兩人開始較勁吃肉。

“你個(gè)老不死的，給我留點(diǎn)。”

“你不會(huì)自己煮啊？”

“你看看，這誰切的肉？都順筋了。”

“你吃不吃？不吃就滾！”

“哎喲，老李，你這老小子，你還真是小氣啊，老子偏不滾！”

不多時(shí)，云老和李老額頭全是汗水。

“來，再來三杯。”

“來就來。”

又是三杯下肚。

桌子上幾盤肉，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失。

兩位老人似乎根本就忘記了玻璃碎裂的事情。

樂少航已經(jīng)跪得膝蓋麻木了。

一條腿甚至已經(jīng)開始顫抖。

但是。

他的上半身還能保持不動(dòng)。

不得不說，這家伙有點(diǎn)毅力。

客廳里，已經(jīng)多了一層淡淡的白霧。

一瓶酒眼看要見底。

“還喝不？”

李老看著云老，面無表情的問道。

云老搖頭嘆息，滿足無比的放下筷子：

“不能喝了，再喝就多了。”

李老突然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云鼎天啊云鼎天，你說你這一輩子啊，吃不敢吃，喝不敢喝，愛不敢愛，你啊你啊，就是個(gè)賤骨頭！”

樂少航猶如五雷轟頂。

終于，他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云老望著李老，微笑說道：

“你說得沒錯(cuò)，我就是個(gè)賤骨頭。”

“以身許國，不敢放肆啊，希望下輩子，我可以活得恣意妄為。”

李老的眼瞳微微一縮。

他冷冷的看著云老，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

到了他們這個(gè)層次，誰又只是為了貪圖權(quán)力呢？

殊途……！

或許是同歸吧。

不過是……成王敗寇而已。

李老微微垂目，看著面前的酒杯。

良久良久，伸手端了起來。

慢慢一口喝干。

再放下。

“我不服。”

“可又不得不服。”

“天時(shí)在你。”

“我擺了你最喜歡吃的涮羊肉，還有我最好的酒。”

“我在等你。”

“我在賭你！”

“等你來。”

“賭你不敢來。”

“可是你來了。”

李老的聲音，開始慢慢變得低沉，變得頹然：

“我其實(shí)多么希望你不來啊，你不來，我就走了。”

“可你來了，我還怎么走呢？”

云老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深沉入海：

“老李，你依然可以走，我知道你有退路。”

李老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一笑：

“天下之大，我已經(jīng)沒有去處了。”

然后他臉色陡然陰沉，狠厲道：

“可我還有最后的機(jī)會(huì)！”

云老沉默。

李老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再喝一杯。

怔然望著某處，聲音如幽魂：

“林安輸，我就贏。”

云老目光一縮：

“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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