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顧承延番外
顧承延是孤兒，隨了師傅顧山的姓。
他一直以為自己會和師傅相依為命，誰知道在十一歲那年，他多了一個(gè)叫尚無暇的師弟。
師弟的面目表情并不生動，平日里不愛哭，也不愛笑。只有在做夢的時(shí)候，才會掙扎著流淚。
他以為師弟失去了雙親才會如此，后來才知道，原來師弟的父親尚在人間。只不過，因?yàn)閹煹苣耸翘焐饭滦牵玻瑤煹艿纳父静辉敢饪拷?br />
顧承延覺得自家?guī)煹埽赡苓�不如他這個(gè)孤兒，有點(diǎn)小可憐。
直到看見一個(gè)說話軟糯糯的小姑娘，眨巴著水靈靈的眼睛給師弟送糕點(diǎn)，他覺得可憐的或許還是自己。那小姑娘真漂亮啊，大約是因?yàn)榕苌仙剑橆a通紅，就像是脆甜的紅蘋果。
“滾開，我不是你哥哥。”尚無暇面無表情，一把將那糕點(diǎn)掀翻在地。
小姑娘扁著嘴哭了：“娘說了，你就是我哥哥……她說過，不管別人怎么說，我都要對你好。”
尚無暇沒有理會小姑娘，就這么走了。
小姑娘抽抽噎噎地?fù)炱鸬厣系母恻c(diǎn)，一塊塊地放回盒子當(dāng)中去，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落，口齒不清道：“都臟了……不能吃了……”
顧承延走了出來，試探地問小姑娘：“那就拿去喂豬？”
“你壞，我明明是要給哥哥吃的。”
“那我?guī)湍憬唤o他？”顧承延又問。
“可是臟了……”
“沒多臟，外面沾了一點(diǎn)灰而已，弄掉臟的部分，還可以再吃的。不信你看，我吃給你看。”顧承延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是真的，從點(diǎn)心盒子里拿出了一塊糕點(diǎn)，弄掉了帶草屑的那部分后，塞進(jìn)了嘴里。
“你看，我沒有騙你吧，能吃的！”他一說話，腮幫子就鼓鼓的。
小姑娘破涕為笑道：“今天這份我拿給豬吃好了，明天我再帶一份過來，你幫我?guī)Ыo哥哥好不好？”
顧承延瞧著小姑娘笑得和蘋果花一樣清透美好，哪里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忙不迭地點(diǎn)頭。
“那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我叫顧承延，你呢？”
“向靜雨。”
因著向靜雨時(shí)時(shí)給尚無暇送東西，顧承延充當(dāng)中間人，久而久之，二人便熟識了。
尚無暇其實(shí)也知道很多東西是向靜雨送來的，顧承延不過是在中間幫忙的，但他還是收下了那些東西。他們倆都天真地以為，沒有正面接觸，向靜雨就不會有事。
奈何，向靜雨的身體還是有了變化。
“你臉色不太好，還是不要老往山上跑了。”雖然對顧承延來說，最美好的時(shí)光就是和向靜雨見面了，可是瞧見向靜雨蒼白的小臉，他心疼。
“可是延哥哥你說過，過些日子你們要和師傅一塊去抓一只非常厲害的老僵尸。這個(gè)給你喔。”向靜雨道。
“我知道了，我會給你哥哥……給我的？”
“對呀，這面護(hù)心鏡是給延哥哥你的。”
顧承延接過護(hù)心鏡，整個(gè)人都快樂瘋了，完全就沒有聽到向靜雨的下一句話：“顧師傅說哥哥太厲害了，根本不需要護(hù)心鏡。”
老僵尸太厲害了，顧承延要不是有那面護(hù)心鏡，還真有可能就回不來了。
用棺材釘封住老僵尸的過程極為兇險(xiǎn)，他們的師傅顧山也因此受了重傷。
雖然暫且難以將老僵尸除掉，只能封住，但是這僵尸暫時(shí)沒有辦法危害人間，倒也是好事一樁。
顧承延一直想著，回去再見到向靜雨的時(shí)候，要和她說什么話，要送她什么東西，要帶她去看什么美景。可是，她一直都沒有來。
直到向家的人找來，請求顧山幫忙，顧承延才知道向靜雨病了，重病。
顧山帶著顧承延和尚無暇一塊兒到的向家，但是能夠見到向靜雨的只有顧承延和顧山。
尚無暇就和被人遺忘了一樣，雖然進(jìn)了向家，卻沒有人理會他。向父更是常用怨毒的眼神看著尚無暇，那眼神就和看仇人沒什么兩樣。
顧山多次勸向父，說命數(shù)這種東西是上天定的，不是人為的。尚無暇天生就是這個(gè)命，他能如何？
向父根本不愿意和顧山討論這件事。
無奈，顧山只好讓尚無暇暫時(shí)回到尚家了。好歹回到尚家，還有老太太護(hù)著尚無暇。
向靜雨的身體稍微好轉(zhuǎn)一些之時(shí)，顧承延還來不及高興，就被師傅帶去了尚家。
尚無暇也病了，與其說是病，不如說是惡鬼入體。
老太太擔(dān)心得不得了，抓著顧山就請求顧山一定要幫忙。
顧山讓老太太暫且避讓，只留下了顧承延。
“師傅，您說，要怎么做！我都照做！”顧承延道。
“不用做了，這都是這個(gè)小兔崽子自己弄出來的事情。他把惡鬼吞了，用鬼的煞氣來壓住自己的命數(shù)。”顧山在尚無暇的枕頭底下翻出了一本書，“把這書拿走銷毀，也不知道這小子從哪里弄來的歪門邪道。”
“是，師傅。”顧承延拿著那本邪書打算出去燒了，但是燒之前拿出來看了兩眼，又留了下來。
師弟會按照上面的方法做，還不是因?yàn)閷?shí)在沒有辦法了，才鋌而走險(xiǎn)的？
人在絕望的時(shí)候，哪里會去思考什么正邪？
顧承延日夜照顧著尚無暇，終于看著師弟就這么挺過來了，看著身體虛弱了許多，但是那命終歸沒有那般克人了。
后來，他們的師傅顧山，終究還是挺不過舊傷，就這么走了。
他們也長大了。
尚無暇成了尚家體弱多病的尚五爺，清江鎮(zhèn)最為厲害的天師，他顧承延幾乎向家小姐的專屬天師。
“靜靜現(xiàn)在如此，你縱然吸食再惡的鬼，也沒有用了。”顧承延并不明白，尚無暇為什么要堅(jiān)持著傷害自己的身體，即便是命硬不會死，也會難受。
“我害怕。”
顧承延不解：“害怕什么？”
“我怕有一天，會傷到我喜歡的那個(gè)人。我怕有一天遇到她，她會害怕我的命數(shù)。”尚無暇的眼圈泛著紅，語調(diào)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痛苦，“我不希望有一天終于遇到她，她會看到我掉頭就跑。而我不敢追她，不敢上前去擁抱她，就因?yàn)槲业目拷鼤屗媾R死亡。”
顧承延覺得師弟很奇怪，明明沒有見過他和任何一個(gè)女子來往，卻像是從小到大都喜歡那么一個(gè)人似的。
不過，向靜雨的病情不斷惡化，讓顧承延沒有時(shí)間多管尚無暇的事情。
“延哥哥，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就認(rèn)我爹為義父好不好？他雖然對哥哥不好，卻很疼我……”向靜雨咬了咬唇，“爹爹只不過是因?yàn)椤珢勰镉H了。”
愛到把自己的兒子，看成了殺妻仇人。
“靜靜，我娶你好不好？我娶了你，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師傅早早就給我算過了，我是旺妻命。”
向靜雨搖搖頭：“我只聽說過旺夫命，哪里有什么旺妻命？”
“師傅說的話，從來就沒有出過錯(cuò)，你信我，也信師傅。”
向靜雨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在顧承延渴望的眼神下點(diǎn)頭了。
顧承延把向靜雨哄睡著了，走到門外，看著外面細(xì)密如牛毛的雨絲喃喃道：“師傅說的話，從來就沒有出過錯(cuò)。可是……他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向靜雨撐不了多久了。
顧承延怕了，怕到不愿再堅(jiān)持善惡正邪的底線。他翻開了那本從尚無暇那里得到的邪書，學(xué)習(xí)了上面的抽魂之法。
他不知道有沒有人和他一樣，那樣愛一個(gè)人，明知道是錯(cuò)的，還是會去做。
明知道她會不高興，還是忍不住偷偷去做，把良心丟掉了，不顧旁人的死活。
向靜雨的身體太弱，此生不管是陰壽還是陽壽，注定不長。適合她的魂魄也并不多，顧承延把鎮(zhèn)上適合的人，篩選了一遍。
正在他要動手的時(shí)候，遇到了帶著那只老僵尸過來的離間者。
反正他已經(jīng)決定墜入黑暗了，也不管那離間者的身份，便與離間者狼狽為奸了。或許還算不上狼狽為奸，那離間者沒有要他做什么的意思，甚至還用頗為挑剔地口氣說他沒有達(dá)到合作資格的標(biāo)準(zhǔn)。
顧承延和向靜雨成親那日，尚無暇來了。
顧承延的心緊繃著，生怕尚無暇看出什么來。
那晚，顧承延和尚無暇聊了延續(xù)向靜雨壽命的辦法。兩人聊了很久，他記得最清楚的是尚無暇說：“世間一切，逃不過因果循環(huán)。”
顧承延覺得，尚無暇或許知道了，事情是他做的，又或者只是在試探他。
他裝傻，蒙混過去了。
但紙是包不住火的，最先把這一切挑破的人是向靜雨。
向靜雨割腕自殺了，他沒來得及救治她，只能看著她的呼吸一點(diǎn)點(diǎn)減弱：“你做錯(cuò)了……是我的錯(cuò)……”
“不是你的錯(cuò)，是我的錯(cuò)，我一個(gè)人的錯(cuò)。”顧承延從來不覺得自己做得對，但是為了讓她活下來，他別無選擇。
可她不愿意這樣茍且地活著，那好，他可以陪著她一塊兒死。
顧承延用邪書上的術(shù)法，拼著命把老僵尸殺死了，然后踉踉蹌蹌地跑回向靜雨的身邊。
可是啊，他還有一步之遙的時(shí)候，再也走不動了。
做錯(cuò)了事，要受罰的，所以他死前沒能再擁抱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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