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蘭泰答應(yīng)著出來,到門面上一看,只見店門口里三層外三層都是看熱鬧的人,老板和幾個伙計在柜臺旁圍著一個和尚,似乎在求情告饒。

        烏蘭泰看那和尚時,比常人高出一頭,臉黑得古銅似的,前額、顴骨、鼻子都比常人高凸,緊繃繃的塊塊肌肉綻起,閉著眼拿一只小孩子胳膊粗的鐵錘敲著鐵魚,聒噪得震耳欲聾。

        烏蘭泰見那鐵錘足有幾十斤重,心下已是駭然。

        再看那鐵魚,更是大吃一驚,足有四號栲栳大小,足有三百多斤!

        烏蘭泰見老板只是對和尚打躬作揖,也不知求告什么,便上前扯住一個伙計拉到一邊,大聲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化緣的!”

        伙計一臉怒色地盯著那和尚,咬著牙答道:“一張口就要三十兩銀子,問能少一點(diǎn)不能,立地就漲到五十!日他娘這禿驢,忒煞地欺負(fù)人!”

        敲擊聲突然停住了。那和尚用瘆人的目光看了伙計一眼,打一稽首問道:“阿彌陀佛!你這小廝方才說什么”

        “我們就這么大門面,一年也就十兩進(jìn)項,都給了你去,我們喝西北風(fēng)”小伙計狠狠地盯著那高個和尚:“我方才是罵你來著,日你娘的禿驢,你忒欺負(fù)人!哪有像你這樣化緣的,紫金佛祖,你懂不懂”

        這時僧格林沁已從后院出來,幾個侍衛(wèi)看這陣勢,都裝成里院房客看熱鬧,將僧格林沁擠在正中間。

        金小樓聽說這就是江湖上有名的紫金佛祖,知道今兒遇上了勁敵,只是不曉得他是沖僧格林沁來的,還是沖這店來的,頓時一陣心慌,額前滲出細(xì)密的汗珠來。

        店老板臉色煞白,只是苦口央告:“大師……實在是拿不出這許多。好歹大師高抬貴手,我們就過去了。”

        “善財難舍,舍不得也成。”和尚嘿然說道,“老僧知道你的家底,你不肯舍,就是不肯超度自己。我也不動手,只把這鐵魚敲爛在這里!”

        外頭這時人聲哄哄,就有人喊:“揍死這黑禿驢!”那和尚也不理睬。

        老板身邊兩個伙計氣急了,上前搬柜臺上鐵魚,下死勁拽著,那鐵魚才動了動,紫金佛祖用手一按,那鐵魚肚子底下的鐵牙已嵌進(jìn)木頭里。

        “焦掌柜,不要跟他說好話了!”站在烏蘭泰旁邊那伙計怒氣勃發(fā),上前一把推過掌柜的,說道:“他不是沖你,是尋我的事的——紫金佛祖,晚輩小白龍今兒得罪了!”遂拿起柜上的雞毛撣子,輕輕一揮,那碩大無朋的鐵魚竟像塵埃般拂落在地下,“砰”一聲幾塊磚都被砸裂了!

        “小白龍”突然露出這一手功夫,店里店外的上百人先都驚得一怔,隨即爆發(fā)出一陣喝彩聲。

        僧格林沁見這后生就是昨晚和自己說話的挑水伙計,心里不禁一震:這么一個小城,如此一家小店竟藏龍臥虎,有這樣的異能之士,而且這么年輕!

        那和尚怪聲怪氣一笑,說道,“到底把你的真相給逼出來了!后生,你不是佛爺對手。你師父是方世杰吧帶我去會會!”

        “師父浪跡天下,小白龍也不知他在哪里。”小白龍嘻地笑道,“你和我?guī)煾赣惺裁醇m葛,沖我講,父債子還。”

        紫金佛祖深陷的雙眼盯著小白龍,說道:“只怕你承受不起。姓方的沒有走遠(yuǎn),就在附近養(yǎng)傷對么”說著舉掌就要拍下。

        僧格林沁正要命侍衛(wèi)們上去擒拿,卻被金小樓在旁拽拽袖子,耳語道:“主子,這是黑道上的恩恩怨怨,我們袖手旁觀就是。”話未說完,店角落一直坐著悶聲喝茶的一位老人,不知使了什么法術(shù),飄忽幾步過來,“啪”地接住了紫金佛祖一掌,順勢一拍,紫金佛祖連退幾步才站住了腳,又驚又怒地打量著來人,問道:“閣下什么人”

        “董海川。”董海川說著,一把扯去粘在頦下的白胡子,格格笑道,“你安安生生回兩廣稱王稱霸去吧!這是江北。我已叫羅師兄傳下號令,三個月內(nèi)不得在這四省作案。青幫規(guī)矩,你懂不懂”

        紫金佛祖聲如鴟鸮般放聲大笑,搖頭道:“青幫是什么東西羅祖又是誰董海川嗯,沒聽說過。”

        董海川冷森森一笑,說道:“那今兒就叫你見識見識。小白龍,沒你的事了,你去吧!”

        小白龍張大眼睛,驚異地望著董海川,說道:“您是師祖叔南京慶云樓拿住江洋大盜聶遠(yuǎn)的——老前輩”

        董海川點(diǎn)點(diǎn)頭,一眼瞥見紫金佛祖正要伸手取地下的鐵魚,先趨一步用腳踏定了,旋身一擰,寸許厚的鐵魚已被踏癟了。

        鐵魚里六只彈簧扣著的透骨鋼釘一下子全彈了出來,顫巍巍地釘在磚墻上,嚶嚶作響!

        “這不是比劃的地方兒。”董海川看了一眼金小樓,獰笑著對紫金佛祖道,“你說到哪里去,我隨你去!”說罷順腿一腳,那三百多斤的破鐵魚飛起一人來高,“咣”地一聲落在店外石階下。

        看熱鬧的人們發(fā)一聲喊,立時四處散開,眼睜睜地瞧著董海川、紫金佛祖和小白龍揚(yáng)長而去。

        金小樓到此才松了一口氣,忙命人結(jié)算了房錢,牽馬請僧格林沁騎了,帶著貨物出了城北,在游仙渡口過黃河。

        圖們見僧格林沁在馬上只是出神,便問道:“主子,您像是有心事”

        “不知道他們打得怎么樣。”僧格林沁說道:“我真想親眼看看。”

        烏蘭泰嘆道:“今兒真開眼界,這幾個人,王府侍衛(wèi)中有幾個及得上的”

        金小樓笑道:“主子要見他們,回北京由我安排。告訴主子,籠絡(luò)這些人只要兩條,一是名,二是義。您給他名聲,許他義氣,他就能為你赴湯蹈火。”

        僧格林沁大笑道:“金小樓治盜真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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