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君子嘛,可欺之以方
第186章君子嘛,可欺之以方
無事。
曹操聽見這個消息松了一大口氣,情緒已經不再焦急,取而代之的是慍怒。
他進了府邸之后,來往忙碌的人極多,兩位有仙風道骨之感的醫者,已經在加緊準備藥材。
待他們忙碌出來后,頭戴方巾束發的老者華佗擦著手和曹操道:“丞相不必驚慌,荀令君沒有性命之憂,其身所中兩刀傷口,都不在要害之處。”
“然,護衛令君的六名宿衛,卻被亂刀砍死,令有兩人無法醫治。”
曹操慚愧的拱手道:“承蒙先生不棄,之前乃是我態度過于急躁,不可體會先生之好意。”
“我已讓左右為先生送去了宅邸,金銀布匹,以及可令先生差遣的宿衛,日后若要采藥或者腿腳之事,盡可吩咐。”
“丞相……”華佗拱手,面色略有動容,道:“老夫之法,以刀劈頭顱,的確驚世駭俗,這些年很多人聽聞都不曾信,不怪乎丞相這等身份之人疑心。”
“只是,誤會解除即可,不必這般耗費錢財,老夫一生行醫,蹤跡不定,節儉處世,這些外物可用于發放撫恤與這些勇士。”
華佗沒有感動之意,臉上表情是發自內心的悲天憫人,他只覺得這八名宿衛,因刺殺而亡,死得或許委屈了些。
他們的家小,應該得到撫恤,否則日后又該如何生存。
“宿衛者,護重要之人,他們若是以命換取令君得生,則其家應當更得撫恤,方才有所值;政令應當更加惠民,方才值得。”
“那先生更不該離去,”曹操握緊了華佗的手,誠懇的道:“現在許都應當培養更多的醫者,惠及百姓耳。”
“呵呵,好……”華佗輕笑了兩聲,干脆利落的答應了下來,“老夫,不走,醫官署剛立,正是值得推及醫術,以安萬民的時候,此乃是功德無量之事,當然不會走。”
“那就仰賴華佗先生與仲景先生了。”
“嗯,”張仲景在遠處點了點頭,輕撫胡須以待,旋即很快走到了張韓身旁,深深地看了他幾眼。
輕聲說道:“君侯可是因為賑災之事,得罪了不少人,導致黨派之爭愈演愈烈,最終遭難的是荀令君。”
“應該是,”張韓嘆了口氣,“實乃是想不到,竟會是荀令君,他們已經是喪心病狂了。”
“在迎奉天子的時候,就該想到此節,”張仲景仰天長嘆,背手而立于地,臉色略有失望之色,“朝堂爭權,斷不停歇,無論打壓下去多少次,都還會有人以異心之名,再起爭端,這就是我不喜朝堂的原因。”
“荀令君,一心為公,忠心漢室,在尚書臺日夜苦勞,這樣的人還要被刺殺,目的為何?”
張韓笑了笑道:“仲景先生,好好治病救人嘛,分析什么時局,您要當首輔啊?”
“嘖,”張仲景表情一崩,連忙一臉無奈的看向張韓,“我就是感慨一下!”
“當然是為了激怒——”張韓朝曹操努了努嘴,“那位。”
“丞相一怒,朝野震動,加上校事府、大理寺審訊下來,不知要死多少人,可一旦如此,那朝堂之上的局勢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現在,還能保持君臣之禮、周之至德,但殺起來肯定就保持不了了。
也許,這也是他們的真正目的,讓陛下厭惡、懼怕,后便不敢再輕信曹操之政。
禍亂,不一定是要刺殺什么目標,引起某種騷亂,只要破壞現在的和諧,便可以成為目的。
現在一勞永逸的計策,就該是立刻將董承、伏完正法,或者徹底讓他們離開許都,扳倒伏氏和董氏才對。
“唉,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張仲景氣鼓鼓的看了張韓一眼,“哼,老夫不感慨了就是。”
這時,荀彧已經醒了,讓仆從叫張韓和曹操進去。
兩人連忙進入內屋之中,見到面色蒼白的荀彧躺在床榻上。
氣息非常虛弱,嘴唇干澀而蒼白,一見到曹操之后馬上挪動了一下身子,似乎是眼神是讓張韓和曹操到近前去。
曹、張二人也緩緩上前,觀察其臉色,荀彧嘴唇動了動,道:“丞相,伯常,此次刺殺不是董、伏二人而為,恐怕是冀州、關外諸侯的詭計。”
“呵呵,”曹操聽完就笑了,“你被人刺殺,剛剛蘇醒,就能知曉是何方派來的刺客?”
荀彧深深呼吸了幾次,馬上就露出了難受的表情。
張韓連忙插嘴道:“好好好,是關外諸侯,是冀州,令君你接著說。”
荀彧喘了幾口,又接著道:“以此為由,說定刺客為關外諸侯所派,便可震懾他們。”
“而后可以借此為由,派遣使者以安撫、拉攏關外的諸多諸侯,可以從袁紹的手中,搶來不少盟友,此為大計耳。”
“你都什么時候了,還想大計!”曹操滿臉憤恨之色,忍不住罵了起來,“不就是為了讓我不在朝堂上大開殺戒嗎?!啊!”
曹操叉著腰來回走了幾步,他就沒想明白荀彧的性格怎么會這么軸,這等決斷的確是為大局考慮,而且若是可成,獲利自然也會不小。
但是,他自己受的委屈如何伸張!?那刺殺之人,難道就讓他們在許都附近繼續蟄伏,再殺其余的謀臣嗎?
“即便可以重兵把守,重重保衛,但豈能提防一輩子?”
曹操直接問出了深思許久之后的問題,讓荀彧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張韓在旁道:“現在已經禁出許都城了,想必今年冬災賑災之后,我們也深得民心,令君不必擔心鬧得太大導致百姓惶惶不安。”
“不,不,伯常……”荀彧艱難的擺了擺手,“不可,應當將城門大開,行日常之效即可。”
“我并無大礙,無需擔憂……”
“只是,區區一令君,怎敢擾世之安寧,我休養數日,便可再去尚書臺。”
曹操聽完這話眉頭緊皺,幾乎是一股怒火猛然竄了起來,但看到荀彧真誠的眼神,卻又生生地壓了下去。
他剛想要發脾氣再執拗的罵幾句,但是張韓馬上攔在了身前,不斷以眼神示意,各種使眼色讓曹操別說話。
見狀,曹操深吸一口氣,瞪了張韓一眼,憤恨的轉過頭去。
“荀令君,那就聽伱的,”張韓蹲伏到荀彧身邊,微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在家中好生休養,尚書臺之事,暫請他人暫代。”
“何人能代?”荀彧反手用力抓住了張韓,還是憂心忡忡,時至今日,曹操和張韓再看到他著內服的模樣,已發現荀彧不再如當年那般英俊挺拔,儒雅留香。
而是瘦削了不少,眼窩也頗為深陷,頭上有了蒼發。
他覺得郭嘉和戲忠兩人來暫代此職,都會難以招架日夜繁復的公務,且還有上通下達之監察。
這需要有非凡的心力,以及對朝野上下,舉國禮儀都極為熟悉的學識。
無人能暫代呀。
“沒事,沒事,”張韓又拍了拍手,“令君您放心便是,學生可以請前太尉楊彪,暫代此職。”
荀彧一聽,率先看向曹操,他心里有些擔憂,楊彪身份特殊,丞相能否接受。
曹操似乎懂他的意思,不客氣的沉聲道:“楊德祖在五官中郎將收下為侍郎,無妨也。”
“那,那……”荀彧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張韓連忙握住他的手:“令君在家中休息便是,我一定按照您的想法,力勸我岳父。”
“也力主向西邊的關外諸侯,派出使者安撫、拉攏,一定以大局為重。”
“丞相,也不會因為一時的氣憤,放棄當下大好局勢的。”
“再者說了,丞相這般動怒,實則是對令君關心非常,此乃是情誼無價方才關切至深。”
“我明白,”荀彧淡淡的點點頭,面露笑意。
……
從內屋出來,曹操叫住了張韓,慍怒的問道:“你有什么想法?”
“呵呵,真要忍下這口氣,定為西涼諸侯,借此派出使者?”
“是,”張韓連忙轉過頭來,走到身旁來,堆滿了笑意,道:“然后再派遣校事守在府邸附近,再多派守衛在此地。”
“之后,關閉許都城門,三日內不允許任何人通行。”
“誒,你剛才不是答應文若——”
張韓理所當然的眨了眨眼,“對,我答應的,和丞相并沒有關系,和府君、祭酒都沒有關系,你們可以封城。”
曹操:“……”
“另外,查出兇手之后,無論結果如何,說辭如何,交送大理寺審訊。”
“我會寫出刺客為董承、伏完等所派的供詞,交尚書臺。”
“到時候,會由前太尉楊彪,這位弘農楊氏之長,遞送給陛下,岳父只需要向陛下求情,同時告知荀令君之言,以感天動地即可。”
“最終,會由丞相府、尚書臺、大理寺共同求情,讓這兩位有救駕之功的功臣,免除死罪,降職為令,調任往淮南。”
“到達淮南之后,他們會死于山質之手,尸骨無存。”
“而廣陵現任太守陳登,會在山野之中找到他們的尸骨,再當地以禮厚葬之。”
張韓一路說完,發現曹操早已頓住了腳步,在身后笑著看他。
“丞相?”
“嗯,”曹操的笑容越發欣賞,沉聲道:“伯常成長了。”
“謬贊了,”張韓拱手而下,“荀令君也是小婿尊敬之人,而且他心里其實一直向漢。”
“可是,你這般計策,恐怕文若日后知曉,還是會怪罪于你。”
“不怕,”張韓咧嘴道:“丞相只管推給奉孝、志才二位兄長,我年紀小,和他也不是莫逆之交,背不起這種責。”
他說到最后的時候,臉都褶皺起來,真誠不已,一點都不虧心。
見曹操就看著他不說話,連忙又補充道:“他們三友,在穎水的時候就已經互相欽佩,府君和祭酒的關系您也都見到了。”
“其實只有他們能勸說令君,而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令君好生休息。”
“至于我騙他這事……沒關系的,反正我年輕活得長,文若先生他記恨不了我一輩子。”
曹操苦笑搖頭:“你倒是想得通透,好,依你之計,那就如此。”
“先行回去吧……”
……
當天夜里,許都封城之后,百姓得知尚書臺荀令君遭到刺殺,紛紛幫忙抓捕,并不私藏。
在一番騷亂之后,校事很快抓捕到了十六名逃走的刺客,還有一些問不清來路的探子大致數十人,也算是意外收獲了。
在校事府用刑之后,交送給了大理寺審訊,最后關押在許都牢獄中,交給滿寵看管。
夜間,張韓披著一件大氅,伏案在大理寺正堂中,整夜操勞,甚至已經眼皮打架,就快睡著了。
他自回來之后,就一直在正堂忙碌,主要是盯著孫乾幫他寫刺客的供詞。
審訊之處送來的供詞根本看都不看,一進來就一根筆,一張錦布,其余的全靠編。
“君侯,如此不是欲加之罪……難以令人信服。”
“而且日后查閱卷宗,您在青史上的名望恐怕會有所折損。”
“沒事,我不在乎那個。”
張韓打了個呵欠,擺了擺手,非常的疲憊,“我睡了多久?”
典韋無語至極,嘴角抽搐的看了他幾眼,“人家寫了多久,你就睡了多久。”
“真的,不知道還以為是你在忙碌呢?君侯,要點臉吧!”
“嘖,他就他,還人家……”張韓白了典韋一眼,怎么跟個姑娘似的。
“唉!”典韋被這一眼就看到氣抖冷了。
寫完了供詞之后,連夜送去尚書臺,楊彪因被好幾名位高權重的人相請,并且知曉刺殺一事之后又極其氣憤。
于是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怒而代為尚書令,等他拿到這封供詞的時候就明白上了賊船。
深思熟慮數個時辰,在天亮之前還是送交給了內侍,遞到天子面前。
劉協勃然大怒,當即下令派遣羽林衛去魯陽抓捕董承、伏完。
朝野震動,百官非議,大部分人是震怒于荀彧這樣的人也遭刺殺之事。
而且,在此前曹操也遭到伏擊刺殺,張韓也說他遭到過刺殺。
這許都境內,竟使得兇徒不斷囂張跋扈,逍遙法外,豈不是人人自危!?
不到朝議散去,伏完、董承就被捉拿回來,兩人甚至還在大殿上叫囂對峙,不肯認罪,甚至大放厥詞,認為是曹操構陷。
但此刻,卻沒人相信他們。
連劉協看向他們的眼神都無比冰冷,當堂怒喝道:“丞相難道還會自己派人去刺殺荀令君嗎?朝堂之亂始于爾等,便該消弭于爾等!”
“你二人,本是有功之臣,又是朕的親族,居然暗中殘害忠良,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校事府、大理寺之供詞皆在,還有什么可說的!”
劉協拍案之下,要重罰兩人,不過曹操卻站出來拱手道:“陛下,他們畢竟有功績在身,賜死恐寒了功臣之心,還是降職為好。”
“曹操!你少惺惺作態!!”董承大喝之下,面紅耳赤:“你于堂上構陷,欲置我于死地,日后可獨霸朝堂!”
“你有不臣之心!我豈會不知!?!”
“董承!”劉協雙目圓凳,亦是大怒摔打奏表,狠砸在董承身上,“不可胡言亂語!”
至此,朝堂態勢許多人都看在眼里,但是卻不好多言表態。
最終還是聽曹操的勸說,讓他們兩人降職調任到揚州偏遠之地,立刻趕赴上任不允拖延,且其麾下部眾,皆交由朝廷兵馬統率,也就是曹操之手。
朝堂的爭端爭論,算是頗為熱烈,特別是董承、伏完還敢當堂對峙,揚言要揭穿曹操面目。
此事傳到了張韓的耳中。
彼時正在大理寺查閱審訊錄事的張韓覺得耐人尋味,因此從南臨山軍營叫來了賈詡。
一同參詳。
“君侯,此事的確蹊蹺,按照審訊來看,這些死士雖然什么都沒透露,可口音難改啊。”
賈詡苦笑了起來:“倒的確是夾雜著些許西涼口音,改不全的。”
他就是西涼人,這些所謂死士再怎么裝,賈詡也能聽出端倪。
而且方才他還親自去獄中看了幾眼,問詢些許微不足道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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