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君侯可曾聽聞,匹夫一怒!
第195章君侯可曾聽聞,匹夫一怒!
“我以前看一卷春秋小說……不是,春秋典故的時候,曾看過一個故事,名為傷仲永!
“說,有個孩子名叫仲永,自小聰慧,家中世代農耕,未嘗有先學者,至五歲時,仲永忽而啼哭求書,他的他的父親異之,借書與觀,誰知道一看就會,甚至能寫,所寫詩歌和成年儒者不相伯仲。”
“因此,被鄉里廣為流傳,這孩子甚至可以用詩歌來養其父母……”
劉先一聽興趣更濃了,這不就是我家不疑嗎?
少年異才,為鄉里多人所慕,于是十里八鄉的賢士均慕名而來,想要辨別傳說之真偽,于是自己也因此更得交友廣泛,一年來夸贊不少。
此次來許都,一來是帶侄兒不疑出門見見世面,二來也是想著許都賢才家族很多,若是能將名聲傳到這里,以后又不失為一條出路。
畢竟,自小若是能有聲名,對以后入學、出仕定然也有好處。
于是,他笑瞇瞇的認真聽張韓說接下來的故事。
張韓頓了頓道:“其父自豪于此,每每有人來訪,便讓仲永出去相見,而后賦詩取樂,博得滿堂喝彩,周圍鄰居都夸贊其才!
“如此,數年后,仲永長大成人,其所寫詩文篇賦,依舊還能成文,卻不能與同儕相提并論,只是平庸之作。”
劉先聽到這眉頭緊皺,感覺不對勁了,這故事好像在諷刺我,不確定,再聽聽。
“又過數年,此子耕地農作,已不再沾染詩書學說,泯然眾人矣,最終也只成一個莊稼漢而已,先生,這個故事你可曾聽過?”
“未曾……”劉先木然的搖頭,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是你現編的,但是我又沒有證據。
他狐疑的看向張韓,不知不覺額頭已有汗珠流下,道:“不知君侯說起這故事,是何意……”
“嗯……只是隨口一說,你不必太過在意,”張韓輕笑著,看向左右問道:“諸位可知曉,這孩子為什么會泯然眾人。”
這故事不光是劉先,連在陪同位置上跽坐的賈詡也若有所思,輕撫胡須以思考張韓說這故事的含義所在。
聽到問話之后,雙眼一亮笑道:“因為其父只知帶子以討封賞,沒有令其學,如此只當作討樂得贊的把戲,未能善用其天資也,數年后,不得一流學問教導,自然才能退與常人無二!
“哈哈哈……”劉先大笑撫須,臉頰左右緩搖,道:“君侯乃是以此理,告誡我不可因此而廢學,埋沒了不疑之天資!
“君侯有心了,在下心中謹記……”劉先拱手鞠躬下去,頗有禮節,不過心中卻不以為然。
不疑和那故事中的仲永不同,這孩子早已明事理,知曉勤學方為上,不會過于貪玩。
是以張韓所說的這個故事,或許并不會發生在不疑的身上。
張韓微微一笑,搖頭道:“嗯,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但歸根究底我不是想說這個。”
劉先和賈詡都看了過來,不理解張韓何意。
他接著道:“他之所以會泯然眾人,其實根本原因是沒有一個好爹!
“我麾下以前也有一個少年天才,先生恐怕也聽說過,楊修,楊德祖。”
“人家少時就有盛名,也是過目不忘、出口成章,幾歲就能品評天下人物的天資,他爹吹了這么多年,怎么不見楊修泯然眾人?”
“就是因為仲永,沒有一位三公父親!”
“這……”劉先呆愣當場,他一時心中迷茫,只覺得這話居然還聽有道理,他竟不知如何反駁。
絕了,泯然眾人的原因不是不好學,不是不篤行,是沒有好爹……這又是什么歪理,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反駁。
君侯這思想,和常人多有不同,頗為奇妙。
“在荊州,其實也有先達名師教導。”
“那不一樣,”張韓擺了擺手,“這些名師能教會他識文斷字、經略史書,但是卻給不了他未來,這么好的苗子,只學這些,日后也就是個文學掾,或者儒生學者了,哪里還有報效家國的機會!
“若是按部就班的學,多少年方才能有所成,又多少年才能入仕?光是傳揚其聲名,拜入名師門下,得舉孝廉,都需要十年,再宦游數年,帶到二三十年歲,方才能有一席之地!
“這還是,伱幫他打點上下,人脈梳理的結果,若是期間哪一節沒做好,譬如被某個太守的兒子搶了位置,或者師長更青睞于左將軍的兒子,又或者,別人更愿意和某位食邑千戶的君侯之子結交!
“那,這路可就遠了,而且這都還是在盛世時的狀況,現在可是亂世……”
張韓言盡于此,留下了很多遐想給他,劉先陷入深思。
過了不久,他說道:“君侯此言,未免有些虛無了,不疑在荊州長大,自有師長青睞教導,如何會泯然眾人呢?”
“天才者,奇異也,同儕之中也是林中秀木,豈能不遭風摧之?”張韓對答如流,“荊州本是蒯、黃、蔡、馬等族共營之地,多年來盤根錯節,劉景升以皇親之身入荊州,能得到諸多家族支持,已是亂世無奈之局!
“難道,你認為荊州還能長時間保持安寧嗎?”
“君侯這話何意?”劉先頗為詫異的看著他,這番話里面蘊藏的玄機不少,看如何去猜測。
可以有很多種意思。
要么是張韓能夠長遠判斷出什么,要么就是他手中已有不少人暗中投奔的書信,或者是……張韓在透露曹操有取荊州之意。
“劉表年邁,一旦他無法理政之后,境內就會有諸多分權鼎立的派系,這孩子去荊州那種政局內,不是犧牲品么?”
“唉……”劉先聽完此話,打消了幾乎所有猜測的念頭,張韓的這一句話便等同是撕開了隔在雙方之間的窗戶紙,把話敞開了說了。
“君侯此言,對荊州局勢看來是頗有見解。”
“沒什么見解,我就是見這孩子天賦異稟,打算把他帶在身旁而已,先生以為如何?”
“這——”劉先心里當然是不肯的,周不疑日后成就一定不會低,在荊州眾賢者的運作下,甚至能為治郡、治州的能臣,未來不可限量。
“君侯,這孩子未曾離開過我,恐怕是不能留在許都!
“怎么不能呢?”張韓笑容仿佛僵硬了一般,冷不丁的拿起酒觥,雙眸緊盯著酒面,悠閑的道:“你身在我南臨山軍營重地,有竊取軍機的可能,為戰事所想,為我軍中將士性命安?紤],我不可放你回去!
“別說是你的侄兒了,連你們一行人都不能離開南臨山,直至我兵馬操訓結束!
張韓的話里帶有冷意,讓劉先一驚,連忙立起身來,他帶來的仆從更是持刀護衛,連忙跑到其身旁。
此時,這位荊襄高士眼中已有怒意,摸到了桌案下的劍柄上,對張韓沉下臉來,緩慢的道:“君侯,你若真是如此,我劉始宗也費事貪生怕死之輩。”
“你我相距不過三步,難道我儒生不可為匹夫乎?匹夫一怒,血濺三步!”
典韋正在喝酒,聽到這話連眼皮都沒抬,噸噸噸的接著喝了幾大口,又自顧自的倒酒去了,好像這邊的劍拔弩張與他關系也不大。
而此刻,庭院內進來了很多黑袍甲士,站在遠處將他們團團圍住。
無論怎樣,都不會讓劉先逃出去。
張韓笑道:“先生倒是有氣節,有脾性!
“哼,”劉先心緒復雜,但他明白為使者,氣度斷不能丟,“君侯,我知你勇猛,但在下以此氣節,專為明志耳,我荊州士子,絕不為威懾所屈!
“唔……”張韓懶散的以手掌撐住了下巴,整個身子斜靠在案牘上,笑道:“好一個,寧在雨中高歌死,不去寄人籬下活的鐵骨儒生。”
好夸!
劉先聽到這句話,感覺說的就是自己,說的便是荊州的儒生士子,好一句寧在雨中高歌死!
豪邁氣節,不屈于強權,何等的瀟灑恣意,這張伯常才情卻也可稱奇也。
話語辭藻不算華麗,但這豪情卻是滿溢無余。
“君侯,可愿試我手中劍是否鋒利否?”
我劍也未嘗不——張韓差點就快速喊出來了,不過他身旁并沒有劍,所以只能點了點頭:“那試試就試試吧!
話音剛落,張韓敏捷一動,拍在案牘上,以雷霆之勢彈起,撲向了劉先,身形急掠如風,一道黑影轉瞬間蓋住了劉先的視野。
“先生小心!”
兩旁宿衛還沒來得及護衛,劉先眼前一花,手中長劍好似是無可奈何的劈砍出去,但他心中卻還在后怕。
刺死便刺死了,在下也是為形勢所逼,若是刺死這曹操麾下極為重要的一員文武全才,換了一命卻也值得!
不過他顯然想多了,張韓敏捷的在劍尖刺到時一躲,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猛然一捏。
劉先“嗷”一聲怪叫,右手手腕直接麻痹無力,放開了手中長劍,被張韓接過架在了脖子上,而且還在往里抹。
那種劍刃摩擦脖頸皮膚的冰冷感如潮水般充斥著感知,劉先整個人都懵了。
張韓的聲音輕輕傳來,“來來,我試試看利不利!
“利利利!”劉先想也沒想連忙脫口而出,“君侯別別別,咱們有話好商量!
“你現在不匹夫一怒了?”
“不怒了……”
“那行,聽我把話說完,”張韓抬起了手,將長劍稍稍拿遠了些,接著道:“軍馬一事,我已呈報陛下,你可以拿一份陛下的詔令回去,當做交代!
“這些戰馬,是我軍中將士奮勇剿賊所得,和荊州所失戰馬并無關系,若是劉景升不悅,大可向陛下進言,如此與足下就無關系了!
“我再奉送先生一尊金犬、一尊金馬為謝,以表怠慢之責!
張韓語氣平靜,且有親和力,每句話均是認真看著劉先而言:“且先生可以在此處隨意游玩,我可遣人日夜陪同!
“許都高賢,我也盡可引見,但只有一事,我手中有數百匹軍馬,若是劉荊州還需要的話,我可以從徐州為他運送趕往荊州,沿途不會出亂子。”
“價錢,自可再議!
“徐州馬……”劉先聽到這才明白張韓真正的目的,好家伙居然是為了和荊州通商。
他麾下難道還有馬商朋友嗎?
此話的意思便是,那批西涼戰馬不還了,但如果還需要戰馬的話,可以通過張韓從徐州去買。
“至于不疑——”張韓余光瞥向了遠處躲在大人身后面色蒼白的小孩,接著道:“最好還是留在我身邊,我會悉心教導,并引名師收其為徒,或可入楊氏的門庭!
看劉先還有疑惑之意,張韓又道:“哦,我與楊德祖是叔侄,和他的父親楊公乃是忘年交,楊公曾讓我好好教導其子修。”
啊,你們還有這層關系?
和弘農楊氏的楊彪是忘年交?這么說你張伯常還真有教導這侄兒的底蘊。
不對,他說了半天好像是要把不疑當做人質,好拿捏我往返荊州之事,日后我恐要成為張韓在荊州的眼線。
他居然,在著手布局荊州,瘋了嗎?和冀州還沒有開打呢,勝負之數竟然已經如此自信?!
“君侯——”
張韓臉色一板,手中的長劍又再次貼近了劉先的脖頸,沉聲道:“以上,前提均是先生愿意與我交朋友,若是不愿,大可抹于此劍,先生死后,汝妻子吾養之,定不會叫她們孤苦無依!
“周不疑同樣也在此列,而先生若是愿意做朋友,則日后不疑若有所成就,對先生的宗族,也有不少好處!
“嗯……”劉先低頭思索了許久,嘆道:“我愿答應,但不肯做背主求榮之人,君侯不如收回成命,我將不疑交托給你便是,其余的便當做不曾說過如何?”
“誰讓你背主求榮了?!”張韓啞然失笑,爽朗的放下了長劍,走近劉先身前拍打他的肩膀,道:“我們只做生意,絕不會暗中脅迫你出賣劉荊州。”
“我生性貪財,身邊親友有在徐州世代為商者,既有錢可賺,為何不幫襯一把,許都軍馬取西涼、并州居多,徐州地勢平坦也可放牧,我這兩位兄弟家中便有不少牧場,若是你肯答應,我讓他們來南臨山一敘便是。”
“好,好吧……”劉先看著張韓垂下的手,一顆懸著的心終于也落了下來,方才不過半柱香時間,心緒浮動竟是如此之大。
而這一通驚心動魄的變故后,他卻依然不知張韓之心。
只知道,此人心緒極其深沉,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又極其善意把控人心,當真是個可怕的年輕人。
曹公身邊,竟然有這樣的人物居于幕下,不簡單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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