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小胡兒,快過來看,我找到個好大的蛐蛐兒呢,賣給長樂坊里一定能得不少銀錢,你快過來,那馬有什么好看的,小心被那些大人見了,亂棒打死你!”
胡人和漢人雜居的陽城,一個短襟黝黑臉龐的少年坐在一片瓦礫上,小心翼翼地地捧著個破茶盅,吆喝那邊站著的人。“小胡兒,你快過來看啊,等會兒,它跑了怎么辦?”
“我不是小胡兒。”被他喚的人,也是短襟打扮的少年,臉上卻白凈得很。
戀戀不舍地收回望著馬市那些上好馬匹的視線,慢慢走到他跟前,反駁說。“我娘說了,我是漢人。”
面色黝黑的少年擺手,“可扯謊吧。你說你不是胡人,那你的眼睛顏色怎么和咱們的不一樣?連臉上的顏色都和咱們不一樣,長得也和咱們不一樣。”
“我,我…”被他的話問住了,皮膚白凈的少年臉上瞬間漲得通紅,說不出話來。
“嘿嘿,你可就認了你是胡人吧。”還擺弄著促織的少年笑瞇瞇地抬頭,對他戲謔道,“聽說咱們城主,可喜歡胡人了。你又長得這么好看,過去了肯定能弄到幾百兩銀子,到時候,就不要大娘再替人縫補賺銀子了。”
“你…”被他這番話氣到了,少年指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擺弄促織的少年越發(fā)得意,還要說什么,不意從坊口就走過來一位婦人,四處張望了會兒,望見他們時,眼睛一亮,忙招手喚,“繼兒,快回來吃飯了。”
“琴姨。”看見她,白凈的少年也顧不得和那少年斗嘴了,隨便回了他一句話,就小跑幾步就跑到她身邊,挽著她甜甜地笑。
“你還能笑得出來呢,你擅自逃學(xué)跑出來,私塾先生已經(jīng)向你娘告狀了。”
婦人不禁搖頭,一邊拉著他往回走,一面教訓(xùn)他道,“我看你回去怎么向你娘交代。”
“我…我也不想逃的。”聽說,少年溫和美貌的臉上現(xiàn)出難過的神色,低頭道,“可是那私塾里的人都欺辱我,說我是胡人…我的筆硯都被他們砸了。”
“那你也不能逃學(xué)出來啊。”婦人重重地嘆了口氣,摩挲著他的手背道,“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娘對你期盼多高,你見天兒的卻只知道往這市閭跑,盡和那個無賴混在一處…你可知她多傷心?”
聽見她這樣說,少年連忙反駁,“武平不是無賴,他幫我教訓(xùn)了那些人,還教我怎么賺銀子呢。”
“這就是無賴才會做的事。整天擺弄蟈蟈蛐蛐兒,和人爭斗,不是無賴是什么?也虧琴姨幫你瞞著沒讓你知道有這么個朋友,否則,看你娘不把你的皮揭掉。”
聽了這話,少年抿抿薄薄的唇不語,只低下頭扶著她往家里走。
不大時候,就走到一個曲折的坊里,又往前走了幾步繞到一處大槐樹前,就有一個院里栽滿了桃樹杏樹的小宅子。
兩人駐足在這黑槐木做成的門口,少年正要拉門鼻,門卻忽然“吱呀”一聲兒自己開了,從里頭探出一個丫頭秀氣的臉來。
望見她們,笑了笑,“夫人還正要讓我出去找公子呢,原來琴姑姑已經(jīng)找到了啊。公子可餓了?”
“不餓。”笑著搖搖頭,少年輕問,“我娘呢?”
“佛堂呢…公子還是先吃些東西再去找夫人吧,否則,又要餓一天了。”
“沒事…反正我餓慣了。”淡淡笑了笑,少年慢慢走了進去。
輕車熟路地來到供奉佛祖和據(jù)說是他父兄牌位的屋子前,站住聽了會兒敲木魚的聲音,而后輕輕敲了敲房門,“娘,我是繼兒。”
房內(nèi)還是一如既往地響著木魚和念佛聲,以為屋里的人是沒聽見,少年連忙又喊了一聲。
屋里的念佛這才停了,過不多時,才傳來淡淡的聲音,“進來吧。”
“是。”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再慢慢合上,面對著房中央蒲團上坐著閉目養(yǎng)神的中年婦人,恭敬道,“兒拓跋繼,給娘親請安。”
“嗯。”淡淡應(yīng)一聲,婦人慢慢轉(zhuǎn)過了身,睜眼平淡望他道,“聽教你的先生說,你今兒又逃學(xué)了?”
“…是。”
“緣故呢?”
“沒有緣故。”
婦人的面色瞬間冷下來,“哦?沒有緣故你逃學(xué),你對得起你死去的父兄和列祖列宗么?”
“娘,我不想讀書。”頂著自己娘滔天的怒氣,拓跋繼慢慢抬首,認真道,“咱們家也不是有顯赫的家世,怎么能靠讀書來平步青云呢,況且,私塾一年還要花娘十兩銀子送束修,我不想讀書了,我要去販馬。”
“你!”被他這句話氣得不輕,婦人操起身邊最近的香爐就往他身上砸去,他也不躲,任由那香爐在額頭撞得青紫一片,最后“咣”一聲落在地上。
“夫人,公子!”聽見里頭有響動,入琴連忙推開門進了來,望見地上的香爐和拓跋繼額頭流下的血,慌得不行,連忙一面拿手絹給他擦血,一面對蒲團上坐著的婦人哭道,“夫人,小公子年紀小不懂事,你們母子有什么事,就不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說么。她本來身子骨就比常人弱,要是被夫人打壞了怎么好?”
一句話將蒲團上的崔皇后點醒了。
拓跋繼畢竟不是真的男子,她雖然將她當(dāng)男子養(yǎng)了十幾年,可這孩子越長越像她的生母。身子骨弱得厲害,幼時隔三差五的就要請大夫。
當(dāng)年,永妃的家族排除在帝氏十姓與功勛八族之外,她卻能被陛下選中帶入宮里,不得不說,樣貌起得作用十分大。
而她面前的拓跋繼,早就不是那個牙牙學(xué)語的小娃娃,十幾年,足以讓時光將她雕琢成個溫柔貌美的大姑娘了。
她一心一意教導(dǎo)她,好讓她長成以后可以獨當(dāng)一面的儲君,而不是將她當(dāng)做女子來養(yǎng),對這孩子教導(dǎo)的未免嚴格了些。
想想這些年對她那樣嚴苛,她也不聲不響地受了,崔皇后未免心里也柔了,面色緩和下來,看她道,“你知不知道,咱們雖然住在多有胡人的陽城,可還是有許多胡人被充作奴隸的…你和娘雖然都是漢人,但你的樣貌肖似胡人,你不讀書,不謀個正經(jīng)的官位,萬一被人當(dāng)做奴隸抓住了你讓娘怎么辦?”
“可就是讀了書,最多也只能做個書簿啊。”拓跋繼還是反駁,“最低的官位,還是得讓人欺負。”
“你…”被她堵得有些無話可說,崔皇后嘆息不已。
她當(dāng)初選這陽城,本來就是為了逃脫陳留王對她們的追捕無可奈何之舉,讓拓跋繼讀書倒不是真想讓她平步青云,而是祈望她能多讀些中原的典籍,變得儒雅些,而不是如她祖上一般茹毛飲血。再有,就是可以在這隱姓埋名將她再養(yǎng)大幾歲,而后讓她去尋高車部族的族長。
說起高車部族……雖然如今為時過早,不過讓她過去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想想,崔皇后斂眉正色道,“你是真的要去販馬?”
“是。”拓跋繼堅定點頭,“我不想讀書。”
“好,娘就給你些銀錢讓你去販馬,不過,你得先答應(yīng)娘,去高車部族的隴塞一趟。”
聽見她娘答應(yīng)了,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又聽見這句話,拓跋繼一怔,“娘,高車部族不是世代勇猛兇狠,且效忠鮮卑人么,你讓我找他們做什么?”
“娘的父親給娘留下一樣?xùn)|西,讓娘無論如何要把它送給他們的首領(lǐng)。只是娘年紀大了走不得路了,所以就想讓你去送。”淡淡說著,崔皇后示意一邊的入琴,“把東西拿給公子。”
“是。”入琴應(yīng)下,推門出去了,不大一會兒就拿來一個錦布包袱,遞給了她。
“娘讓你送的東西就在里頭,你不要打開它,好生保管著,一路將它送到隴塞,回來娘就讓你販馬。”
“…是。”遲疑地接過來包袱,拓跋繼又有些猶豫地望一眼她,“娘,隴塞距離陽城有幾千里之遙,我恐怕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的,您獨留在這里,萬一…”
不等她說完,入琴就笑道,“公子放心,奴婢一定會照顧好夫人的。”
崔皇后也點頭,“你放心過去,娘能養(yǎng)你這么大,自然有法子保平安的。”
拓跋繼這才放心,小心翼翼地將包袱背在身后,又給她道了聲安,才慢慢退下了。
門被關(guān)上好一會兒崔皇后也沒說話。
入琴卻忍不住,打開窗望見拓跋繼越走越遠的身影,嘆氣道,“皇后娘娘,您讓公子獨自一人去千里之外的隴塞,萬一她…”
崔皇后淡淡道,“她若是有過人之資,自然會平安無事,若是沒有,本宮便只當(dāng)這些年沒有養(yǎng)過她。”
入琴急道,“可是,公子畢竟年幼……”
“那你說,咱們怎么幫她?”
入琴被難住了,諾諾說不出話來。
“本宮的娘家人被陳留王追殺逃竄,過往光耀不復(fù),,夫家人也盡被屠戮,想要幫她,也有心無力。”崔皇后嘆息道,“這時候,不靠她自己,又能靠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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