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她這才是有些明白,原來她是想教她如何穿衣。
但那也用不著脫了衣裳給她示范吧。
“有些事,必須躬親,才能得好的結(jié)果。”看明白了她眼中的迷惑,面前女子淡淡道。
說完,擺弄那胡服,當(dāng)真一面往身上穿,一邊仔細(xì)與她解釋。“這是襦襖,袖口窄而緊,搭了盤系結(jié)扣,方便春秋時射獵。”
拓跋繼聽了,連忙咧嘴,擠眉弄眼半天,才讓面前的女子明白了她的意圖,替她解了啞穴。
嘴一自由,她急急就道,“我拉不動弓,也不會射獵的。”
“我也沒指望你能干什么。”面前女子冷冷瞥她一眼,“只這是拓跋氏族子弟的常服,你往后勢必要穿的,我不過是教你往后不會在人前出丑丟了顏面罷了。”
“誰說姓拓跋就要穿這個了。”拓跋繼不忿反駁,雖說這件服飾不似中原衣袍那樣寬大,行走起來也方便許多,但這外頭都是漢人的天下,穿胡服,極易被人輕侮的。
遂倔道,“我穿慣了中原的衣裳,我不換!”
面前女子聽了,微微一笑,脫下身上給她示范穿好的衣裳往地上一丟,撿起來自己的衣飾穿戴妥當(dāng)后,轉(zhuǎn)身就要走,“也好,那我這就去吩咐猗盧下去準(zhǔn)備樹衣,就由得你。”
“你回來!”見她當(dāng)真要走,拓跋繼急紅了眼,在她身后叫道,“你把我放開啊…我…萬一有人進(jìn)來了怎么好!”
荊賦離沒有轉(zhuǎn)身,倒是住了腳步,淡淡道,“你決定要穿何種衣飾了?”
“我穿這個就是了。”拓跋繼妥協(xié)了,委屈地往地上瞄一眼,“但萬一,我要是被人抓去做奴仆了,你可得把我贖回來。”
“你這是什么意思!”荊賦離聽得眉梢略跳,猛地轉(zhuǎn)身冷冷望她。
什么叫穿了胡服就被抓去做奴婢。合著讓她穿鮮卑皇族的衣裳,還委屈她了?
拓跋繼不管她冷下來的神色,懨懨道,“我自小就和我娘在陽城生活,那里雖說胡人和漢人是雜居的,但還是漢人居多…我見過好些個樣貌不錯的胡人在街上就被拉走了…還有與我同一個私塾的羌族少年,他不過就是下學(xué)堂時跑得快些,沖撞了一名士族大夫的轎子就被罰做放羊的囚徒了。我自認(rèn)門第不顯,樣貌又像極鮮卑人,如今又要穿鮮卑衣裳,這地界的皇帝舊時是吃過北域鮮卑人的虧的,我要是穿這身出了門,豈不是兇多吉少?”
自周幽王以來,以草牧為生的戎族與以耕種為生的中原就沒少過沖突。如今中原式微,晉乘的漢祚更是被幾個胡族出身的人分了好幾塊。如今漢人和五胡之人爭斗得正兇呢,她穿了鮮卑人的衣裳,豈不是出門就要被人打?
“嗯,兇多吉少,所以你不必穿衣了,光著出去最好。”荊賦離淡淡點頭,對于面前這小姑娘的被害妄想無話可說。
“……我還是穿吧。”拓跋繼想想,還是屈從了。不穿衣裳,像個什么樣子。要是有人來抓她,她就躲到面前女子背后頭,和人說是她逼她的。
這樣要做仆役,也是她們倆一塊做,好歹兒有個伴不是。
“哼。”荊賦離冷冷望她一眼,抓起衣裳往她身上一丟,順便借物飛轉(zhuǎn)之力替她解了穴。
察覺到能動彈了,拓跋繼連忙順勢抱著她丟過來的衣裳,縮著身子鬼鬼祟祟做賊一樣,臉紅通通的躲到屏風(fēng)后頭。
只探出一雙眼,警惕地盯著她,邊把衣衫往身上套。
她那身無二兩肉的樣子,難道還怕人偷看她不成。
荊賦離懶得理她,好整以暇地整整衣物,半歪在榻上,指尖搭在置于玉幾上青白茶壺沿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想心事。
拓跋繼提心吊膽地把那衣物捋好,走出來時就望見斜倚在綠竹榻上的美人。
睫如秋水,漾漾盈盈。
就算長得再好看,也變不了她心如蛇蝎的本質(zhì)。
換好衣物的拓跋繼心里哼一聲,不情不愿低頭慢慢行至她面前,喏喏道,“我換好了。”
側(cè)躺的美人聞言,回首淡淡望她一眼算是應(yīng)答,目光略過她身上時眼神慢慢兒的又不大對了。
拓跋繼被她盯得脊背發(fā)涼,以為自己又有哪里惹到這位姐姐使她不高興了,忙抬臂低首四處瞧瞧,好半天也沒發(fā)現(xiàn)半分錯處兒。這讓她越發(fā)摸不著頭腦。
“你的發(fā)飾不好。”良久,面前的女子才冷冷出聲。
說出的話卻讓拓跋繼想要吐血。
合著你這樣看死人一樣的眼神就是為了我的發(fā)飾?
姐姐大人,您管得可真寬。
拓跋繼嘴角略抽,摸摸自己以束帶系起來的冠發(fā),猶豫道,“我娘說,我還未弱冠,家中也用不起冠帶,就只好學(xué)著其余士人那般束起來了。”
面前女子淡淡頷首,“中原人是要束發(fā),但你既姓拓跋,就得以草原的規(guī)矩來。我過一時會讓猗盧遣侍女過來替你編發(fā)。明日起,你的膳食也都是羊羹肉脯,我會讓猗盧教你射獵和我們氏族的新字。”
“這…”讓她穿個鮮卑人的衣飾就罷了,怎么還讓她的習(xí)性也要學(xué)鮮卑人?
拓跋繼扭扭捏捏地半天不點頭,傻子也知道她不樂意干。
荊賦離懶懶望她一眼,“你是嫌碧潭過淺,想讓我再把你丟到懸崖底下或是陵渡之江?”
碧潭她就差點被弄死了,這要是換成別的,她是必死無疑了。
“知道了。”拓跋繼忍氣吞聲地應(yīng)了下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看等她以后找到機會了,怎么收拾她,哼!
不管她神色如何,又在盤算什么,荊賦離又淡淡望她一眼,便起身離開。
她順手要關(guān)上屋門時,拓跋繼趕緊搶上幾步抓住門框不讓她動。“你又要將門反鎖上么?你總是關(guān)著我,難不成有何不可告人之事?我要去找武平,你告訴我他在哪兒!”
她突然沖上來卡住門壁,讓荊賦離沒法兒及時將手抽出來,那折門間的縫隙便夾到了她的手指。
她卻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淺淡的,看不見波動的棕眸和她對視了片刻,而后慢慢移開視線,語氣輕冷若空山幽谷后獨開的季蘭,“我吩咐人替他看傷了,就在前院,猗盧正在看著他,你若是想找他,等上片刻,我喚猗盧帶你過去。”
拓跋繼將信將疑,還要問她什么,眼尖的忽然望見了她被門夾住的手指,頓感過意不去,連忙松了手,頭皮發(fā)麻不敢望她,“你…你的手,沒事吧?”
面前的女子并未理她,只是慢慢將已經(jīng)被夾出紫色瘀痕的手指抽了出來,看也不看她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
拓跋繼看著她沒聲氣地離開,鑒于自個兒犯了過錯,也不敢問她到底何時才能把她帶過去見武平,就垂頭喪氣地回了屋里坐著,等著她派人喚自己。
她趕了許久的路,中途又遇上了這些事,早就疲憊不堪了,在榻上歪著歪著就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感覺有人輕輕地?fù)u自己,朦朦朧朧地睜開眼時,前時望見的那個頗有些嫌棄她的侍女的臉就現(xiàn)在她面前。
“小公子你可終于醒了。”許是被她主子說過幾句話,她如今對她的措辭客氣了不少,見她醒轉(zhuǎn)過來,輕笑道。
“你就是,猗盧姐姐吧?”望見她,拓跋繼連忙揉揉眼站了起來。
女子笑搖頭道,“小公子言重了,我可不配被公子稱為姐姐。公子的姐姐將才不是才離開么?”
哼,她寧可沒有那樣脾性不定的姐姐。
拓跋繼低頭不語,所幸女子也沒有察覺出什么不妥來,又笑道,“小姐喚我過來替小公子梳洗,而后再帶小公子過去外院用膳,看望另一位公子。勞頓許久,小公子想必餓壞了吧。”
拓跋繼應(yīng)聲點頭,乖乖坐下由她替自己擺弄發(fā)髻。許久,聽她說一聲好了,方起身,在她遞過來的銅鏡中驚訝發(fā)覺自己的發(fā),竟被編成了條條的小辮,垂下腦后,沿額邊又繞了一圈髻發(fā),用青金石發(fā)帶束向了腦后。
好了,她如今可成了個真真正正的鮮卑人了。
拓跋繼愁眉苦臉地放下銅鏡不說話,一邊觀望的猗盧見了,笑搖頭道,“公子放心,小姐說過,她讓您做這打扮不過是讓您不要忘了您的身分。過段時候等離了這莊子,您還是能換回中原服飾的。”
拓跋繼有些不信,不過聽她說此處是莊子時還有些驚訝,“這里竟是一處山莊么?”
“是,這是主宅,是小姐從一個落拓的士族手中買下的。此處方圓五十里都是莊戶,住下的都是鮮卑族人,所以公子不必?fù)?dān)憂著鮮卑服飾有何問題。”
好好兒的一個姑娘家,哪里來那么多的銀錢竟能買下一處莊園。且聽面前女子的言辭里,似乎只有她那個姐姐是此處的主人,原來她姐姐是個富賈么?
拓跋繼眨眨眼,想想自己要去販馬時若是銀錢不夠,是不是可以向她借一些銀錢周轉(zhuǎn)一下?
但給她十個膽子也不敢當(dāng)著荊賦離的面問,只好放下銅鏡,嘆道,“我還以為這里是廢棄的宅子呢,好好兒的人家哪里會在外頭置個那么深的碧潭,還把人丟進(jìn)去。”
“公子這還算輕的。”聞言,猗盧無奈一笑道,“小姐不是不分輕重的人,這樣沒得緣由的將公子丟入深潭里,想必是下決心教公子文采武藝了。不瞞公子說,小姐自幼便在一處地方學(xué)師,師門規(guī)矩極古怪,必得要弟子受一次身死之懼才能入門。公子是被丟下潭水但外間還有小姐照看著,是無事的。小姐入門時可真算是遭罪,時年不過七齡,卻被拴掛在一處陡崖上的老松樹上吊了兩天呢。”
好吧,這樣一想,她的確是小巫見大巫了。
拓跋繼聽得心驚,也不敢問是不是她姐姐入了什么邪門歪道里,還想把她也誆進(jìn)去。她可從未聽過哪家的師門竟有這等不近人情的規(guī)矩的。
正疑心,面前女子覺得說過頭了,連忙住口,無奈笑道,“公子莫要告訴小姐我與你說了這些話…公子隨我來罷,先用了膳食,再去尋那位武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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