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不得不說,她那個姐姐雖喜怒無常,待她還是不錯的,嘴上說說沒有合適她的屋子,其實丟她進來的這間屋舍精美絕倫,里頭的擺設華貴,一看就知是上等屋舍。
屋內燃了熏香,其味淡而雅澤,拓跋繼洗浴之后披了長衣趴在榻上,聞著這香味,想著心事,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的天明。
她朦朦朧朧睜開眼,望見烏木做成的窗欞,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在何處。
揉了揉眼,正想起身,轉頭一看,榻邊不知何時竟然烏泱泱地靜靜站了一群侍女,手里捧著盥洗之物,不聞一聲人語。
驚得拓跋繼撐著手一骨碌從榻上翻坐起來,問說,“你們何時進門的?”
“小公子醒了?”侍女們低頭頷首不回話,猗盧卻聽見聲音從外推門而入,笑對她道,“小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拓跋繼抿唇沒說好與不好,猗盧也不管她情緒何如,客套問一句,便轉首與身旁的侍女們道,“去侍候小公子梳洗。”
“是。”侍女們低應一聲,漸序有致地上前替她寬衣束發。
拓跋繼方起身的一股勁兒還未返過來,侍女們已經將她收拾停當了。
“小公子,請隨我來吧。”猗盧笑言說著,伸開右手示意她往前走,“姑娘在明堂等著小公子呢。”
拓跋繼這才有些回過味兒來,想起昨夜她那姐姐似乎要教她東西,不大情愿地隨著她過去了。
朝暉未發,且因為罩在竹林四圍,這宅間清晨時始終有股散不掉到得時,她那姐姐正獨坐在桌前執棋子下棋,不過人家是兩人對弈,她是左右手分執黑白二色棋子,自己與自己對弈。
身上的衣裳不必說也是換了的,不過這次是絹紗的素絲短服,發間盤了一道半環銀髻,將長發都攏在后頭,比昨日又添了分沉靜。
聽見腳步聲,頭也沒抬道,“你到對面坐下。”
拓跋繼知道她這怕是要讓她和她對弈,遲疑搖首道,“我…我不會下棋。”
聞言,手執棋子的女子抬首望了她一眼,也沒說什么,只吩咐猗盧道,“你去拿折竹過來。”
猗盧應聲而下,不大時候回來了,手中拿了一塊像極了私塾先生罰弟子時用的竹板。
她不會是覺著,我一無是處,所以要罰我吧。
拓跋繼望著那細長的竹板,覺著自己的眉毛都要燒起來了。
正想找個機會溜走,就見坐在桌前的女子緩緩起身,接過猗盧手中的竹板,神色淡淡地慢慢向她走過去。
糟了糟了,拓跋繼心里直打鼓,見她不茍言笑的模樣,下意識轉身拔腿就要跑。
剛轉身,就被拉住了手腕,她不得不回首,頭皮發麻地低頭開始求饒,“我…我錯了。”
“錯?”拉著她的人一怔,看看她畏首畏尾的樣子,猜到了什么,輕笑一聲,“你不會是以為,我要罰你罷?”
難道不是?拓跋繼眨眨眼,滿懷希望地慢慢抬起頭。
方抬起來就覺得腦門一疼,她捂著額頭憤怒看過去,面前的女子淡淡看她一眼,冷漠地拿指尖又彈了她一下。
“嘶……”拓跋繼摸著自己被彈出紅印的額頭,氣急跺腳道,“我知錯了還不行么!”
“哼。”她面容絕世的姐姐只是冷冷哼了一聲,隨即拿起來手中的竹板,慢慢將它折開。
拓跋繼這才驚訝發覺,那竹板竟然是由一根長竹子在竹節處折成的,將它折開,又變成了一根長竹子的模樣。
這時,一旁一直捂著嘴看戲的猗盧憋不住了,捧腹笑出聲,和她解釋道,“小公子,此物名為長枝竹節,是咱們族里給年幼的公子小姐們估量身長時用的。”
好…好吧。拓跋繼不好意思地低頭,不敢看她姐姐冷淡的眼神。
她又冤枉她這姐姐一回。怨不得她氣得拿指尖彈她呢。
正義慚愧,耳邊她姐姐又冷道,“腰背挺直,頭抬起來。”
她這次不敢多造次了,乖乖地如她所言挺胸抬頭,站得筆直。
荊賦離將竹節完全折開,使竹節一端投擲在地上,另一端靠著拓跋繼的額頭,替她量著身量有幾何。
拓跋繼僵著脖子不敢動,還不忘問出聲,“量這個,有用么?”
幫她量身長的人懶得搭理她,還是一旁的猗盧笑道,“咱們族中,男子過了十齡,女子過了八齡,就得每年量一次,這是祖宗定下的規矩,既然是祖宗定下的,那定是有用的。”
這是什么邏輯。拓跋繼不滿地皺眉,面前替她量身的人與她靠得極近,她身上那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熏香熏出來的香氣又撲鼻而入,弄得拓跋繼鼻頭癢癢的,想要打噴嚏。
她卻不敢打出來,否則,面前人定是要她性命的。
正忍得辛苦,這時荊賦離也替她量好了,收起竹節,交給猗盧讓她收好,隨后走到桌前繼續坐下,對她道,“過來,我教你棋藝。”
拓跋繼搖搖頭,異常誠懇道,“我不想學。”
被她拒絕,荊賦離也不惱,放下手中棋子,定定看她,“棋如人世,對弈亦是博弈,其中蘊含兵法詭道,你為何不想學?”
“不想學就是不想學……哪里還有什么緣故么。”
拓跋繼嘀嘀咕咕出聲,猛然間想起來昨日武平和她哭訴牙掉了的事,腦瓜子一轉,又改口道,“你…你要是硬要我學也可以,我昨夜去探望我那位義兄,他的牙掉了,說話都不利索了,我想…我想你要是尋幾個大夫替他將那牙囫圇弄好,我就跟你學這些。”
聽見她這些話,面前女子臉色忽然冷下來,面色陰晴不定地變幻了好一會兒,方一卷袖子,以袖風將桌上的棋盤卷收好丟到地上,“啪嗒”一聲,那棋盤摔得震天響,瞬間碎得四分五裂,齏粉木片甚至崩到她身上來了,將拓跋繼嚇了個夠嗆。
諾諾說不出話來時,就聽面前人冷冷道,“看不出來,你倒是情深義重!”
這聲音比那次丟她進寒潭時還要冷,拓跋繼懦懦道,“說到底他掉了一顆牙也是因為我的緣故,我不好欠他的。”
“哼。”面前的女子又冷哼一聲,定定望著她好一會兒,方嘆了口氣,口氣松了不少,“你是要他將那一顆牙嵌好?”
“嗯。”拓跋繼忙不迭點頭,小雞啄米似的,“他門牙掉了幾顆呢,還未到而立牙就掉光了,那豈不是徒增人笑柄么。”
“那你是要獸牙,人牙,還是別的?”
拓跋繼一愣,“這怎么說?”
“你既要我尋大夫來給他將缺了的牙嵌好,總得先得找到能嵌的牙才是。”荊賦離展展水紋袖,和她淡淡解釋道,“你若是要獸牙,我可現派人去獵取幾頭野獸取了它們的牙替他補上,若是要人牙,那可對不住,我這宅子里沒有這東西,只能勞煩你自己將自己的兩顆牙敲下來替他作補了。”
“獸牙形猙獰質不潔,當然不能為人用,至于我的牙……”拓跋繼猶豫不決道,“若是我把牙敲下來了,那我也成了漏門風的陋屋了啊。”
“那可就不歸我管了。”頗有些幸災樂禍似的,面前女子好整以暇地笑望她道,“我聽說距這中原萬里之外,有一國名為黑齒,那里的女子俱以無眉染黑牙齒為美,你若是拔了牙,到時也可學學她們么。”
拓跋繼連忙搖頭示意自己不愿意,捂緊自己的嘴生怕她上來就敲她的牙似的,“就沒有…沒有別的法子?”
“倒是有一個法子。”
拓跋繼忙驚喜問道,“什么法子?”
“距此處千里之外有個茂林,其間產一野獸,名為狻猊,聽說他們的牙比西域諸國的象牙還要好,若是取了,該能以假亂真罷。”
拓跋繼喜上眉梢,“果真如此,那我可以想法子去取。那茂林在哪兒?”
說完,她便殷切地盯著她,在等她給個確切的處所,好讓她過去獵取。
可等了好半天,她也不曾說什么,反而不緊不慢地喚猗盧泡了杯勾霧茶過來,慢條斯理地呷著。
拓跋繼耐著性子巴巴地盯著她望,她卻有心逗她一般,就是不說話。
又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看看她已經喝了三盞茶了,拓跋繼終于忍無可忍低低提點她道,“你說的地方,究竟在何處?”
“你問了也無益,那地方距離此地有千里之遙,莫不是你還想獨自過去不成。”像是終于磨夠了她,荊賦離對她淡淡道,“你回去收拾東西,等過一個時辰,再來此地尋我,我帶你過去那地方。”
說完,她放下茶盞轉身便離開了,待她走后,一旁的猗盧方上來與她嘆道,“小公子,您今日的一番言行也忒傷主子的心了,好賴您與主子一父所出,怎能親近別人而不管主子的心意呢。”
拓跋繼這才明白過來方才她姐姐發怒的緣故,是覺著她不拿她當姐姐看,反而對武平頗為關心了。
她也想把她當姐姐,但誰讓她先不拿她當幼妹看待,總是欺她的。
拓跋繼抿唇,沒回她話,對著猗盧默默點頭示意自己清楚了,便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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