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拓跋繼心驚膽戰，唯恐元策陌當真要扒她衣服之際，就見她隨意地撥了一下耳邊碎發，瞄她一眼，不屑道，“哎，那就不必了，這小子嘴上的毛都沒長，有什么好看的。”

        拓跋繼心里松了一口氣，反應過來又鼓嘴直直瞪著她。

        什么叫她沒什么好看的，她只不過是年紀還小罷了，等她年紀稍長一些，長開了，一定比這莫名其妙的女人還要好看！

        “師姐說得極是。”荊賦離應一聲，瞥一眼旁邊還鼓嘴生氣的拓跋繼，暗自凝思。

        元策陌的一番話倒是提點了她，這小家伙女扮男裝本就不像，容貌還比一般的女子俊俏，等年紀稍稍長了，若還是沒有髭須，可就麻煩了。

        只到那時，家業國業，可有大成，還需她女扮男裝也未可知。

        “小賦賦，你出來亂走，可有住處？”

        正暗想間，元策陌笑靨如花地欲往她身上靠了，邊伸手要去摸她的臉，“來來來，給師姐摸摸，幾月不見，可想死師姐了，師姐在蕭王府里替你尋了個不錯的雅舍，跟師姐過去看看？”

        嫻熟地后退一步躲過她的魔爪，荊賦離望一眼她身后畢恭畢敬的官軍，這才明白緣故。

        “師姐確是救了蕭王，而不是給他做了妃？怎得那些人如此遵從。”

        “去去去，小賦賦你越來越不學好了，竟然學會打趣人了。”

        元策陌怨念地收回手，“你又不是不知我們那破地方的規矩，師姐就是想嫁那蕭王，也沒法子啊。”

        “那倒也是。”荊賦離淡淡道，“否則，以師姐的性子，若是做了蕭王妃，定能讓他斷子絕孫。”

        “嘿嘿，還是小賦賦懂師姐的心思。”

        她打趣的話，元策陌不僅沒還嘴，還頗為自得地點首，“走罷，跟師姐回去，那蕭王府里，可有不少好東西呢。”

        在谷中時，只有她們二人朝夕相對，對彼此的性子也頗為了解。

        荊賦離知道以她這師姐的性子，是看不上那些黃白之物的，那能讓她稱作好東西的，可能只有府里藏的兵法書冊，以及與蕭王攀故的機會了。

        她拜師不過四年，本算不上多久，可不知是元策陌一人在谷中太過無聊，還是別的緣故，四年中一直對她頗為照護，說是疼愛有加都不為過。

        雖不知道她一個女兒家想找兵書做什么用，還是瞞著師傅給她四處搜羅，尋常她出谷辦事晚了，還會替她向師傅隱瞞。

        她這師姐，確是極為疼她的。

        想想，荊賦離慢慢頷首，把身后的拓跋繼拖到自己身前，按著她的頭，淡道，“向你元姐姐道謝。”

        要道謝你自己不能道謝么！非得拖著我！

        拓跋繼委屈地不行，奈何頭被她按著，動也動不了，只能不情不愿地向元策陌作了個揖，“謝謝元姐姐。”

        “我是為了我師妹，誰管你這小子。”

        元策陌哼一聲，把秀發往身后一撩，風情萬種的模樣，看得身后的宋兵眼都直了。

        “好了，走吧走吧。我的馬車在那邊，我帶你們過去，倒省了功夫。”

        荊賦離默聲應下，拎著一邊拓跋繼的衣領，一道繞過那些宋兵，來到元策陌說的馬車前方才放開。

        梁見曦自動自覺地走過來充當車夫，元策陌冷然看她一眼，跳上馬車，抱臂看著她準備停當后，方笑著招手向她們招手，“上來吧。”

        荊賦離正要抓著拓跋繼上去，就被她拉住了衣角。

        她皺眉低頭去望，就見那小家伙一張臉拉成了苦瓜，望著那些宋兵腳下的尸體，喃喃道，“那些人幫了咱們…能不能…能不能給他們立個碑…就算不成，至少得讓他們入土。”

        荊賦離未答，馬車里閉目養神的元策陌懶散地睜開眼，淡道，“得了吧小家伙，人是那些官兵殺的，你以為他們還能被安葬？一場火把他們的尸體燒了，算是便宜他們。”

        拓跋繼急道，“他們都是小民，也沒做過什么……”

        “快上去。”不等她把話說完，荊賦離就一把將她提溜了上去，隨即自己也飛入馬車里，望一眼不遠處地上死狀慘異的尸體，閉眼暗嘆一聲，“走。”

        梁見曦無言地抓起馬車韁繩，驅車往城中的蕭王府而去。

        秋風泠泠，馬車轱轆碾在落下來的枯黃的葉子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輕響聲。

        拓跋繼悶頭縮在馬車角落里，打開車簾一角，眼神寂寥地望著窗外不語。

        見她如此，對面的元策陌偷偷往荊賦離那邊挪了一下，和她悄語道，“看不出來，你這表弟竟然這么心軟啊。”

        荊賦離往那邊望了望，沒說什么。

        “哎，不過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生氣了就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就差直言要你去哄她了。”

        元策陌感嘆著，猛然又轉頭看她，眼神古怪，“話說回來，賦離你知道怎么哄孩子么，不會他一不聽話，你逮到他就一頓打吧？”

        荊賦離聞言，驚詫看她，“師姐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吧，你還真的打他了？”元策陌和吞了蒼蠅似的，咻忽瞪大眼看她，“難不成你把他吊起來打了？”

        荊賦離淡淡一笑，“原來在師姐眼里，我就是那種屠夫一般，教訓孩子就把人吊起來打的莽夫？”

        “當然不是。”看見自家師妹這副神色就知道她心里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元策陌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趕緊舉手投降，對她無辜笑笑，“我們家小賦賦待人最懂禮數，怎么會做這種事。”

        要是面前這小家伙真不聽話，以她這小師妹的性子，充其量也就是把他栓到懸崖上掛幾天嚇嚇就完了，哪里要那么大費周章的。

        荊賦離輕輕笑了笑，望著對面還生悶氣的拓跋繼若有所思。

        “話說回來。”她正沉思，一邊的元策陌又碰了碰她的胳膊，問她說，“你這表弟多大了？”

        “沒弱冠。”

        “我知道他沒弱冠，看他那一陣風就能吹走的樣子就看出來了，我是問他，究竟多大了？”

        元策陌也往那邊看，邊打量拓跋繼邊點頭，笑盈盈道，“你這表弟樣貌不錯，城里的那些貴公子們就喜歡他這種模樣俊俏性子軟糯的小公子。還有蕭王的那個風流成性的姐姐，嘖嘖，聽說此番宋君讓她陪著太子犒兵，也到了這盧都城里，洛陽的那些稍微俊俏點的年輕公子都曾是她的入幕之賓呢，就是不知道，咱們入了那蕭王府，可有與她打照面的機會。萬一你這表弟被她看上了，可就要當小相公了。”

        荊賦離皺眉看她，“你說得蕭王姐姐，是宋武帝的第八女，淮安公主劉子玨？”

        “除了她還有誰。”元策陌聳肩，哼笑道，“整個天下，除了她還有第二個男女不忌、喜歡床笫之歡的公主？”

        荊賦離淡淡道，“她可不止是喜歡床笫之歡那么簡單。”

        宋君主共有十九個兒子，四十七個女兒，這么多的皇子公主，唯有她與同胞母弟蕭王劉子鄲最為得寵，說她只知玩樂，這些都是巧合，恐怕沒人會信。

        “那些皇族，除了宋武帝那個傻太子，哪個是省油的燈。”元策陌笑著接話，“不過這宋人定儲君可真是兒戲，我還未曾聽過，傻子竟然也能當太子的。”

        “漢人講究禮數，武帝的太子是嫡長子，又沒犯渾，自然要立他。”

        “禮數真是害死人。”聽完她的話，元策陌想到什么，臉色陰沉下來，不耐煩地搖手，“那皇帝可真是老糊涂了，那些個老東西，旁的不會，腦子里頭約束人的條條框框倒裝的多。”

        荊賦離不答，只盯著馬車拐角的拓跋繼定定地看。

        元策陌討了個沒趣，也就懶得說話了，懶洋洋地靠在馬車璧上，哼哼道，“我的好師妹，若是到地兒了，記得溫柔點叫師姐起來啊。”

        “好的。”荊賦離面無表情答她，“我會讓人往師姐身上淋一桶水叫醒師姐的。”

        元策陌笑嗔她，“你個小沒良心的，虧師姐這么疼你。”

        荊賦離回她一笑，“多謝師姐厚愛。”

        說不過她，元策陌只得無奈閉嘴。她這小師妹就喜歡口頭上不饒人，明明心里頭不那么想，還就喜歡逗她。

        元策陌笑著又睨她幾眼，許是實在累極，腦袋方沾上壁板，便睡了過去。

        等聽得耳邊的呼吸均勻了，荊賦離方起身，慢慢走到馬車拐角，順著一直在呆坐著往外看的人的視線，也向外看了看，卻除了過往的樹木與低矮的房屋外，并沒看見別的東西。

        怎么想，這也是她心不在焉地又在回想方才的事了。

        看看拐角呆坐的小家伙還沒回神的跡象，荊賦離斟酌著，正想如何與她說教，就見那小家伙淚流滿面地轉過身來，猛地摟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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