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崇禎三年的初寒
沂城。
沂山鐵軍營房便在昔日沂城大明軍所在之地。
整潔明亮。
校場旁不遠處,新修葺青磚房屋,是沂城鐵軍獨有教導營,如今其中正傳來聲響。
魏昶君帶啟蒙部保庵錄,楚意等人,悄然立于教導營外,靜靜聽著,未曾驚動任何人。
保庵錄凝視其中,眼底欣慰。
身著紅袍軍服,正在教導的便是魏里長與自己親自培養的十人師徐鶴。
徐鶴也曾讀過些書,但未曾等到科考,便隨流民躲避旱災,抵達蒙陰。
亦是最早抵達流民。
面前則是沂山鐵騎十人衛與十名將士。
徐鶴教導眾軍朗朗聲響自教導營內傳來。
“昔日成軍之時,爾等曾迷茫紅袍軍為何而戰。”
“我沂山鐵軍先破縉紳,爾等以為吾等為活命而戰。”
“后剿韃奴,爾等又以為吾等為衛土而死。”
“當真如此嗎?不是!”
徐鶴眉宇堅毅,緩緩踱步,眼底掠過難以想象的璀璨,聲音愈發低沉,伸手指向窗外這方大世。
“大明渾濁!”
“大明最大的是皇帝嗎?非也,為縉紳。”
“在朝,縉紳為宰輔、尚書、御史,執一國權柄,在野,縉紳為輿論、規則、秩序。”
“無縉紳,皇命不得入鄉!”
“此階層免稅免役,因此大災之年,為逃重稅,百姓不得不賣田地,為佃戶,乃至奴仆。”
“前朝閣老徐階,一族便占地二十余萬畝!”
“而占地的只是縉紳嗎?萬歷年,福王朱常洵一人,便分膏腴之地兩萬頃,土地因是宗室,不必交稅,稅從何來?”
“自然加派至底層百姓,農戶,村鎮。”
“土地是什么?百姓的命根子,縉紳拿去,不必交稅,宗室拿去,也不必交稅,百姓何來如此多稅收上交?沒了活路,他們只能賣身為奴,或成為佃戶。”
“為奴受欺,欺人女眷,動輒打殺,吞沒家財,比比皆是。”
“再看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又如何?即便如此,甚至更有大旱,寒災,民不聊生到要提著腦袋造反找條生路。”
“這位皇帝陛下依舊假裝仁慈,免去舊日稅收,一邊強壓征收本年稅收!”
“百姓怎么活,吾等怎么活!”
此刻,年輕讀書人站得筆挺,聲音浩蕩。
“你曾是農戶,你是流民出身,可如今,吾等生活于蒙陰城,家人安在,何故?”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從無救世主,吾等天下百姓,才是自己的救世主!”
“迄今天下仍有萬千如昔日吾等兄弟,在如此亂世沉淪。”
“只有吾類愈多,才能締造一個嶄新大世,人人能活命的大世!”
鐵打的將士昔日死戰韃子不曾流淚,如今卻紅了眼眶。
有人想到昔日凍死餓死家人,哽咽咆哮。
“愿隨里長,為新世界,死戰不休!”
啟蒙部保庵錄愈發激動,開始考察沂山鐵軍衛官。
“皇權神授,如何看待?”
一名十人衛筆挺如槍,眼眸清明。
“帝王高高在上,唯萬民供養,失民心者,如無根之水,與平凡百姓無異。”
每一個衛官俱是認知清明者擔任,一一回答。
保庵錄看著,也贊許點頭。
無畏皇權,無畏縉紳,無畏韃子。
不知何時,淚水從臉上滑落,魏昶君凝視戰意強勢鐵軍,擦拭著眼淚,也笑著。
崇禎三年一月末,快過年了。
穿越至此,一年三個月。
一波有思想,真正與亂世不一樣的軍隊,終于開始逐漸成型。
他們不為自身,不為個人。
為的是,締造新世界。
回到房間,魏昶君取出大明事錄感。
燈花發出輕微聲響,昏暗燈光中,他開始寫信。
「蒙陰,沂城盡在掌握,今陜西流賊牽制明庭,饑民奪糧,寒災愈重,更有韃子南下肆虐,先后克香河,破永平,陷灤州,攻撫寧,局勢糜爛,人心惶惶」
「吾欲奪莒州,以締造立足之基石,望組織予以援手」
現代收到消息后,穿越者后盾組織組長雷請議召集會議,迅速回信。
「蒙陰,沂城已定,然明廷尚未末路,當徐徐圖之,不可舉旗,以免眾矢之的」
「安定莒州策略如下,其一,殺官,以取空缺,代行其權」
「經組織研究,可以手段引其民變,隨后除該官吏縉紳羽翼,偽裝流寇將之斬殺奪權」
「其二,以官身逐步明升暗降莒州官吏,逐漸架空該官吏勢力,或將之轉調,以去其根基......」
現代,回信完成,考古團隊代表顧成同樣在查看歷史痕跡。
于四百年歲月后,同一區域,尋找穿越者存在與接下來所面對危機。
這是大國史無前例的嘗試,也是唯一或許能改變那個屈辱時代的機會。
必須全力以赴!
莒州州志,來源于蒙陰縣一處村落遺址。
「崇禎三年,莒州蒙陰縣丞殺韃二十,舉知縣,攜韃奴首級游城,百姓夾道相迎,無不為之賀」
「歲中民亂,流賊至,知州同知遣以剿撫,知縣攜兵而至,流賊勢大,同知陳衷欲馳援受阻,知縣死戰援兵未至,力竭而亡,知州以剿賊不力,盡沒其軍,違令者斬,蒙陰軍死數百」
文字沒有溫度,卻愈發讓顧成膽寒。
穿越者在莒州被算計了!
被上官勒令剿匪,結果故意不派援兵,最終穿越者戰死,手下也慘遭殺害,資源被瓜分。
好惡毒的手段,不愧是明朝士大夫!
看來這就是穿越者接下來要面對的死局。
于是顧成立刻傳信西安歷史研究所,組長雷請議得到消息,也開始親自寫信,告知魏昶君。
落筆,雷請議復雜注視大明事感錄。
死局不斷,一個普通穿越者,想要在這方亂世崛起,何其艱難。
崇禎三年一月,深夜,呵氣成霜。
魏昶君靠近炭火,看著來信,冷笑抬眸。
這便是新的死局嗎?
腦海中浮現出昔日宣旨太監抵達賞賜時,莒州知州楊圣文,同知張寅二人,殺意凜然。
“大明,屢見不鮮。”
盧象升力戰,援軍高起潛在軍,楊嗣昌在朝,屢施阻撓,以至身死。
如今莒州亦是。
“既如此,知州楊圣文,同知張寅便殺了或調任吧。”
“同知陳衷倒是不錯。”
天色漸明,如今也到魏昶君抵達莒州走馬上任之時。
如今魏昶君身為莒州通判,實則管轄之權僅有守城職責。
衙門內堂,知州楊圣文,同知張寅,同知陳衷三人已經抵達。
楊圣文身著官袍,笑容滿面。
“通判大人,有失遠迎,如今韃子勢大,莒州安危,多系于通判一人之手。”
“吾等自當戮力同心,以報朝廷。”
“日后還要多多親近,共掌莒州,讓百姓繼續得享太平才是。”
言語中幾乎已在明示,瓜分莒州利益,維持現狀。
魏昶君心中暗自冷笑,看著楊圣文,張寅二人虛偽模樣,面上輕笑。
“自當如此,敢不盡心竭力。”
三人舉杯共飲,唯獨同知陳衷,目光坦然。
此人胸有溝壑,見狀嗤笑一聲。
“得享太平,那還真要多多仰仗幾位了。”
“享了太平的百姓,必日日為幾位大人念誦功德。”
這般官吏,他陳衷見得多了,如今雖在嗤笑,眼底卻帶著幾分悲哀,也不飲酒,看著如今滿目瘡痍的山河。
殿陛之間,禽獸食祿,可笑!
幾人并不理會,知州楊圣文,同知張寅更似默默排斥,飲宴歡愉。
陳衷眼底愈發嫌惡,直到酒過三巡,楊圣文,張寅二人醉倒,魏昶君驟然起身,面上笑意全無。
陳衷一驚,頃刻間便已知曉,此人先前腐朽笑意竟是虛與委蛇!
魏昶君長身而立,目光清明璀璨,鋒銳至極。
“百姓念誦功德?”
“汝以為吾是何人,也是欺壓百姓什么的惡官嗎?”
仰天大笑,魏昶君轉身出門,紅袍宛若陰郁天色中一抹焰火!
“日后汝等便知,吾是何人!”
陳衷怔住,他預感莒州變局或起。
崇禎三年初寒,穿越一年零三個月,魏昶君——正式入局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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