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瑭盤腿坐在星河上，伸手攪亂了一汪星光，慢吞吞打了個哈欠，湛藍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霧，似乎還沒睡醒。

        “小祖宗，”686簡直要絕倒：“你真的死了！”

        “我知道了呀，”唐瑭揉著眼睛，耐心回答：“從我醒過來到現在，你已經重復了三遍。”

        686：“那你倒是信我啊！”

        “我也沒說不信啊？”

        唐瑭很無辜，他知道自己遭遇了空難，所以接受自己已經死亡并不是什么難事。

        686看著他面無表情的模樣，心道你這哪里有半點兒像是得知自己死訊該有的表情，整張臉分明寫滿了‘我聽著，你繼續編，信了算我輸’！

        算了，算了，忍一忍。

        686深吸一口氣。

        誰讓這個宿主腦子有病，它已經是個成熟的系統了，要懂得遷就病人。

        唐瑭望著虛空，小聲道：“不過，我還以為死亡會很痛，沒想到什么感覺也沒有。”

        686頓了頓：“你很怕疼？”

        唐瑭皺了皺眉，點頭。

        疼痛與饑餓，是他最害怕的兩種感覺，當這兩種感覺施加在他身體上的時候，他頭一次體會到了書上所說的‘厭惡’與‘恐懼’。

        686精神了。

        好！

        妙啊！有怕的東西就行！

        就怕這腦袋轉不過彎來的宿主無欲無求，完了還天不怕地不怕，到時候威逼利誘都不肯做任務，它跑哪兒哭去！

        “是這樣的，”686清了清嗓子，有了點談判的自信：“你的肉身確實已經失活死亡，但檢測到你精神力達到綁定標準，所以主系統為你提供了暫時的軀殼保全你的性命，作為交換，你需要完成主系統下發的任務。”

        “當然，你也不是白做工，只要能完成任務，不僅可以重獲新生，而且任務過程中獲得的所有道具、體質加成、壽命，甚至是氣運，都算是額外贈予你的獎勵。”

        它停頓一下，等待宿主的反應。

        意料之內，這位情感缺失患者與其他求生欲極強的宿主表現大相徑庭，他沒有激動，更沒有驚喜，只是發呆一樣望著虛空，一雙淺藍色的眼睛玻璃珠似的沒有神采，嵌在那張瓷娃娃一樣精致漂亮的臉上。

        好像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686覺得這只是表象。

        精神力高達3s的宿主，雖然人看上去很不聰明，但他智商絕對的高啊，別看他這會兒好像是在發呆，沒準人家腦子正在迅速消化吸收這段突破世界觀的消息！

        半晌，聰明的宿主低頭揉了下肚子，小聲道：“我餓了。”

        聽上去有一點委屈。

        686：

        好。

        可以。

        他其實就是一句話沒聽進去對吧？！

        硬了。

        686不存在的拳頭硬了。

        “如果”唐瑭抿了抿唇：“如果我不做任務，是不是就要一直呆在這里，沒有東西吃？”

        686深吸一口氣，惡狠狠的嚇唬他道：“對！不做任務就沒有積分！沒有積分就兌換不了食物，你現在的身體是主系統創造的，餓不死，但是會一直感覺到饑餓，相當煎熬！”

        唐瑭微微瞪大眼睛，與此同時，686發現情緒波動監測圖上多出了一個比較顯眼的起伏，指向‘恐懼’。

        這是怕餓肚子？

        竟然會怕到這種程度？

        686頓了頓，當即決定趁熱打鐵：“這還不是最慘的，如果一直放著任務不管，消極怠工致使任務失敗，還有可能會受到系統處罰——電擊！精神疼痛！無論哪一個都能讓人疼的死去活來，那種直接作用于神經末端的疼痛，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些其實是用來處罰擾亂世界的‘偷渡者’的手段，686隨口搬了出來，用來恐嚇威脅這個傻了吧唧的宿主，隱隱還有點心虛。

        然而事實證明，恐嚇很有效。

        情緒監測圖上驟然升起一道高高的拋物線，恐懼在某一瞬間幾乎達到了巔峰。

        686覺得堵在胸口的惡氣散了。

        哈！

        讓你再裝傻充愣！讓你再答非所問！嚇到了吧？！

        呵，人類果然到底還是玩不過它這種超高智能的系統！

        唐瑭是真的被嚇到了。

        唯二能讓他感受到恐懼的就是‘挨餓’跟‘疼痛’，如果不做任務，他就得兩個一起承受，更別說還是‘直接作用于神經末梢’這種，光是聽著就能叫他打哆嗦的劇痛！

        “我，我做，”他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薄唇微顫：“我會做任務，我不想挨餓，也不想挨打——”

        “我會聽話，我會聽話。”

        他的聲音不大，有些神經質的重復著最后一句話，湛藍的眼珠染上了恐懼的色彩，眼睛輕眨了幾下，猝不及防滾落一串水珠子，明明還是沒什么表情，可整個人卻幾乎要蜷縮成一團，像是被炸雷驚呆的小山雀，驚懼無措。

        686：

        草。

        好像給人嚇應激了。

        草啊686你是個什么壞東西！

        686看著被它嚇哭的宿主，良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譴責。

        它發誓它本意只是想稍稍嚇唬嚇唬人，好讓這個宿主多少重視一下‘任務’

        順便，順便出口惡氣。

        可絕對沒想把人嚇成這樣啊！

        “你，你也別這么害怕，”686放低了聲音，試圖補救：“只要好好做任務，是沒有懲罰的。”

        它頓了頓，補充道：“我們系統大部分情況下都是很友善的，不會無緣無故懲罰宿主。”

        唐瑭低下腦袋，擦了把眼睛，乖乖道：“嗯，我會好好做任務的。”

        情緒監測圖嗖的一下又回歸了一條直線。

        害怕的情緒已經消散，但這好大一個宿主一整個蔫巴了不少。

        目的達到了，可看著萎靡不振的宿主，686卻高興不起來。

        它不是那種冷酷無情，只知道逼迫宿主做任務的系統，畢竟輔佐一個宿主至少要花上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所以它慣于跟宿主打好關系，偶爾插科打諢，互相調笑吐槽也能讓這段時間變得不那么難熬。

        而現在，別說打好關系了，它都覺得自己化身成了個手持鞭子磋磨人的監工，宿主因為病理缺陷被他拿捏住了把柄，畏懼又茫然，卻迫于威脅不得不聽它的話完成任務——

        我靠！它這不是仗著宿主腦子有病，欺負人么？！

        686覺得自己簡直十惡不赦！

        罪大惡極！

        罪不可恕！

        天哪怎么會有它這么可惡的系統！

        “那么現在就可以開始做任務了嗎？”唐瑭從頭到尾都沒意識到系統的態度轉變，短暫的恐懼過后很快適應了現狀，紅著眼眶茫然四顧：“我好餓。”

        686看了一眼任務面板，關鍵時間點還沒到，什么任務都沒發布。

        “還有一段時間，”它實話實說：“目前沒有新任務發布。”

        說來慚愧，它自從被分配到這個釘子戶任務，接手了幾十任宿主，沒有一個能成功完成初始任務觸發主線劇情，可憐它蹲守在這里幾十年，連主線任務，任務對象的詳細數據都沒能解鎖。

        其實不只是它，在它之前的若干系統也都跪在了第一個任務，這也就導致它沒辦法從系統論壇里獲得更多的信息。

        任務相關的信息它其實也就只比宿主知道的多那么一點，這也正是這個任務的難點所在，沒有任何可借鑒的攻略或經驗，所有都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摸索，稍有差池任務就徹底失敗。

        “沒有任務，”唐瑭重復了一遍，肉眼可見的失落：“沒有任務就沒有積分，沒有積分就沒有食物，我會很餓。”

        像是討食失敗的小流浪狗，耷拉著尾巴無精打采，弱小、可憐又無助。

        686思考用的進程卡頓一下，回過神來的時候，一大塊袋裝的奶油夾心面包跟一小盒牛奶已經落在了它的小宿主面前。

        唐瑭看著突然出現的食物，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渴望，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肚子都咕的叫了一聲。

        毫不掩飾的渴望，可他沒有動手拿，就眼巴巴看著，好可憐。

        686忍不住問他：“你不是餓嗎？為什么不吃？”

        唐瑭搖了搖腦袋，眼珠子還巴巴的黏在食物上面：“不是我的東西，拿了會挨打，還會被關禁閉。”

        以前在福利院餓得很了，吃了一小塊護工姐姐放在桌子上的餅干，被其他人看到了，舉報到院長那里，就被指著鼻子罵‘小偷’，挨了一頓教鞭又關了三天禁閉，差點死在里面出不來。

        所以雖然沒有人告訴他‘偷拿東西’不對，但這個概念已經在無盡的疼痛與黑暗中深深烙印在了他腦袋里。

        686：？

        什么？

        是誰？！

        是誰這樣對待它腦子不好的宿主？！

        本來就是個自閉小可憐了，還這么折騰，難怪整個人瞧上去都訥訥的！

        欺負小傻子是要遭報應的！

        咳，它剛剛那不是故意的，不作數。

        “這是我花積分買的，給你吃，”686憐愛的看著他，散發著詭異的母性光輝：“不夠還有。”

        一點食物而已，值不了幾個積分，就當前期投資好了。

        誰讓這個宿主是頭一個預計任務完成率突破了20％，甚至飆升33％的潛力股，雖然雖然腦袋不太行吧，但沒準兒就能誤打誤撞把任務做了呢？

        唐瑭眼睛一亮：“真的嗎？謝謝！你真是個好人！”

        他撕開面包的包裝袋，低頭嗅了嗅，瞇起眼睛咬了一小口，很愉快的模樣。

        盡管他可能并不能理解‘愉快’這種情緒。

        “我不是人”

        收獲了一張好人卡的686并不非常高興，但看著倉鼠一樣小口小口啃面包的宿主，莫名其妙生出一點投喂了小動物的滿足感。

        “不是人？”唐瑭咽下口中的面包，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啊，對了，你說過你是系統。”

        “謝謝你！你真是個好統！”雖然不是很清楚‘系統’是一種什么樣的生命體，但他還是很嚴謹的重謝了一次。

        686：

        真不想謝就別謝了。

        怪鬧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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