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瑭敲響了門診的門，透過半透明的雙開門，他看見了里面陳列的藥柜，懸掛式的掛板電視，坐在椅子上掛著點滴的小女孩，一對交頭接耳說小話的情侶，以及里邊工作臺埋頭寫著什么的醫生。

        他打開了門，內里開著空調，溫度比室外要稍低一些，但不會讓人覺得冷，很舒服。

        “你好。”

        唐瑭很習慣跟醫生打交道，他知道自己該坐到什么地方，然后以何種語氣打招呼，并描述自己的病情——這一般只用于心理醫生，不過都是醫生，問診的方式想來應當也差不太多。

        “您好，”診所坐診的是一個年輕的女醫生，她抬起腦袋，容貌很有親和力：“請問，哦，我想我不需要問您哪里不舒服了。”

        她的目光落在唐瑭紅腫的手上，眉頭微皺：“小可憐，你手上的傷口已經感染了。”

        “是的，”唐瑭點點頭：“您能幫忙處理一下嗎？”

        “當然可以！”醫生俯身掏出一個藥箱，朝他露出溫暖的，帶有安撫意味的笑：“消毒可能會有一點疼。”

        她頓了頓，補充道：“當然，不會比您現在的狀態還疼。”

        唐瑭沒什么所謂，他很少面對對疼痛還能表現的這樣無畏，不過很顯然，20的痛感給予了他足夠的勇氣。

        他垂眸，看著醫生對自己腫脹的手這樣那樣，只在碘伏消毒的時候感覺到一點帶著麻意的痛，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顯得相當勇敢，為此醫生還獎勵了他一顆草莓味的糖果。

        然而只有686知道，這個小家伙甚至會被幾句有關疼痛的威脅嚇到掉眼淚，呆兮兮的，比誰都可憐。

        唐瑭用他空閑的手，以及牙齒的幫助下，將那顆糖的包裝徹開，酸甜的糖果叼進嘴里。

        “很好吃，”他湛藍的眼睛在這個時候像是會發光一樣璀璨，亮晶晶的，誰看了都會忍不住心生憐意：“謝謝醫生。”

        醫生給他包扎完傷口，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卷毛，但很快又很有分寸的收回了手：“抱歉，希望您不介意。”

        唐瑭搖了搖腦袋，他不介意被人摸頭，他知道這是表示善意與友好的動作，他無法抗拒來自外界的惡意，也更不可能將善意拒之門外。

        “多少錢？”他問道。

        其實心里有一點惴惴不安，他現在沒有錢，只有一棟待出售的房子。

        他希望這個很友善的醫生，不會介意他晚一點給錢，不會露出那種讓他會覺得有些局促不安，甚至是有些不舒服的神情。

        686小聲比比：‘還有一個小時，房子才會被系統自動收購，這個npc看上去很好說話，應該不會為難你。’

        意料之外，醫生朝他溫和的笑了笑：“小可憐，你已經付過賬單了。”

        唐瑭微微一愣：“我付過了嗎？”

        “是的，”醫生道：“你是我這段時間見到的最好看的人，我喜歡看見美好的漂亮的一切，我應該感謝你的出現，今天一天我的心情都會很好，這是金錢無法買到的。”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醫生問道：“如果您覺得冒犯就算了。”

        唐瑭小聲道：“我叫唐瑭。”

        醫生又拿給他一顆糖，笑道：“很甜美的名字，我叫黛西，很高興認識你。”

        “謝謝，”唐瑭雙手接過另一種口味的糖果：“很高興認識你，黛西小姐。”

        出了門診，屋外悶蒸的熱浪襲來，唐瑭看著數據構造的太陽，喃喃道：“686，我想，我好像會喜歡這個世界。”

        雖然他無法準確定義‘喜歡’的程度，但他能感覺得到，相比從前那個過于真實且多變的世界，他更適應這里。

        ‘喜歡？’686嘀咕：‘他們都是虛假的，只是由算法跟數據拼湊起來的ai，剛剛那個醫生，她對你友善，也不需要你支付賬單，只是因為她的設定里有一個‘顏控’的性格分類而已。’

        ‘你知道這代表什么嗎？如果你長得并不好看，大概率會觸發她相當差勁的服務態度。’

        唐瑭知道嗎？

        他不知道，但他能理解，因為他以前已經因為自己人為創造的丑陋的臉，遭受了很多不公、白眼。

        但那又如何？

        他喜歡的并不是這個世界對他散發的善意。

        只是因為

        所有人——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又或者無法定義好壞的普通人，大家都一樣，都是由有限的算法數據構成。

        這讓他很有歸屬感，他覺得自己與他們也差不太多，微妙的差異無非是npc的回答是早已錄入好的，而他是后天看小說，看電視劇，靠自己死記硬背，生拉硬套。

        他們都無法理解人類————或者其他生物表露出來的情緒，能做出合適的反應，回答，全靠的是對對方表情的分析。

        不，嚴格來說，這些能精密計算他人情緒的npc，比他還厲害一些。

        唐瑭吃著糖，坐在某顆行道樹下，被熱烘烘的太陽曬的有些想睡覺。

        ‘為什么不去門診呢？’686問道：‘黛西醫生應當很樂意免費提供一個臨時休息的地方給你，而且那里還有空調，你身上都熱出汗了。’

        唐瑭瞇著眼睛靠在樹干上：“那里面消毒水跟藥品的味道太重了。”

        那種象征著疼痛的氣味。

        686沒有多勸，宿主愿意怎樣就怎樣吧，總不可能因為初夏沒有待在空調房就中暑。

        它查看了一眼售賣房子的網站，帶給它的宿主一個好消息：‘有人咨詢，說如果再便宜一點，他就立刻全款拿下這套房子。’

        “便宜一點，是多少？”唐瑭對這些不太理解。

        686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它試探性的在原價上很沒有誠意的減了1星幣。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買家當機立斷拍下了這棟小別墅，速度快的好像686給了他1折的折扣，而不是僅僅便宜了1星幣。

        686無語了一瞬間，忍不住順著網去查了一下那個‘人’的組成代碼，發現這個人很有錢，但是存在‘愛占小便宜’這個性格特點，所以在買任何東西的時候，都有95的概率會觸發‘討價還價’。

        不過很顯然，這個算法并不太智能，在價格高達五千萬星幣的基礎上，僅便宜了1星幣，也算是‘占到了便宜’。

        686：

        唐瑭問它：“賣掉了嗎？”

        686艱難道：‘幸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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