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祝烏沒有預料到的結果。

        他沒想到茍蘭陰回答得這么果斷,  文學課連掛兩年這么有辱他名氣的事都不在意了？

        這……難道是物極必反？

        還是說，他也猜到祝烏只是隨口說說,  根本沒打算過干這樣的事？

        祝烏愣怔了三秒左右,  陷入思考，抬頭就看見對方側對著他的繃緊的下頜線條，視線也微微垂落在地面。

        姜淮樂見到這個場景,  帶著淺淺的笑意，并不急著上前。

        他甚至還刻意保持了一點距離，體貼得不去打擾別人說話,  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禮貌和幾分細微的無奈。

        于是,  場館內噓聲更大了，觀眾們都在抗議。

        工作人員見場館內吵鬧成一片，不得不走上前去交涉,  只是沒等他開口，手中的向日葵就被對方一手拿過。

        “不好意思，借用一下。”

        那捧向日葵被拿到茍蘭陰的面前，他一垂眸就看到一片片張揚熱情的火黃色花瓣,  然后是……

        祝烏那張堪比向日葵的臉。

        “你不是要收花嗎？”他聲音慢騰騰的,  語氣卻又帶著幾分微揚的調子，“贏比賽就要收向日葵，其他的花都不能證明你的勝利。”

        祝烏的嗓音清澈,  很干凈,  但他說話常常干脆又利落,  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像這樣微微拖長的尾音調子,  輕言細語地對他,  還是頭一回。

        他在哄他。

        茍蘭陰眸子落在這張臉上,  心里幾乎可以肯定地下結論。

        可……

        “我憑什么要收？”茍蘭陰淡淡反問。

        他給路番一也送過這樣的花。

        還是在他之前送的。

        “祝烏……”沒等祝烏說話，路番一的聲音從兩人身后傳來，腳步聲也離兩人越來越近，直到在祝烏面前停下。

        “既然他不喜歡，你就不必再送了。”路番一對祝烏伸出手，“把東西給我吧。”

        就在他朝著祝烏伸手的那一瞬間，眼見著手指尖快要接觸到花束，另一只手飛快地、在他之前，奪過了那捧向日葵。

        “……”

        “……”

        看臺“……？？？”

        全場寂靜了一瞬，鬧哄哄的吵鬧聲瞬間消失。

        “……”察覺到所有人的視線都朝著他看了過來，茍蘭陰表情淡定地抱著花，“我改變主意了，這束花確實比較適合贏下比賽的心情。”

        而且，比路番一的那束開得更大更燦爛，好看得不止一星半點。

        路番一的那束，難看，難看到極點。

        也許是感受到了茍蘭陰對于他收到的花的抨擊，路番一抬頭看了他一眼。

        兩人的眼神交匯，可祝烏并沒有注意到，他看到姜淮樂難堪錯愕的表情。

        姜淮樂還站在剛才的位置上，保持著觀眾以為的得體、大度，就等著茍蘭陰狠狠拒絕祝烏，然后他再走上前，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收獲最盛大的勝利。

        可是現在……

        沒理由的，這兩天他一直在茍蘭陰身邊刻意提起過祝烏，每每提起，茍蘭陰的臉色便會寡淡幾分，像是完全不在乎這個人。

        更何況，他自以為已經摸清了茍蘭陰的脾性，以往祝烏可能會在他眼皮子底下使了什么計策，讓茍蘭陰臨時改變主意，但這一次，眾目睽睽之下，茍蘭陰就算不在乎他下不了臺，也絕對不可能不在乎自己的顏面，怎么會受祝烏脅迫？

        是的，姜淮樂認定是祝烏脅迫了茍蘭陰。

        可問題是，向日葵是茍蘭陰自己拿過來的，不……不是拿，是從路番一手上搶的。

        這脅迫怎么會變成了迫不及待？

        姜淮樂不死心地往前走去。

        “你剛剛說……”要收他的花的。

        “抱歉，沒手拿了。”

        茍蘭陰回復得很簡短，他還在看懷里的花，連頭都沒有抬。

        大概過了五秒鐘左右，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轉頭看了眼姜淮樂，道“花多少錢，我待會兒轉給你。”

        殺人誅心，不異于此。

        這一刻，姜淮樂感覺自己特別像是戲臺上的小丑。

        手上的那捧橙黃色玫瑰，象征著隱喻的告白的花朵，變成了嘲笑他的笑臉。

        “……不用了。”姜淮樂維持著最后的體面，但怎么也笑不出來，也在這里待不下去。

        臨走之前，他復雜且陰沉地看了眼祝烏，才抬起腳步。

        因為這段插曲，工作人員花了好一陣功夫才維持好基本的秩序，但場館內依舊平靜不下來。

        一番權衡之后，工作人員只好來征求兩人的意見。

        “我沒意見。”茍蘭陰依靠在椅子上，懷里還抱著花，坐姿隨意，“加時賽打不打都沒有關系，反正我剛剛已經贏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路番一已經換回了自己的衣服，語氣和他挺拔鼻梁上的眼鏡一樣板正，“第一局是我贏的。”

        “第一局是我分心了，你沒感覺到嗎？”

        “不好意思，比賽沒有分心的說法。”

        “那我們就算平局。”

        茍蘭陰看了路番一，滿眼寫著“他現在心情好，就不讓你輸得太難看”。

        路番一“……”

        他直接轉頭對祝烏說道“那我們走？”

        表演賽后面還有其他的選手上場，但祝烏本來就不是來看比賽的，就點了下頭，跟著站起來。

        眼見兩人并肩著要走，茍蘭陰將脊背挺直，視線落在祝烏身上，蹙了下眉。

        “等等——”

        兩人停下來，回頭看他。

        茍蘭陰剛好跟祝烏看過來的視線對上，他微微抬了下眼睫，將背脊放松，語帶幾分若有若無的提示。

        “祝烏，你是不是還有什么話沒有跟我說？”

        嗯？什么話？

        兩秒后，祝烏面露了然，朝著茍蘭陰所在的位置走了過來。

        茍蘭陰這才抿了抿唇角，真是的，一定要他主動提起。

        然后，他見到祝烏在他身邊微微彎下腰，壓著聲音道“你放心，手稿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

        茍蘭□□邊的弧度又散了下去，他偏頭，沉默了一瞬“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還能有什么話？

        祝烏澄澈的眸子里閃著幾分困惑，見茍蘭陰抱著花的姿勢雖然有幾分隨意，但隱隱也有幾分期待。

        那瞬間福臨心至，于是又低聲鼓勵了一句“其實文學課沒你想象的那么難，你……好好學，下次別掛科了。”

        “…………”

        祝烏和路番一的身影消失在休息室的門口，只留下茍蘭陰。

        空氣依然沉默得令人窒息，剛剛還來詢問意見的工作人員還沒走，好奇心驅使著他看了一眼被留下來的那個人的臉色，一看嚇一跳。

        心想，幸虧沒打加時賽。

        今天的擊劍館格外轟動，離開場館的時候，祝烏都是跟著路番一走的特殊通道。

        通道旁邊還有一群姜淮樂的同學，有幾張面孔祝烏見過，他們班大部分人都跟姜淮樂的關系保持得很好，也都很清楚姜淮樂對茍蘭陰的心思，認為他告白失敗肯定會大受打擊，想要等在這里安慰他。

        只是沒想到姜淮樂早就已經離開了。

        現在的姜淮樂，可沒有心情來應付他們。

        等了很久的人沒等到，那群人已經有些焦躁了，剛好抬頭就發現罪魁禍首出現了。

        有一人沖了過來，祝烏一看，又是那個叫小宇的男生，只是還沒沖到祝烏面前，就被路番一攔住。

        小宇在路番一面前還是有所收斂，他沒做什么，只是忍不住諷刺“學長，你風評挺好的，為什么一定要維護祝烏呢，你不知道嗎，這人前幾天在北門跟楚恬天拉拉扯扯，今天又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給茍蘭陰送花，你當心被他騙了。”

        路番一掀起眸子，他個子很高，哪怕在打籃球的小宇面前，也高出了不少，所以看人的時候會略微垂著眼。

        “既然你叫我學長，那我就教導你兩句。”路番一說道，“作為一個成年人，應該分得清哪些是事實，哪些是謠言。”

        小宇愣住，路番一的聲音不輕不重，明明年齡比他們也大不了多少，身上卻帶上了與他們截然不同的威嚴感，讓他呆呆地回不出半句話。

        而祝烏則是說了一句“回去吧，你們大熱天兒聚在這里不熱嗎？”

        他的語氣很輕緩，甚至還有點兒勸誡的意味兒，可聽在對方的耳朵里，就成了挑釁。

        小宇及后面一群人“……”

        好氣，以為路番一維護他，就可以肆無忌憚嗎？

        祝烏原本也只是好心隨口一句，畢竟姜淮樂不值得他們這樣對待，只是看著對面一個個面如菜色的臉，想想還是算了。

        最后是路番一沉默了一瞬后，道“……走吧。”

        他這兩個字很輕，還有點彎曲，似乎有些笑意但忍住了。

        祝烏“……”

        真的就沒人相信他是好心嗎？

        好吧，其實也有那么一點點張揚的意思。

        反正他是注定低調不了的，尤其是在今天的事情過后。

        不論是茍蘭陰收下了他的花，還是姜淮樂的中途狼狽離場，都會在論壇上掀起軒然大波。

        不過祝烏的心情依然不錯。

        他就要打破姜淮樂的幻想。

        姜淮樂最在乎的就是觀眾，不然也不會一直刻意維持著陽光美好的人設，維持著沒幾個人討厭他的好人緣。

        他太過于自信地在觀眾面前展示那捧橙黃色的玫瑰花，也因此在觀眾面前狠狠摔了個跟頭，才會覺得無顏以對。

        經過了這次，姜淮樂應該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搞事了。

        直到路番一的聲音再次響起，祝烏想得出神，發現路番一在盯著他看才反應過來“學長剛剛說什么？”

        路番一注視著他，緩緩道“我剛剛問你，你來看表演賽其實是為了茍蘭陰，對嗎？”

        他的語氣并沒有問題，表情也很平常，但祝烏卻突然想起了他讓路番一帶他進去時，隨口說的話。

        “……”

        到底是回答是，還是不是，這是個技巧活。

        祝烏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但路番一在這個問題上卻很堅持，一直在等他回答。

        于是……

        “一半一半吧……但絕對不是論壇上那些人說的原因。”

        “那就好。”路番一說。

        這個字念得很輕，祝烏只聽見了一點點，他道“什么？”

        路番一臉色重新變得嚴肅起來“你該回去上課了。”

        祝烏“……好。”嚴格人設真是屹立不倒。

        但其實，祝烏上午的那堂課早就結束了。

        向來記憶力很好的路番一像是忘記了這點，在說出那句話之后，就很快地跟祝烏道別離開了。

        祝烏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也沒有多想，他看看時間，記起他下午是滿課，而他確實需要好好上課。

        畢竟他以后還要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而原角色門門亮紅燈，這種情況在他到來之后自然是不被允許的。

        他以前讀書的時候，就沒拿過這樣差的成績。

        最重要的是，他還鼓勵了茍蘭陰的文學課，絕對不能向茍蘭陰看齊，不然就沒資格去鼓勵他了。

        讀出了祝烏內心想法的系統“……說起來，你還記得當初作者設定里，有一條你需要將男主鞭策成世界最強，宇宙第一嗎？”

        祝烏“……那你還記不記得茍蘭陰是瑪麗蘇男主，而不是科幻文學里的超人？”

        “話是這樣沒錯，但其實這是一個籠統的概念。”系統道，“現在就有一個把籠統具體化的好方法，茍蘭陰不是文學課掛科了嗎，你這個時候就更應該伸出援手，提高他的學習成績的同時，還能拉近作為官配的感情線，防止其他人趁虛而入！”

        “所以我不是鼓勵他了嗎？”

        “可是姜淮樂都知道送教授的手稿啊！”

        “哦……”祝烏淡淡地回了個語氣詞。

        系統“……”又來了，又是這種態度。

        它其實很不理解，祝烏每次去做主線任務的時候，還算是比較積極，畢竟茍蘭陰一旦被其他小說主角攻略，他就會消失，但要是讓他做支線任務，甚至要求他去拉近和男主的感情線時，祝烏要么拒絕，要么就是擺爛。

        “這樣吧。”系統沉默過后，說道，“當你每次能夠促成男主對你的好感度增加，我這里同樣可以給出和你完成支線任務一樣的獎勵。”

        從來沒有它這樣卑微的系統，千方百計地想要給出宿主獎勵，而宿主卻不屑一顧。

        “我考慮考慮。”

        祝烏如此說道，但系統有理由懷疑這是敷衍。

        畢竟，前車之鑒楚恬天擺在那里。

        而祝烏所說的考慮，真的也只是考慮。

        自從擊劍館送花被拒的事情發生后，姜淮樂就請了假，已經快要有一周沒來學校了。

        比較奇怪的是，祝烏原以為他會在論壇上遭到不少的冷嘲熱諷，但其實并沒有。

        雖然還是有一部分人在攻擊他，但比起事情發生的前兩天，已經好太多了。

        祝烏想起曾經姜淮樂在他面前得意時透露的消息。

        他是校園文主角，a大是他的主場。

        也許是因為，姜淮樂暫時離開了a大，也帶走了a大人對祝烏的排斥和成見。

        祝烏喝了一口咖啡，正要低頭專業書，眼光余光卻突然瞥到門口的感應門處進來了兩道高大的身影。

        因為圖書館人多，所以祝烏選擇了這家咖啡廳。

        幸運的是價格并不貴，他可以承受，所以拒絕了葉息行曾經辦理的貴賓卡。

        祝烏意外的是，茍蘭陰會選擇這種價格很平民的咖啡廳。

        但他只是疑惑了一瞬，因為他上次也在一家中檔的西餐廳遇到了茍蘭陰，所以也沒有多想。

        倒是楚恬天，一進門就對上了祝烏的視線，那瞬間他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眼神也有些閃躲。

        直到茍蘭陰冷冷淡淡地提醒他“該你點東西了。”

        楚恬天這才反應過來，縮回脖子。

        祝烏看了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

        系統在他耳邊的聲音格外的有底氣“我就說會有人要趁虛而入吧。”

        祝烏沒有理它。

        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咖啡廳里還有好幾個空的座位，但茍蘭陰卻選擇了祝烏旁邊的那個。

        也許是因為那個角度比較隱秘，不容易給人發現。

        但楚恬天從進門到坐下去，就一直有些坐立不安。

        祝烏盯著書頁都能感受到楚恬天的目光在往他這邊瞟，但等祝烏看過去時，他又飛快地移開，假裝在看手機。

        “……”莫名其妙。

        茍蘭陰就坐在他對面，難道不應該面對面地看嗎？

        祝烏被看得沒心情再看書，他起身準備走人，但茍蘭陰先一步對楚恬天說了句什么，楚恬天就離開了咖啡廳。

        沒了楚恬天的視線，祝烏又繼續看書。

        過了一會兒，咖啡廳的人又走了幾個，祝烏看得專注，沒怎么注意，直到面前不知道何時站了道人影，祝烏覺得有點擋光了，才抬起頭。

        擋他光的人是茍蘭陰。

        他的目光正落在祝烏的書上，眉頭還隱隱皺起。

        但當他發現祝烏在看他的時候，又抬起目光跟他對視，眉間皺起的弧度即時松開，眼神淡淡的。

        “書很好看嗎？”

        “……”祝烏默了一下，問，“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被戳穿目的，茍蘭陰的表情頓了一下，但緊接著，又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一樣，語氣平淡而冷靜地說。

        “祝烏，我們結束冷戰吧。”

        祝烏“……？？”

        他們有在冷戰嗎？什么時候開始的？

        “看在你之前表現的份上……”茍蘭陰想到那捧已經被移植到城堡里花園的向日葵，又看向祝烏的臉。

        “我不想和你冷戰了，我們可以做朋友。”

        大不了。

        茍蘭陰想到這里抿了抿嘴唇，別過臉，說道“我允許你覬  覦我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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