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揚名立萬

        “嘩啷啷——”

        鐵門拉開，漆黑的車廂里照進一道白光。

        規(guī)格統(tǒng)一的木制貨箱堆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連落腳的地方都不剩，搬運工們有條不紊地分批卸貨。用不了多久，這些豬鬃就將被運抵德國，制成炮刷，分配到各個軍營和兵工廠之中。

        “咋樣，雅先生，滿不滿意？”

        江連橫站在鐵軌不遠處，看著整整一車廂的豬鬃物資，臉上不禁顯出得意的神色。

        他確實有得意的資格。

        在沒有任何提前準備的情況下，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弄到如此多的豬鬃，絕非易事。

        當(dāng)然，其中有多少是來自于正常收購，又有多少是來自于威逼強取，權(quán)且不在話下。

        雅思普生的眼睛笑成了兩條縫兒，連連點頭說：“江先生果然說到做到，以后如果能一直這樣穩(wěn)定供貨，相信我們之間的合作，一定會很愉快！”

        不過，讓德國佬開心的，可不僅僅是這一車皮的戰(zhàn)略物資。

        雅思普生在碼頭上混跡十幾年，人脈不淺。

        這一個月的時間里，他也沒閑著，托關(guān)系、找門路，打聽到了不少有關(guān)江連橫的消息。

        有關(guān)江家的江湖紛爭，德國佬提不起任何興趣。

        但有一點，雅思普生卻最為看重，那便是江連橫和張老疙瘩之間的關(guān)系。

        盡管倆人的關(guān)系，談不上多緊密，但至少能說得上話，這對軍火商而言，便足已價比千金。

        如今，張老疙瘩手握重兵，雖然還不足以只手遮天，但明眼人早已看出，此人絕非池中之物，日后若成一方豪強，對軍械的需求，必定與日俱增，是個潛在的大買家。

        “江先生，這批豬鬃的貨款，我在一個星期之內(nèi)，就可以給你匯過去。”雅思普生示意身邊的方言，將此事記錄下來，“除此以外，還是這些豬鬃，我再另外訂下三批，預(yù)付款也一并奉上。”

        “哦，我的上帝啊！你今天這是咋了？”江連橫故意學(xué)著洋人的腔調(diào)說話。

        這個德國佬，平日里不說摳摳搜搜，也有點兒斤斤計較，怎么今兒突然爽利起來了？

        雅思普生笑了笑，卻說：“我希望跟江先生的合作能長久，不只是單方買賣。”

        江連橫問：“咋，你想讓我給伱當(dāng)買辦？”

        “不不不，這可不是所謂的買辦，而是——那句話怎么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聽說，江先生跟張老疙瘩有所交集，希望你日后能幫我推銷推銷軍械裝備，這樣對我們都有好處。”

        這是更大的油水，江連橫當(dāng)然沒有理由拒絕。

        不過，眼下方大腦袋坐鎮(zhèn)京城，張老疙瘩正忙著巴結(jié)逢迎，想要擴軍，一是不敢，二是沒錢。因此，這樁生意現(xiàn)在也只能暫且擱置，靜待時機。

        “對了，雅先生。”江連橫忽地說，“過兩天，我的保險公司開業(yè)典禮，你可千萬得過來給我捧捧場面啊！”

        雅思普生笑道：“放心，到時候，我一定到場。”

        這一個月以來，江連橫等人幾乎一直忙于籌備公司的相關(guān)事宜。

        定名、選址、招聘，諸如此類，不勝其煩。

        縱橫貨運保險公司，之所以能順利落成，中間少不了本地佟三爺和劉鳳岐的幫襯。

        仨人相逢一笑泯恩仇，過去的事，既往不咎，該翻篇翻篇，一切還需向前看。

        江連橫正跟雅思普生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話，王正南忽然從不遠處快步走過來。

        “道哥，小花來了。”

        “你嫂子呢？”江連橫低聲問。

        王正南用手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支支吾吾地說：“呃——沒來。”

        盡管不出所料，江連橫的臉上還是閃過一絲不悅，想了想，便跟雅思普生作揖道別。

        “雅先生，公司那邊找我有點事兒，過兩天等公司開張，咱們再嘮。”

        …………

        回到裕泰客棧，一推門，就見小花盛裝打扮，正代替大嫂過來看望趙國硯，李正西和劉雁聲也在屋內(nèi)陪坐。

        小花盡力表現(xiàn)得大方一些，可言談舉止還是有些拘謹，倒是趙國硯一口一個“花姐”，叫得絕不含糊。

        “趙大哥，嫂子腿腳不方便，來時特意讓我替她給你賠罪，讓你別挑她的禮。”

        “花姐太客氣了，這點小事兒，根本不值得一看，嫂子多心了。”

        趙國硯恢復(fù)得的確不錯，已經(jīng)可以在屋里走兩步了，只不過呼吸不順，肋下仍舊隱隱作痛，而且左耳少了半拉，有點破相。

        “啪！”

        房門推開，眾人齊刷刷起身相迎：“道哥！”

        江連橫悶悶不樂，走進客房內(nèi)，瞄了一眼小花，冷哼一聲，卻說：“你嫂子的衣服，你穿得還挺合身。”

        小花頓時紅了臉，低下頭輕聲說：“這……是嫂子讓我穿這一身替她來的。”

        “我知道。”江連橫砸了砸嘴，“你就不能好好勸勸她？”

        王正南和李正西幫小花解圍，說：“道哥，這事兒也不賴小花，嫂子那脾氣，你都勸不動，更別說咱們了。”

        江連橫看了一眼小花，不由得苦笑道：“得，那我下次，直接按照你的尺寸，給你嫂子買衣服得了。”

        小花委屈，不敢抬頭。

        江連橫擺了擺手，說：“行了行了，我又不是沖你，我是想起來她，就摟不住火。趕緊坐下吧！你嫂子，讓你帶什么話沒？”

        小花聞言，總算回過神來，卻先看了一眼靠在床頭的趙國硯。

        <div  class="contentadv">        “哦，對！嫂子說了，趙國硯為救大哥負傷，功勞不淺。往后營口這邊的生意，都交給趙國硯頂梁打理，起步階段，公司離不開人，多辛苦辛苦，以后無論保險公司以后的利潤多少，一律按照兩成分紅。”

        兩成純利分紅，著實不算少，甚至已經(jīng)夠得上合伙人的級別了。

        最重要的是，保險公司的業(yè)務(wù)，潛力極大，如若能夠妥善運營，日后必定財源廣進，已然相當(dāng)于有了另立堂口的資格。

        此番安排嘉獎，在場眾人，全無異議，都認為趙國硯當(dāng)受此賞。

        三辭三讓過后，趙國硯的這顆槍子兒，也總算沒有白挨。

        …………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鞭炮聲轟然響起，在地上灑下一片片紅紙碎屑。

        三天后，毗鄰遼河南岸的二道街東段，縱橫貨運保險公司正式開業(yè)。

        上午九點剛到，店門外便已是人群熙攘，水泄不通。

        佟先平身穿暗紋黑色長衫，他一牽頭捧場，連帶著碼頭和舊市街的許多地頭蛇，也全都悉數(shù)亮相，從而給本地的流氓混混釋放信號——別自討沒趣，來找這東家的麻煩。

        劉鳳岐身穿白色長袍，作為洼坑甸擺地的劉經(jīng)理，他一到場，自然少不了曲藝大蔓兒和藝界名流前來助陣，為開業(yè)典禮增添一份熱鬧。

        雅思普生身為德國駐營口領(lǐng)事，兼任德茂洋行的總經(jīng)理，牽頭搭線，會同了不少洋人前來慶賀。

        除此以外，當(dāng)?shù)厥考潱�名門望族，乃至商務(wù)局的大小主事，也在種種運籌之下，紛紛前來道賀。

        門口搭了一處戲臺，預(yù)備待會兒給老百姓演出助興。

        江連橫整理了一下灰色西裝，心里有點忐忑。

        畢竟，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如此人模狗樣地面對眾人。

        公司門口，戲臺其后，佟三爺笑著抬抬手，說：“江少俠，上臺講兩句吧？”

        江連橫面露難色，尷尬道：“我也不知道該說啥，要不，還是麻煩佟三爺代勞吧。”

        “別別別，我平時不老拋頭露面，這種場合可不適合我。”佟三爺推辭道。

        江連橫轉(zhuǎn)頭又說：“劉經(jīng)理，你是常在明地上跑的，要不你幫我上去講兩句？”

        劉鳳岐一愣神：“我？”

        江、佟二人一齊推他，在身后催促道：“就你了！”

        隨著“咚咚咚”的腳步聲，三人同時登臺，劉鳳岐被趕鴨子上架，推到了話筒前面。

        “嗡——”

        話筒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轟鳴，劉鳳岐連忙拍了拍：“喂？喂！”

        臺下的看客和嘉賓眼帶笑意地看向臺上，有人起哄道：“劉經(jīng)理，快講兩句！”

        劉鳳岐勉為其難，清了清嗓子，初始時還有些難為情，隨后方才漸入佳境。

        “咳咳，那個——各位鄉(xiāng)親，各位父老，各位嘉賓，各位外邦的友人，大家上午好！今天吶，這個這個，是個大喜的日子，是縱橫貨運保險公司成立的日子！”

        臺下的觀眾象征性地拍了拍巴掌。

        “何謂保險公司呢？顧名思義，保境安民，避險平安！我們營口，是水路碼頭，交通便利，貨運發(fā)達，商業(yè)繁盛。可以說，沒有營口，就沒有奉省今日的昌榮！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商業(yè)社會了。

        “商業(yè)想要繁盛，首要一點，就是要交通便利，貨運安全！

        “雖然現(xiàn)在鐵路便利，但貨運安全，卻始終得不到保證，碼頭、車站、運輸途中，常常有丟貨的情況發(fā)生。長此以往，必定影響我們的商業(yè)信譽和發(fā)展。

        “你們想想，辛辛苦苦一整年，進了一批貨，匯了一筆錢，突然就沒啦！

        “找誰說理去？誰能搭理咱們？

        “沒人！

        “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我們有了縱橫貨運保險公司，交一份保險，換一份平安，再有丟貨、缺貨也不用怕了，因為有江連橫江老板替咱們兜底！

        “可以說，江老板來了，貨運就安全了！江老板來了，商業(yè)就繁榮了！江老板來了，營口就昌盛了！

        “很多人可能不熟悉，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江連橫、江老板，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也是是奉天著名的企業(yè)家、慈善家，年紀輕輕，就已經(jīng)是仁德四海，義薄云天！

        “不瞞各位鄉(xiāng)親，江老板這趟來咱們營口，做生意其實是次要的，最主要是來做慈善！

        “今天公司開業(yè)大吉，江老板特地聯(lián)系本地善堂，為咱們的窮苦百姓施粥接濟，并且還妥善照顧了喬啟民先生公司的失業(yè)工人，仁心義舉，實令我等慚愧。

        “要是我們每個企業(yè)家，都能像江老板一樣，心懷善心，百姓何愁不幸福，商業(yè)何愁不繁榮，國家何愁不強大？

        “有江老板在，不止是我營口之幸事，也是我東北之幸事，更是我國家之幸事！”

        言罷，臺下嘉賓，掌聲雷動。

        過往的看客卻只顧高聲吶喊：“別白話了，啥時候開粥，在哪領(lǐng)錢？”

        劉鳳岐微笑著伸出雙手，微微按下，示意眾人安靜。

        “好了！現(xiàn)如今，吉時已到！江老板，你還講兩句不？好，那么就由我來宣布：縱橫貨運保險公司，今日起正式開——”

        話還沒說完，卻見斜刺里突然沖出三五個年輕學(xué)生，手里拿著一沓白紙傳單，跑到戲臺上，一把推開劉鳳岐，搶走話筒，神情格外激動地朝著臺下眾人高聲吶喊。

        “打倒竊國大盜方大頭，維護革命果實！”

        “打倒方大頭，要真共和，不要假共和！”

        “聲援南國，武裝倒方，救亡圖存，強國強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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