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水火永相濟(jì)
第279章 水火永相濟(jì)
江連橫目光冷峻，板著一張臉，匆匆走出南鐵株式會社大樓。
步下臺階，李正西立馬帶人上前相迎。
“道哥，沒出啥事兒吧？”
“回家�！�
江連橫冷冷地回了一句，旋即沖街面兒上招了招手，徑直坐上一輛洋車，絕塵而去。
當(dāng)家的心氣兒不順，李正西等人沒有怨言，即刻邁開腿，一路小跑著相隨護(hù)送。
……
另一邊，南鐵株式會社調(diào)查部辦公區(qū)。
江連橫離開不久以后，翻譯官隨之推門而入。
“宮田先生�！彼麕砹艘晦募䴔n案，小心翼翼地放在紅木桌上，“真就讓他這么走了？好歹也該上上刑，蛻了他一層皮才是，免得有傷皇軍的威嚴(yán)呀！”
宮田龍二冷哼一聲，卻說：“皇軍的威嚴(yán)，不需要靠懲治一個流氓來展現(xiàn)。”
翻譯官連忙賠笑：“那是當(dāng)然。不過，先生既然懷疑江連橫跟您的下屬失蹤有關(guān)，何必還要放他走呢？”
按照最初的計劃，本應(yīng)該直接將其扣押，嚴(yán)加審訊。
但江連橫畢竟是省城名流，沒有證據(jù)，貿(mào)然逮捕，必定會引發(fā)社會輿論。
這不符合南鐵株式會社上峰制定的“緩和敵意”、“鞏固根基”等蠶食策略。
尤其這種流氓團(tuán)伙，別看沒多大能耐，卻總是像蚊蠅臭蟲一般驅(qū)之不散，處理不好，反而會惹得一身騷氣。
各國在華租界越多，洋人們越是深有體會：拉攏一個地痞、扶持一個流氓，對維護(hù)租界穩(wěn)定而言，遠(yuǎn)比軍警更有效率。
而且，東洋軍隊雖然橫行霸道，但落在個人身上，老命只有一條。
要是真碰見個愣頭青，也著實讓人頭疼。
畢竟，就連前首相伊藤都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于關(guān)外遇刺身亡，何況是一個沒有任何軍銜的會社職員？
凡此種種因素，合在一起，讓宮田龍二決定先跟江連橫談一談、品一品，再做其他打算。
言談之中，江連橫雖然表明，愿意為調(diào)查部效力，但宮田龍二還是有種強(qiáng)烈的直覺，認(rèn)為三浦熊介失蹤一案，必定與此人有關(guān)。
翻譯官顯然沒想那么多，仍站在一旁獻(xiàn)言獻(xiàn)策。
“先生，我聽說，江連橫有個發(fā)妻，兩人十分恩愛，咱們不如找機(jī)會把他夫人抓了，收作人質(zhì)，這樣一來，就不愁他對咱們不忠心了�！�
聞言，宮田龍二眉頭緊皺，用一種極其厭惡的目光，瞥了一眼翻譯官。
連鬼子都看不起的東西！
可轉(zhuǎn)念再想，他又不禁冷笑了兩聲——有這樣的哈巴狗在，大東洋帝國何愁不能征服這片土地？
這種人越多越好，怕就怕四萬萬人同仇敵愾！
見主子笑了，翻譯官顯得很得意，連忙自薦道：“先生要是同意，我這就帶人過去操辦�！�
“不必了�！睂m田龍二卻說，“我要的是忠心，不是要挾，還不到那個地步�！�
想要招降，先甜后苦，哪有一上來就要挾的說法？
宮田龍二隨手拿起桌面上的文件檔案，問：“這是江家的資料？”
“沒錯，江家所有骨干成員的姓名、年齡、職務(wù)等等資料，全都在這里了�！狈g官頓了頓，接著說，“不過，江家夫人的資料，不是很全。有人說是二十幾歲，有人說就是個小姑娘，可能是平時不怎么露面，很多人都沒見過。先生要是想看，我再抓緊去問�！�
宮田龍二并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一個女人而已！
“不用過于費(fèi)心，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彼焓謱⒆澜巧系哪菑埡嫌胺稣�，“關(guān)外的大局要緊，一旦掌控大局，江連橫這種人也就沒什么用了，想殺就殺，根本微不足道�！�
草草翻閱了兩下翻譯官送來的文件檔案，宮田龍二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令其耳目一新的資料。
事實上，不止是江家，奉天所有權(quán)貴名流的資料，他都了如指掌。
這也是南鐵株式會社調(diào)查部的職責(zé)所在。
宮田龍二拿起鋼筆，在江連橫的資料上勾勾點點，用東洋文標(biāo)注了幾處，隨后合上信封，緩步走到鐵制檔案柜前，用鑰匙打開柜門。
滿滿三層，一摞摞檔案，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一起。
山川地貌、風(fēng)土人情、軍務(wù)邊防、礦產(chǎn)分布……
還有一個個人名：張老疙瘩、吳大舌頭、馮師長、湯二虎……
宮田龍二掂量了兩下手里的檔案，忽地輕蔑一笑——江連橫根本不配跟這些手握重兵的人放在一起。
他轉(zhuǎn)過身，走到一個稍顯破爛的薄皮兒鐵柜旁，用皮鞋腳尖勾開最下層的柜門，扔垃圾似的，隨手將檔案丟入其中。
柜門關(guān)閉的一剎那，蘇文棋的名字也在其中。
……
……
回到城北家宅時，天色已經(jīng)有些黯淡。
江連橫快步穿過院子，還沒等進(jìn)門，便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胡小妍抻長了脖子，透過窗戶朝門口張望。
玻璃窗內(nèi)的燈光金燦燦、亮堂堂，連同小妍也是如此。
江連橫邊走邊沖她招了招手，胡小妍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意。
“嗬！菜不少啊，都等我回來吃飯吶？老韓，你咋有空過來了？”
<div class="contentadv"> “道哥！”
“坐坐坐，北風(fēng)，沒給你遠(yuǎn)哥打點兒酒��？”
江連橫一屁股坐在媳婦兒身邊，若無其事地招呼著眾人吃飯。
沒人動筷。
胡小妍按下他的胳膊，關(guān)切地問：“鬼子找你什么事兒��？”
“嗐！沒啥，鬼子想要把我收下當(dāng)狗！”江連橫哈哈大笑，“媳婦兒，瞅著沒，咱家是做大了。這叫什么，這叫來自敵人的肯定！”
韓心遠(yuǎn)聞言，總算長舒了一口氣。
胡小妍也終于放寬了心，嘆聲道：“我還以為是咱們偷貨的事兒沒查出來了呢�！�
“哦，這事兒鬼子也知道了。”江連橫滿不在意地說，“不過，聽起來感覺就是順嘴一提，也沒怎么為難�！�
這一番大喘氣，可把韓心遠(yuǎn)坑慘了，剛剛放下的心，立馬又懸了起來，當(dāng)即便撂下碗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道哥，大嫂，這事兒怪我辦事不力，走漏了風(fēng)聲，甘愿受罰！”
江連橫一愣，忙問：“好端端的，伱干啥玩意兒？”
胡小妍卻面色鐵青，沖韓心遠(yuǎn)直言道：“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這么大的事兒交給了你，手潮辦砸了，就該受罰，東風(fēng)！”
“等會兒，等會兒！”江連橫連忙出聲制止，“這事兒未必是老韓的問題，鬼子知道我在營口新開了保險公司，所以風(fēng)聲可能是從營口漏出來的�！�
眾人一驚，胡小妍也隨之回過味，漸漸冷靜了下來。
縱橫貨運(yùn)保險公司，目前只在營口設(shè)立了店面，奉天還沒來得及籌備，宮田龍二緣何得知？
最為合理的猜測，便是營口那邊，將偽裝成軍需品的紅藥丟貨一案，傳到了奉天的南鐵株式分社。
江連橫的說法，雖然很有道理，但其中也有蹊蹺，并不能排除韓心遠(yuǎn)失手的可能。
首先，奉天的各個藥鋪迫于江家的淫威，根本無人敢去報官，沒有報案，何來立案與查案？
其次，如果營口那邊，早就已經(jīng)得知江連橫派人偷盜貨運(yùn)，為什么不當(dāng)場將其抓獲，而是費(fèi)勁巴拉地把消息傳到奉天？
最后，喬二爺死后，江家就沒再偷過貨，在營口待了一個月，風(fēng)平浪靜，何以剛回奉天就被人叫去詢問？
面對如此多的疑點，不分青紅皂白，直接給韓心遠(yuǎn)治罪，顯然有失公允。
以胡小妍的腦筋而言，本不該這樣輕下論斷，可事關(guān)江連橫的安危，又牽扯到了鬼子，有道是“關(guān)心則亂”，百密一疏，在所難免。
好在，當(dāng)家大嫂放得下臉面，立刻改口寬慰。
“剛才確實是我心急了，還請韓大哥千萬別多心。”
韓心遠(yuǎn)連忙擺手，卻道：“大嫂別這么說，情況沒查清楚之前，萬事都有可能，這也算是提醒了我，等回去我再跟那幫崽子確認(rèn)一下�！�
胡小妍點點頭：“那就辛苦你了。”
“行行行，快別矯情了。來，趕緊吃飯吧！”
……
整個晚飯期間，江連橫始終沒有明說跟宮田龍二交談的細(xì)節(jié)。
直到席散，他親自把小妍抱上二樓，梳洗完畢，關(guān)起房門，擰緊門鎖，小兩口寬衣解帶，上了牙床、并肩而臥的時候，才將會面的情形原原本本地復(fù)述了一遍。
“三浦熊介失蹤，宮田龍二肯定還要繼續(xù)查下去，這是個隱患。”江連橫摟著小妍，氣沖沖地說，“問題在于，要是得罪了鬼子，咱們的保險公司和豬鬃生意，全都做不了�！�
生意受制于人，這是萬難更改的事實。
江連橫望著天花板，心里盤算著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宮田龍二，同時還能完全洗脫自己的嫌疑。
可胡小妍心里琢磨的卻是另一件事。
“小道，我覺得，你應(yīng)該去找一趟張老疙瘩。”
“找他干啥？就算是老張，也一樣得受制于鬼子，難不成他還能幫我殺了宮田龍二？”
“我說的不是這個。”胡小妍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不能讓張老疙瘩對咱們起戒心。你是給他做事，可今天又去了鬼子那邊，這事兒咱得主動去給他匯報，你懂我的意思不？”
江連橫想了想，點頭道：“懂！那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他，表表忠心。正好他常年跟鬼子打交道，沒準(zhǔn)兒還能給我指條路呢！”
“嗯，總之你萬事小心。”
“放心吧，我能殺一個鬼子，就不怕再殺一個！”
“小點兒聲！”
“我聲大么？我這是給你壯膽兒呢！咋樣，今兒嚇壞了吧？”
“嗯，我還以為你回不來了�！�
“我得回來，我要不在了，你咋整啊？”
“呸呸呸！烏鴉嘴！”
“媳婦兒？”
“嗯？”
“那個……我想去我兒子家串個門兒……”
床幔輕擺，外有強(qiáng)敵，小兩口今夜甚是恩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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