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一線光
第294章 一線光
梁家趕車的老聶有五十多歲,一輩子給人家當(dāng)仆役,受人差遣,因而老得很快,須發(fā)灰白,還留著辮子,臉上的褶皺如同枯樹皮,小臂上的血管突出,活像無數(shù)條蚯蚓在爬。
老頭兒不主動說話,問什么答什么,間歇的時候,就蹲在墻角旮旯“吧嗒吧嗒”地抽旱煙,并不時仰頭問一嘴,“你們問完沒?我還有牲口沒喂呢!”
“大爺,給你嘗嘗這個!”
江連橫往聶老頭兒手里拍了一盒老刀,問:“你那天去車站,運(yùn)貨也是伱自己一個人?”
聶老頭兒指了指宅門,說:“那天門房也跟我去了,都是藥材,也沒多沉,犯不上再雇人卸貨,你們別看我歲數(shù)大,手勁兒不比你們年輕人小。”
有點兒倔,還挺不服老!
“那倒是,那倒是!”江連橫奉承兩句,又問,“那你當(dāng)時是準(zhǔn)點兒去的么?”
“這話說的,從來只有人等火車,哪有火車等人的?”
江連橫猶疑著問:“能不能是你等錯車了?”
聶老頭兒一挑眉毛,有些不滿地回道:“我還沒糊涂到那份兒上,那個點兒,就那一趟車,堵頭兒的車廂,全都沒錯。”
“然后一拉車門,藥材就沒了?”趙正北插話道,“那怎么可能,這不扯淡么!”
聶老頭兒不耐煩道:“所以說啊,你們問我沒用,藥材又不是我密下的,沒準(zhǔn)那車藥材,在海城的時候,就讓人給偷了。”
劉雁聲搖了搖頭:“那不可能,取貨得有商號票據(jù),隨便什么人都能卸貨,那還了得?”
“做假的唄!現(xiàn)在什么東西沒有假呀?”聶老頭兒似乎欲言又止。
“不會!”劉雁聲仍然堅持道,“就算是做假,他也得知道是哪家商號運(yùn)的貨、什么貨。而且,運(yùn)到遼陽的貨,不可能讓在海城卸車。”
“那我就不知道了。”聶老頭兒站起身,撣了撣褲管兒,“反正我知道的已經(jīng)全說了,再多我也不知道,只能說人家溫廷閣厲害,你們要找,還是找他去吧。”
“誒?大爺,你也聽過溫廷閣?”江連橫問。
“咋,你們沒聽過啊?”聶老頭兒一臉難以置信,“一看你們就是外地來的,那可是大賊,俠盜!”
趙正北一聽,忍不住樂了:“那溫廷閣偷你東家的貨,你還叫他俠盜吶?”
這話本是一句挖苦,卻不想,聶老頭兒竟冷哼一聲道:“偷就對了,貨丟了才好呢!老太爺要是在的時候,肯定不會同意賣小鬼子的藥!”
敢情又是個不肖子孫?
可轉(zhuǎn)念去想梁柏林那唯利是圖的樣子,估計絕不會像喬二爺那樣作繭自縛,更不會有什么愧疚之情。
聶老頭兒一邊抹身往宅子里走,一邊問道:“你們還有沒有事兒?沒事兒我得回去喂馬了。我估摸著,那車藥材,八成是在路上被人偷了。”
眼瞅著老頭兒要走,江連橫趕忙起身,又問:“誒?大爺,你那天去車站,還有沒有什么反常的事兒?”
“反常的事兒?”
“對,比方說火車晚點,或者卸貨的工人比較多之類的,有沒有?”
聶老頭兒站在偏門口,眺望遠(yuǎn)處,似乎是在記憶中搜尋著什么,思忖了片刻,最后到底還是搖了搖頭,沉吟道:“沒有,沒什么反常的事兒,你要非得說,就是那天有點兒陰,我這風(fēng)濕退犯了。”
說完,但聽得宅院偏門開合聲響,聶老頭兒終于如愿回去喂馬了。
江連橫等人愣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都是一頭霧水,搞不清楚狀況。
此時早已日上三竿,臨近正午,眾人難免有些腹饑口渴。
“道哥,這咋整啊?”趙正北率先打破沉默,“完全沒頭緒,咋查下去?”
江連橫搖了搖頭,說:“也不能說完全沒頭緒,起碼咱現(xiàn)在知道,梁柏林好像知道自己進(jìn)的藥材要出問題,所以提前買了重險,趕車的老聶知道丟貨,看起來還有點兒幸災(zāi)樂禍。”
“那就還是騙保唄!”趙正北說,“按剛才那老頭兒的說法,那一車藥材,只有鬼能偷走,善方堂那財奴,丟了貨不知道著急,凈想著賠錢,也就監(jiān)守自盜,才能說得通了。”
“可能吧……”
江連橫喃喃自語,可梁掌柜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又讓他覺得事情可能并非如此簡單。
“這事兒回頭再說,咱們先去吃飯,下午往火車站去一趟。”
……
……
遼陽南城,江家的老房子。
胡小妍靠在炕頭的墻上,身前支著一張炕桌,不時地左顧右盼。
這棟搖搖欲墜的老房子,給她的新鮮勁兒還沒過去,四下里張望著江連橫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地方,心里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英子遠(yuǎn)遠(yuǎn)地坐在炕梢,忙著手頭上的針線活兒,不時抬眼問一句“奶奶渴不渴”、“奶奶餓不餓”,翻來覆去,橫豎都是那幾句話。
袁新法的兒子個頭不高,把手肘拄在炕沿兒上,自顧自地悠蕩著,眼里沒媽,卻對這個新來的“客人”倍感好奇,想套近乎,又不好意思開口。
<div class="contentadv"> “客人”頭上的發(fā)簪引起了他的興趣,時不時就去瞄一眼,若是恰巧撞上對方的眼神,他便猛地轉(zhuǎn)過頭去,看向后窗,裝作若無其事。
胡小妍索性摘下簪子,問:“好看不?”
大胖小子憨笑著點了點頭。
“送你了。”胡小妍笑著遞過去,“給你媽戴上。”
大胖小子歪頭瞅了一眼母親,抿了抿嘴,卻把肉乎乎的小手攥成拳頭,藏在懷里不敢去拿。
胡小妍欠了欠身,笑道:“來,拿著呀!給你!”
英子聞聲轉(zhuǎn)過頭,婉拒道:“多謝奶奶的好意,不用了,咱們白住你家這么多年,已經(jīng)夠不好意思的了。”
“沒啥,這不值什么錢。”
胡小妍說的是實話,她素來簡樸,金銀首飾喜歡歸喜歡,卻從沒主動要過什么,有就有了,沒有也無妨,趕上江連橫要是送了過于貴重的東西,還免不了受她一番數(shù)落。
這簪子雖然看著精巧,但材質(zhì)并不稀罕,的確不值多少銀兩。
見英子鐵了心不肯接受,她便只好悻悻然地收了起來。
這時,那大胖小子卻轉(zhuǎn)過臉,張著一張大嘴,無聲地問:你有糖嗎?
胡小妍仔細(xì)辨認(rèn)了半天口型,皺著眉頭問:“燙?湯?是要糖嗎?東風(fēng),你去——”
話還沒說完,英子立馬撂下手頭上的針線活,一把拽過兒子,照著屁股就打,邊打邊罵:“沒出息!讓你跟別人要東西!讓你跟別人要東西!”
大胖小子嚎啕一聲,連忙掙脫躲閃,跑出屋子,找對門的袁大娘訴苦去了。
胡小妍見了,趕忙勸說道:“嫂子,不至于,孩子想吃點糖,也不過分,我讓他們買點就行了,就算我給孩子個見面禮唄。”
英子連忙搖頭:“不行不行,可不能把孩子慣壞了。這是我知道了,要是讓他爹知道,打得更狠。”
家風(fēng)如此,孩子總是錯不了。
胡小妍見狀,聯(lián)想到憨直的袁新法,便也沒再多說什么,話鋒一轉(zhuǎn),卻道:“把孩子拉扯這么大,也挺不容易吧?”
別看英子嘴笨,可天底下當(dāng)媽的,一旦提起孩子,再是個悶葫蘆,也有一萬句嘮叨在肚里憋著,擎等著外人張嘴來問。
話頭一來二去,這當(dāng)媽的和行將當(dāng)媽的,便不由得漸漸親昵起來。
英子覺得自己說的有些多了,便順嘴問道:“奶奶,你這有幾個月了?”
胡小妍摸了摸肚子,微笑道:“不到五個月,快了。”
“呀!那你這肚子可真夠大的,整不好是個雙棒呢!”英子自顧自地回憶到,“我生我兒子的時候,可遭老罪了,我當(dāng)時都覺得自己快死了。”
本以為,這番話說出來,孕婦聽了必定心驚肉跳。
可胡小妍卻只是淡淡地回道:“我不怕遭罪,我遭的罪已經(jīng)夠多了。”
英子不便細(xì)問,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瞥向眼前的貴婦那空蕩蕩的裙擺。
借著二人關(guān)系正在融洽的時候,胡小妍順勢問道:“我看袁大哥是個挺耿直勤快的人,天天起早貪黑,應(yīng)該也挺顧家吧?”
英子重新拾起針線活兒,嘆了一口氣,卻說:“顧家是顧家,你要說他耿直,不如說他傻。”
“這是啥意思?”
“太老實了,在鐵路那頭,總受人欺負(fù),克扣工資,人家在鐵路上做工的,過得都比咱家強(qiáng)。”
“不能吧?”胡小妍有些意外,“袁大哥看起來那么壯實,還能有人欺負(fù)他?”
“奶奶,光壯實有啥用啊?”英子無奈地說,“不合群,耍單兒,可不就不受人待見么!工資都要被人扣沒了,問他因為啥,他也不說,就告訴我在那壓著呢。我一開始以為他耍錢兒,還偷偷跟蹤過他,結(jié)果也沒看出啥問題。唉!就這樣吧!”
胡小妍若有所思,卻問:“一直都是這樣?”
英子搖了搖頭,說:“他以前不是扳道岔的,就是賣苦力,也就前年才開始干。奶奶,你是富貴人家,我也不瞞你,去那上工,咱還借錢偷摸給人上貢才被錄用的,一開始干得也挺好,就從去年年末,就變這樣了。我問他,他就說新來的領(lǐng)班不待見他,具體咋回事兒,咱也不知道,一說就娘們兒家的,別瞎管閑事兒。”
胡小妍低眉不語,似乎是在腦子里琢磨著什么。
英子有點兒難為情,自怪道:“奶奶,我剛才說得太多了,你是不是要休息了?”
胡小妍應(yīng)聲抬起頭,笑著擺了擺手,卻道:“沒有,我就是想起來,我家那口子有時候也這樣。嫂子,你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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