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答辯完，一身嚴肅西裝的棠棠腳步輕快的走出教學樓。
  而樓底下，神色緊張的顧瑾年正站在車前等待著。
  見到開開心心跑下來的小姑娘，他眉宇一松，立刻迎了上去。
  “怎么樣？答辯還順利嗎？”
  他體貼的為棠棠拉開后車門，江夏小桌板兒，將順路買的小蛋糕和水果拼盤一一擺放好。
  “嗯！我感覺挺好的，聽導師的意思，也沒讓我準備二辯。”
  棠棠見到好吃的，眼睛都亮了，趕不及就插了一塊小蛋糕送進嘴里。
  顧懷瑾聞言，毫不吝嗇自己的夸獎，“聽說馮老師的要求很嚴格，能在他手底下一遍過，棠棠真棒！”
  他與有榮焉的彎起嘴角，在后視鏡中瞟了她一眼，驀地想到了什么，
  “對了棠棠，今天老爺子過生日，晚上咱爸媽讓咱們回去吃飯。”
  “我記得的。”
  棠棠含糊不清的回應道，絲毫沒對顧懷瑾口中有歧義的“咱爸媽”產生疑慮。
  這事還要從五年前說起——
  那一年的高考，如棠棠所料，考的一塌糊涂。
  畢竟人生又不是小說，她也不是什么天才。
  在知識點沒記得幾個的情況下，短短三個月的突擊是遠遠比不上人家十幾年連續不斷的學習努力的。
  所以她選擇復讀一年。
  而也正是那一年，沈沐甜與徐氏夫妻鋃鐺入獄。
  前者和那三個被教唆的小混混一起以故意傷人罪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
  后者因當年調換孩子以及敲詐勒索，恐嚇等一系列罪名被判處七年有期徒刑，并歸還所有敲詐所得。
  沒了徐氏夫妻的照顧，一無所有的未成年徐宥恩被判給姨母家撫養。
  向來吝嗇的姨母姨父可不會像徐家人那樣事事以他為先，他們家還有個寶貝兒子呢！
  寄人籬下的徐宥恩算是完整的體驗了一番當初徐甘棠的生活。
  至于幫著沈沐甜掩蓋傷人事實的沈氏夫妻，各被判了兩個月刑拘以作懲戒。
  兩個月，足以改變很多。
  昔日的巍巍沈氏，如今只剩下個空殼，看著風光無限，實則只需一陣風，就可以被吹倒。
  沈家大宅內，頹廢的夫妻二人已經三天沒合眼了。
  兩相對望，幾乎認不出面前這個陪伴了自己半輩子的伴侶。
  滿眼血絲，濃重的黑眼圈和憔悴不堪，邋里邋遢的面容，好不狼狽。
  就在他們以為已經處在最低谷時，突然得知了自己的女兒攜著巨額股份，在沈氏力挽狂瀾的消息。
  這則消息不僅沒使得他們雀躍，而是如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他們心頭。
  瞬間，他們什么都明白了。
  也正是因為明白，才更加不敢相信。
  在棠棠重新踏入這個“家”的時候，沒有疾言厲色的咒罵，也沒有痛心疾首的質問，更沒有死皮賴臉的要挾。
  他們表現的很平靜，像是在維護自己在女兒面前的最后一絲體面。
  這樣的反應，讓棠棠也有些驚訝。
  考慮到雖然面前這兩人對“徐甘棠”百般漠視厭惡，但至少在對待她的時候，他們還是盡到了做父母的職責的。
  于是便也沒讓他們晚景太過凄慘。
  一間公寓樓，每個月剛好夠開支的生活費，過年時偶爾的探望。
  京都一代風云人物，就在此像個普通人家一般了卻余生。
  **
  二次高考完，棠棠走出考場，輕呼口氣。
  這次考試的題型自己之前都有復習到過，所以考起來也算是得心應手。
  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可以考到原本的那所大學。
  這么想著，她腳步輕快起來，丟掉這一年來的壓力與焦慮，展開懷抱準備迎接新生活。
  突然，她腳步停下了。
  在校外等候的茫茫家長群中，她精準的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
  溫折枝，顧懷瑾，蕭星燁，蘇穆妍……
  最讓她意外的，還數站在顧懷瑾身邊的一對中年夫妻。
  他們打扮低調，但周身氣質卻是久居高位的矜貴與不凡。
  但看到朝自己走過來的小姑娘時，他們卻倏地笑了開來。
  眼中甚至泛起晶瑩的淚光。
  “棠棠，我的女兒，我怎么會把你忘記了？”
  顧夫人嘴唇顫動，等不及棠棠走來，就小跑幾步一把將人抱住。
  清淺的茉莉香將棠棠的世界充盈。
  她茫茫然抬頭，發現蘇穆妍，顧懷瑾與顧先生面上也是忍不住的激動和思念。
  除了狀況之外的蕭星燁一臉疑惑。
  他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摸不著頭腦。
  不明白沈家的棠棠怎么突然變成了顧家人。
  難道是自己在國外的時候遺漏了什么重要消息？
  這么想著，他更加堅定了要把產業都搞到國內的想法。
  顧先生上前幾步，與顧夫人和棠棠站在一處，嘴角彎起的弧度溫馨滿足。
  他柔聲說道，“棠棠，這些年，你受苦了……”
  棠棠睜大眼睛，久久無言，全身上下像是有陣陣暖流劃過，引起輕微的顫栗。

  過了半晌，她嘴唇輕動，小聲的喊了句，“媽媽，爸爸，哥哥……”
  心里的酸澀像是開了閘的洪水般傾瀉而下。
  當初，答應與系統離開時，棠棠以為自己并不是很在乎他們。
  因為愛她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從小浸泡在愛意里的小孩，往往都不能清晰認識到那些人對于自己的重要性。
  但是經過這么多后，她才恍然發覺，原來自己是想念他們的。
  她也是在意他們的。
  不知道從第幾個世界開始，思念的種子就在心底生根發芽。
  在知道他們不認得自己時的委屈后知后覺的涌現出來，她淚眼汪汪，也跟著掉起了小珍珠。
  一家人不顧形象的在校門口相擁而泣。
  旁邊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只以為這家人是在發泄高考后如釋重負的情緒，紛紛投來感同身受的目光。
  **
  時間線回到現在——
  深夜，顧家。
  “叮咚——”
  一家人剛坐好，就聽見門外的門鈴聲，不由面面相覷。
  誰啊？沒點眼力見，在這時候上門打擾。
  顧懷瑾很自覺的過去開門。
  但門剛一打開，他臉色就刷的一下黑了下來，忙不迭就要把門關上。
  “誒誒！干什么干什么，夾手了啊！”
  咋咋呼呼的聲音很耳熟。
  棠棠眨眨眼，跟著看過去，就見提著大包小包站在門口的三人。
  “顧爺爺生日快樂！！”
  擠開擋路的顧懷瑾，蕭星燁笑嘻嘻的舉著禮物，獻寶似的遞給顧老爺子，吉利話不要錢似的冒出來。
  還一口一個“爺爺”，喊的比他親孫子還親熱。
  嘴上說著，那小眼神卻不停的飄到棠棠身上，怎么都看不夠。
  老爺子看的分明，也不道破，只慈祥的笑著應聲接過禮物。
  緊跟著他的蘇穆妍與溫折枝也不甘落后，紛紛上前祝賀。
  顧家大院一時間滿是快活的氣氛。
  還站在門口的顧懷瑾：……其實并不。
  **
  “滴答——”
  純白的房間里仍舊是一派寂靜。
  那個孤零零躺在病床上的少年仍舊是雙目緊閉，似對外界的一切毫無知覺。
  在這漫長的兩年中，唯一堅持來探望的，估計也只有白蓮蓮了。
  她手捧著一束康乃馨，眼眸微垂，細心妥帖的將其插在花瓶里。
  隨后轉身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輕輕拉住他未打點滴的手，輕聲訴說這段時間內發生的事——
  “今天出分了，我查了一下，高出咱們目標院校27分呢！”
  她神色有些抑制不住的雀躍，多年夙愿得償，她終于不負家人的期待，成功考上了國內最好的大學。
  可是……
  白蓮蓮神色又隱約落寞下來，“如果沒有那件事，咱們之后應該能一起去上學的吧……”
  “……現在壞人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可是，我心里還是空落落的。”
  “如果在沈沐甜欺負我的第一時間，我就反抗，那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不會的。
  她在心底暗自反駁道。
  她還是會被欺負，甚至被欺負得更過分。
  學校里，不會有人愿意多管閑事的。
  除了他……
  白蓮蓮抿了抿唇，眼中似有晶瑩在涌動。
  在自己的名字被人惡意貼上不好的標簽時，是他說蓮花很好，不應該被污名化。
  在自己上課被人反鎖在廁所時，是他急匆匆的找來，把自己救出去。
  在自己因為霸凌，成績一落千丈時，是他手把手教著她將成績提升回來。
  在自己險些被人侮辱時，也是他及時出現……
  他告訴她，她沒有錯。
  他告訴她，不要放棄自己。
  他告訴她，他會盡力保護她。
  ……
  好多好多事情，在塵埃落地時一齊涌入她的腦海，一幕幕像是電影般不斷回放。
  讓白蓮蓮心里克制不住的酸澀起來。
  正義，為什么不早些來呢？
  她肩膀耷拉下來，得償所愿的激動過后，又是無盡的悲傷與失落。
  垂下眼簾，白蓮蓮正要抽手離開，卻恍然間感受到手心微微的觸動。
  猛地抬頭，只見面色蒼白的少年緩緩睜開眼睛，瞳孔渙散，卻還是吃力的對著她扯出一抹熟悉的笑容。
  她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話還沒說出口，剔透的淚珠便一連串滑落下來。
  霎時間，純白的房間被陽光盈滿，窗外的清風卷動著樹梢，穿過密閉玻璃，無聲撫平女生內心的褶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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