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家也參加勞動吧，生產隊平時都種什么呀。”安茂成又沖著葉檸菡道。
  “嗯嗯，種糧食，爺爺您別看我瘦，力氣可大了，比安辰勛力氣都大。”葉檸菡抬手胳膊比了比肌肉，又把安茂成逗得一陣大笑。
  她繼續講“我還種了很多菜，農閑時帶著大嬸們做醬菜泡菜咸菜。爺爺我手藝可好了，回頭做給您吃。”
  “是嘛，好，好啊。哈哈”葉振國直樂。“爺爺，我做的可好吃了，全縣供銷社都是賣我們村做的。用的是我的獨門絕技。”葉檸菡討巧賣乖的吹噓一番，逗老人家開心。
  “哦。那個什么人民醬菜，是你弄的？”安茂成來了興趣。又回頭對眼鏡男道。“誒？小賀，前幾天報紙上是不是還有個小醬菜也有大作為的文章啊？”
  眼鏡男點點頭“有，我去拿。”說完就又跑回小樓里。
  很快眼鏡男回來，把報紙放在安茂成手上。
  安茂成找到，帶上眼鏡看報紙。“嗯，還真是你們那，哈哈，看來你還謙虛了，不光你們縣，好幾個縣也都有。好幾個兄弟省市也都在學習啊。”
  “她們可學不來？我的菜，都是自己選種，育種，精心培育的。各種調料也都會篩選過的，有復雜的制作程序呢。全村人看著，到現在也沒人學會。都要我安排。可把我累死了。”葉檸菡首先切斷別人想讓她貢獻配方的念頭。
  “哦？做醬菜也這么復雜？”安茂成問了一句。
  “我爺爺說，把簡單的事情復雜化，關注每一個細節，才能把事情做到極致。”葉檸菡也得再次不厚道的甩鍋葉振國。
  安茂成把這話沉吟了一遍。感嘆道“嗯，葉老鬼一向鬼精鬼精的。是他的風格。唉！他退下來，可惜了啊。”
  安茂成說著，指向報紙繼續道。“那這個，這個搞試吃的李成林。你認識嗎？”
  “哦，認識，供銷社的李主任。就是因為我給，給小勛捎醬菜，他幫我找的飯盒裝。我為了感謝他，就送了他一份。才有了后面的事的。”葉檸菡說著
  “哦？后面怎么樣了？。”安茂成來了興趣。
  葉檸菡就前前后后，仔仔細細，說了。
  安茂成聽的很仔細，重點關注試吃，甚至讓葉檸菡把調查問卷怎么設計，最后又是怎么匯總。調料配比怎么根據結果調整，講了。
  安茂成越聽越滿意。回頭對眼鏡男道
  “哈哈哈，老徐還跟我吹牛，說他搞得好，要樹典型。樹來樹去，結果是我家孫媳婦的功勞。這里頭的道道，他怕是還不明白。哈哈。回頭啊，我得好好挫挫他的銳氣。哈哈哈”
  眼鏡男應著說到“部長，要不要歇會，下午還有個會。”
  “哦，那個會嘛，不重要。都是老生常談，讓小李替我去就行了。你去讓他們準備午飯。”
  說著回頭對葉檸菡道。“中午就爺爺這吃飯吧。”
  “好。我去安排。”眼鏡男說完，沖葉檸菡安辰勛點點頭，走了。
  安茂成又開始跟葉檸菡聊。
  安辰勛時不時的加水添茶。也不說話，就聽著，他也是才知道，自家媳婦做了大事情。
  而說著說著，葉檸菡就想到，關于她賺錢的事，應該跟老爺子報備一下。萬一以后有紕漏，也好有人兜底。正好現在沒外人。
  在這個年代賺錢可不光彩。
  “那個，其實還有個事要跟爺爺坦白。就是，這個吧。我不知道是不是犯錯誤了。”葉檸菡打了鋪墊。
  “什么事，你說說看。”安茂成問道。
  葉檸菡當然一點都不仗義，直接把陳大頭拉出來定罪。講了怎么談。怎么分。都說了。
  當時，她就看明白了陳大頭的用心，所以自己全程縮在后面。這可不是她狡猾。
  既然陳大頭圖前程，那她就給陳大頭來個高風險高回報。
  都這個年代了，高層其實也分了兩派。
  一派想要搞活經濟，一派堅持以前的路線。正在斗爭。
  看安茂成的談吐做派。葉檸菡決定賭一把。
  這個事宜早不宜遲。她以后還想賺大錢呢。安茂成要是反對派，可是會出大問題的。
  而反對派，注定不久的將來會退出權力中心。
  那她的再也借不到力，以后的計劃就需要調整。這也關系到以后，她和安辰勛是搬出去單住，還是跟大家庭一起。
  這直接影響她的生活走向，甚至夫妻感情。
  不如一上來就擺明車馬，下明棋。
  她可不覺得自己能瞞過戎馬一生宦海沉浮的安茂成。
  安茂成聽著，不說話，時而點頭，時而皺眉。
  搞得葉檸菡一時拿不準。老爺子的態度。
  等全交代都要。葉檸菡直接梭哈。“所以現在，我，我出來前數過，匣子里有六千三了。現在可能更多。”
  安辰勛聽的一驚。安茂成也沒說話。
  場面頓時安靜，葉檸菡等了好一會，估計老爺子想的差不多了。
  這才試探著道“爺爺，我是不是犯錯誤了？嚴重嗎？都是我自己干的，安辰勛不知道的。”

  安茂成一愣，笑了“哈哈哈，沒有，不怕，小事。”
  葉檸菡聽了這話，心中大定。看樣子老爺子至少不是反對派了。
  “那還能做嗎？以后要是做的再大點呢？很大呢！”葉檸菡試探老爺子的承受能力。
  “呵呵，你跟我說說，要搞多大啊，全市？全省？總不能是全國吧哈哈哈。”安茂成笑著。
  葉檸菡收斂了小女孩的神態。“醬菜是不行的，供全市都是大問題。環節復雜，人員眾多。很容易出問題。”
  葉檸菡這話說的一語雙關，既指生產運輸銷售的復雜。又暗示參與的人多了，容易被人盯上暴露。
  安茂成慢慢坐正身子。“那你說說，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做農業，換外匯。”葉檸菡拋出重磅炸彈。
  安辰勛就看見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爺爺，眼睛都微微睜大。
  過了一會，這才開口。“你為什么，想要換外匯啊？”
  一聽這個話，葉檸菡意識到重點才剛剛到來。所有的成敗就取決于接下來的說法。
  老爺子沒有問怎么做？也沒有問拿什么換。而是問原因，目的。這才是高手。
  葉檸菡一向遇強則強。迅速調整了戰略。
  并不上高度，又換回了小女兒的神態。
  她要聲東擊西，圍魏救趙，出其不意。
  “爺爺，來京市之前，我去了小勛部隊。他們吃的很不好，一個戰士一個月。才40斤白面。半斤肉。”葉檸菡說著。
  其實在這個年代能吃飽已經很不錯了。這是很高的標準。
  “而他們每天訓練都很辛苦。工作也很危險。就小勛，上個月還受了重傷。”
  安茂成看了安辰勛一眼，并不說話，看著葉檸菡，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葉檸菡慢慢轉正自己的語氣。
  “咱們現在是積貧積弱，百廢待興。”
  安茂成忍不住微微點頭。
  “發展經濟。戰士們才能吃得飽，吃得好。用好武器。少流血。”
  “對外，有足夠的外匯。我們才能取長補短。應對自如。”
  “而我們現在工業剛剛起步。只能依托人口數量。和國土面積。先發展農業。”
  “而我在種植上。有點天分。就想盡自己的一份力量。”
  安茂成微微點頭。
  如葉檸菡預判的一樣，他并不糾結于對她能力的質疑。被引入了對局勢的思考，他自己選擇著分析。
  安茂成心中掀起了波浪。在過去十年他如履薄冰的屹立不倒。靠的一個字，中。輕易不表達立場，隱藏自己。
  而今年暗潮洶涌，很多東西初現端倪。他聽到不同的聲音，藏在心里多年的念頭，不斷的被撩撥。
  但一直都被自己死死的按壓著，總覺得還不是時候。
  而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孫媳婦兒，在這個時間，一番明顯年紀不符的高談闊論。
  會不會是葉老鬼給自己的提點啊？鬼精鬼精的葉振國看出了什么！
  難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十年前，葉老鬼突然離去，讓自己不明所以。可后來看，真是有先見之明。
  這十年來，自己無數次危機中羨慕葉老鬼深山老林躲清閑。
  現在，他放任這個葉小鬼在鄉下這么折騰。還要干大事業。難道是有確實的把握，才要孤注一擲啊
  自己有一大堆兒子孫子。拿幾個出來，跟一下也不是不行吧。
  老爺子不說話，葉檸菡大腦也飛速運轉著，復盤了三遍，覺得此時火候可以了，過猶不及。于是也不說話。
  安辰勛還在震驚中，他現在覺得，對于自己媳婦，他并不了解。火車上的刺激，自己還沒來得及想明白。
  她竟然那么睿智，那么善良，那么舍己為人。
  還有那個藥水，也還沒機會問。
  而現在，離京多年的自己，一直習慣于服從命令，完成任務。對局勢并不了解，更無從分析判斷。
  一時間千頭萬緒。太多的東西需要思考。
  就在三人陷入沉默時，眼鏡男賀建華走回來。“部長，可以吃飯了。”
  “好，走走走，吃飯。”安茂成起身。安辰勛起身正要去扶。
  “小菡啊，來，你再跟爺爺講講，你種的東西。”安茂成又恢復了輕松的語氣，仿佛剛才一直在閑話家常
  “誒。”葉檸菡歡快的蹦蹦跳跳跑過去。
  她收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指令。此時老爺子的語氣也就等于說，你的意思我明白，我要想一想。
  而看似閑聊的話頭，卻是對她農業方面能力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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