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玄羲散人這一生,只出手廢過兩個人的靈根。
他第一次出手是在三十二歲。
那年師父仙逝,他成為青云宗的掌門和云國的國師,統管云國所有在籍修行者。
那時他不過玄境中品,資歷尚淺。
青云宗權力交接未生事端,半數依賴于尚在人世的幾位師叔,和青云宗一向團結的作風。
青云宗之外的云國修行者,大多被龐然大物青云宗震懾。但總有少數修士想要借此機會,挑釁一二。
那個初出茅廬的合歡道散修就是少數人之一。
男歡女愛,謂之合歡。
顧名思義,修習合歡道的修行者通常成雙成對,只有極少數修行者無固定伴侶。
這些極少數人,或是內部互相結合,或是媚色惑人,以欲誘之,講究一個你情我愿。
但也有如那散修一般的人,仗著修為為非作歹,欺辱良家女子或男子,吸取被害者的精元,達到提升境界的目的。
那散修二十出頭,年紀輕輕就修至合境巔峰,離玄境大修行者只差臨門一腳。
因此,他狂的沒邊,不懂收斂為何物。
在玄羲散人初登青云宗掌門位時,犯下轟動云國的采花補元案,被他采陰補陽、吸干精元的無辜少女多達十七人。
慘死的十七位少女面容姣好,正是花朵般的年紀,卻紅顏骨枯,連離開都不能體面。
她們的尸首被那散修用靈氣釘在家門前的梁上,取尸之人若無比他高深的修為,根本就無法將尸首取下。
世間修行者本就少,萬人之中難出一位,跨過玄境的修行者更是少之又少。
那些受害的少女就那樣被釘在家門前,她們的家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親人被害死后還要掛在梁上,受人指指點點。
此事一出,百姓惶惶不安,事態愈演愈烈,謠言漫天,哪怕當政官員層層管控,謠言還是飛入先帝耳中。
先帝龍顏震怒,罷免涉事官員,問責玄羲散人。玄羲散人這才知曉在他治下,竟有修行者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他立即吩咐修至玄境的師弟師妹,分別趕赴少女家中,將少女尸骨取下,讓她們入土為安。
他本人亦親自前往一位出身貧寒的少女家中,待他到時,只見少女的尸首孤獨地懸于一片斷壁殘垣中。
玄羲散人詢問村中人,得知其家唯少女一女,雖家徒四壁,少女亦是父母寵著長大的。
少女出事后,父母想盡辦法也未能將女兒尸骨取下。
終日面對女兒的尸骨,日復一日,做母親的妻子逐漸瘋癲。
一夜,她點燃房子,希望房梁被燒斷,放下他們的女兒。然而,房梁有靈氣護著,尋常的火起不到一點作用。
跑出火場的丈夫看見妻子不哭不鬧,跌坐在地上,死死盯著大火不近的房梁,終是認命。
夫妻二人一起走進火場,雙雙赴死。
玄羲散人揮袖撤去散修布下的禁制,將少女枯骨抱下房梁。
少女的靈魂因怨恨停留于尸骨之中,她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玄羲散人,清泉似的眼淚從她空洞的眼眸中流出來。
她的悲傷和憤怒,隨著眼淚滴在玄羲散人的心頭。
玄羲散人將她的尸骨葬在她父母的墳旁,將她的靈魂藏在袖中。他向她發誓,會為她討回公道,嚴懲兇手。
于是,在抓捕那散修時,玄羲散人用劍氣將散修困在一個四四方方的空間里。
隨著時間的流逝,空間不斷縮小。散修最初還可以站立,慢慢地他只能蹲下,后來只能蜷縮成一團。
到最后,散修的骨頭被擠碎,身體開始扭曲。
玄羲散人冷漠地看著逐漸變成一灘肉泥的散修,他和袖中的少女等啊等,終于等到散修大聲叫喊:“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我認罪,我認罪!”
玄羲散人應聲收回劍氣,被他藏在袖中的少女聽到元兇的喊叫,無聲落淚,靈魂漸漸消散,回歸于天。
她等到來自歹人的道歉,可是她的阿耶阿娘,和她們一家三口清貧又快樂的日子,卻再也回不去了。
眾人以為這就是方外世界對散修的審判,接下來該輪到俗世的審判。
誰也沒有料到,玄羲散人出手穩準狠,廢去散修的靈根,震驚四座。
云國建國三百余載,為了不浪費修行人才,更多時候犯事修士都是被烙下烙印,送去邊疆參軍,被廢掉靈根的在籍修行者屈指可數。
以往被廢掉靈根的修行者,皆犯謀大逆之罪。
這是第一次,被廢者與國本無關。
從這天起,云國修行者以為日后犯事被廢靈根將成為常態。然而,玄羲散人卻再沒出手,行使修行界最嚴厲的懲罰。
直到三十年后,沈令秋肆意屠村,成為第二個被玄羲散人廢去靈根的修行者。
面對沈令秋的挑釁,玄羲散人神情平靜,說道:“我知道你的倚仗。”
沈令秋揚眉,口吻嘲弄:“哦?你知道?”
玄羲散人低頭看向青云臺,說道:“凌師妹,你該離開了。”
“你既然知道我的倚仗,還讓青云臺上的事繼續發生,”沈令秋掛上譏諷的笑容,質問道,“你到底把師姐當什么?棄子?還是沒利用完的棋子?”
等凌月散人回到青云正殿的屋檐下,玄羲散人慢慢回答沈令秋的問題:“那孩子既不是我的棄子,也不是我的棋子。
“她是云臨,是她本身。她堅強、勇敢、有責任心,我正是看透了她的本性才做出這個決定。
“因為我知道,她需要一個發泄口,而這恰巧與青云宗和云國穩定的關鍵不謀而合。”
玄羲散人頓了頓,繼續說道:“你不也是被她的這些特質所吸引嗎?如果她是之前的模樣,你還會擋在她身前嗎?”
答案是肯定的。
沈令秋不僅不會,還會厭惡地舉劍刺向她。
玄羲散人結束這段對話:“我允許你在這里看著,看那孩子受完最后一劍。”
青云臺周圍的人聽不清上方的談話,只能從玄羲散人點頭的動作得知終決之劍就要開始。
景容收起容羽,握住特制的長劍。
不定劍被云臨當成拐杖,她拖著緩慢的步子走回青云臺的另一側,景容的對面。
云臨故作輕松地說:“師兄出劍的手可不要抖。我不在意皮相,卻也不喜歡臉上多道劍疤。”
景容笑著回應:“師妹放心,我的手很穩,不會讓師妹破相。”
相傳人死之前,腦海中會迅速回放過去的一生,如走馬觀花。
終決之劍便是如此。
當那道劍氣落到身上時,云臨會像走馬燈一樣,將她過往的十八年一一看盡。
說看也不恰當,其實更像是重新經歷一次。
因為身在此山中,所以體驗到的情感將比看更為深刻,也更難走出。
云臨目睹那青藍的劍氣飛速逼近,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握緊不定劍,甚至在某一剎那想要橫劍抵擋逼近的劍氣。
“師妹,修行路漫漫,前途多迷霧。愚兄無好物相贈,唯贈師妹一縷清風,愿風吹散沿途濃霧,助師妹青云直上。”
正當云臨心慌意亂時,景容的聲音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他的聲音很溫和,也有很力量。
云臨想起小時候初習劍法時遇到困難,他正是用這種溫和而又有力量的聲音對她說:“沒關系,一次不行就再來一次。我陪師妹練,師妹聰慧過人,不可能永遠學不會。”
于是,云臨緩緩松開不定劍,直面向她奔來的青藍劍氣。
—
今天是云臨上開靈啟蒙課的第一天,開靈啟蒙后,她就可以從無意識地運用靈氣到有意識地運用靈氣。
青云宗弟子的開靈啟蒙課,皆從識一字始。
“今天,我們迎來凌峰內門的小師妹云臨,”青衣教習手指白色宣紙上的“云”字,“所以,我們今天不學其它,只回顧我教給你們的第一字——云。
“太丨祖陛下登基大典前夜,國號還未定下。眾人爭得面紅耳赤,唾沫紛飛,唯我宗祖師一言不發。
“太丨祖陛下心生疑惑,遂拱手詢問。祖師環顧四周,只用一句話就鎮住當世大儒,定下國號。你們誰能告訴我,祖師到底說了什么話?”
“先生我知道!”作為新學生,云臨十分積極。
她不僅把小手舉得高高的,要不是景容阻攔,她還能爬到桌子上,只為讓教習點她的名。
在云臨的熱切期盼下,教習說道:“好,就請新同學云臨替我們解答。”
云臨站起來,神氣地說:“祖師爺爺對陛下說,‘云,山川氣也。山川二字可代江山,故云之一字,江山之氣也’。
“陛下重復祖師爺爺所言,深以為然,國號之爭就此落幕,國朝以‘云’字為號,”云臨挺起小身板,直視和藹的教習,“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教習笑道:“你說的對,”然后他話鋒一轉,“我再問你,山川之氣的‘氣’字作何解?”
云臨仔細思考一會兒,有點躊躇地說:“氣本指云氣、霧氣,是天地間最常見的一種物質狀態。而我們修行所依賴的靈氣,呼吸所需要的空氣,皆屬于氣的范疇。”
云臨不過五歲,能有如此見地已是不凡。
教習滿意地點頭,接過云臨的話繼續說:“不論是云氣、霧氣,還是靈氣、空氣,它們都是氣這種物質狀態的一個延伸。
“如果沒有靈氣,我們將無法修行;如果沒有空氣,我們將無法生存。換句話說,氣是萬物的本源。”
“先生,我不明白,”得到教習的允許后,云臨發言,“如果氣是萬物的本源,那天道呢?天道不是萬物的主宰嗎?”
“這是一個好問題,”教習輕撫胡須,半瞇著眼說,“這個問題就是你們今天下學后的作業,明天告訴我答案。”
好不容易等到下學,云臨拉著景容的手,直奔位于主峰的藏書閣,想要從浩瀚如煙海的書籍中尋找到答案。
云臨抱著一疊比她人還高的仙道古籍回到座位,嚇蒙了苦思冥想的景容。
景容掃過最上面那本古籍書封上的文字,瞳孔里滿是震驚:“師妹懷抱古籍乃我仙道先賢所著,上書文字皆用云篆,藏書閣的太師叔都不一定全部認得。”
“是嗎?”云臨隨手拿起一本古籍,翻看兩頁后激動地說,“我問太師叔要講述天地本源的書,他就把這一堆書給我,說我想知道的都在這里面。”
藏書閣執事靠近,警告道:“書樓靜地,嚴禁大聲喧嘩。”
云臨立即閉嘴,氣鼓鼓地瞪向她辛苦抱來的仙道古籍。
景容小聲勸道:“太師叔所言不虛,師妹想要知道的確實都在這里面。只是我們還沒學習云篆,認不得里面的內容。”
云臨苦惱地問:“那怎么辦?認不得不就完不成先生的作業了?”
景容比云臨大四歲,思想上也要成熟許多。
他想了想,說道:“我想先生不是真想從我們這里得到答案,他只是在引導我們思考,思考氣與天道的關系。”
云臨拍了拍依舊迷茫的小腦袋瓜,這種問題對于現在的她來說,真的太深奧了。
但是,她還是一本正經地附和:“好,那就思考,”她叮囑道,“師兄千萬不要打擾我思考哦,我會不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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