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落霞花長在神蝶山之巔,而神蝶山又在浪滄山深處,南詔國境內。
雖說是在南詔國境內,但那地方是深山老林,通常情況下沒有一國會在密林深處設置關卡路障。
他們就算真跨越國境,也不需要去辦那復雜的通關文牒。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去到神蝶山是一件容易的事。
浪滄山深處彌漫著的濃郁鬼煞之氣,足夠將天下凡俗世人擋在外面,修行者想要往里走,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更何況那可是神蝶山,南詔國先祖蝴蝶娘子出世之山,四周守護著的蝶煞不知凡幾。
景容拿開葉子的瞬間,古曲停歇,“落霞花,非拿不可嗎?”
云臨擺正腦袋,慢吞吞地說:“也不是一定要落霞花,”她晃動雙腿,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我就是想再往里走走,隨便看看!
“嗯,只是隨便看看……”云臨是景容看著長大的,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還是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隨便看看的同時要是能碰上幾只玄煞巔峰的煞物就好了,如果有地煞級的煞物,那就是賺到!
眼見心思被戳穿,云臨沒好氣地捶了下景容的肩膀,瞪大眼睛嘆道:“早知道就不該和師兄同行,現在是上了賊船難抽身!
“什么叫賊船?”景容被她這句話嗆得直咳嗽,溫潤儒雅的臉仿佛染了胭脂一樣紅,“和你說多少次了,不要亂用詞語。”
云臨湊到景容面前,眨巴著眼睛仰視少年,認真道:“我記得去年年末考核,師兄是十二位優秀弟子之一,得了落疏師叔為優秀弟子特意準備的一道玄境劍氣。
“師兄應該還沒機會用吧?”說到最后,笑容在云臨的臉上不斷擴大,她的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浪滄山危機四伏,經歷巨型白毛猿嬰事件后,師兄擔心她,不想她再往里走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如果一輩子都不去接觸危險,處在被人保護之中,她又如何能成長,如何登臨大道之巔?
她既到此處,為了心中長久不變的追求,斷然沒有退縮的道理。
云臨坐直身體,收起嬉皮笑臉的表情,正色道:“我知道師兄擔心我。修行路漫漫,險象叢生,一步踏錯便是滿盤皆輸?扇绻鸵驗榕螺,不敢踏出那未知的一步,又怎么能在問道之路上前行?”
“師兄如今在我身邊,可以護我。師兄有沒有想過,你不可能一直在我身邊,”云臨平靜地指出一個事實,“修行到最后,我們都是孤獨的!
景容深深地看了眼身旁的少女,驚訝于她說完這些話后依舊保持著冷靜。
他十四歲時,就算知道修行到最后都是孤獨的,卻也無法像她這般,如此理智的看待這件事。
師父說的沒錯,現下他的境界修為比云師妹高出一截,只不過是占了大她四歲的便宜。到最后,云師妹在修行之路上,一定會比他走得更遠。
不僅僅因為她身具世間罕見的五靈根,還因為她活得通透。
仙道崇奉順其自然,不爭為上。但每位修行者要走之路不同,誰又能真正定義何為爭,何為不爭。
云師妹看似在爭,爭青衣無名、爭早日破境、爭登臨大道之巔?墒聦嵣,她又什么都沒有爭。
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順應早已注定的自然罷了。
一個人做出爭或不爭的選擇,本就是命中注定之事。既然是命中注定,也就無謂爭與不爭。
換句話說,爭就是不爭,不爭就是爭。
爭與不爭,不過是兩種用來迷惑修行者心境的說辭。
景容閉目沉思,心中頓覺開闊,周身青藍靈氣大盛,彌漫繚繞山林之間,驅散四周鬼煞之氣。
師兄停滯合境中品已近一年半,今天竟然要破境了!
云臨趕忙跳下樹,抽出不定劍為景容護法。
浪滄山煞物多,萬一哪個煞物尋著外泄的靈氣而來,打擾到師兄破境,豈不是讓師兄功虧一簣。
云臨警覺地觀察著四周,一點風吹草動都不肯放過,生怕破境中的景容被打斷。
浪滄上方灰蒙蒙的天一點點暗下去,只余澄澈的青藍靈氣漂浮空中,經久不散。
云臨指尖微動,輕輕觸碰似浪花般起伏的靈氣。靈氣沒有拒絕她,反客為主將她全身籠罩,驅趕浪滄夜里的絲絲涼意。
靈氣滲過綾羅衣裳,溫柔地修補猿嬰帶來的傷痕,掩藏在紗布和綢緞下的潰爛傷口緩緩愈合。
天賜靈氣是每位修行者破境時,天道的恩賜。
這種靈氣是世間最干凈、最純粹的靈氣,也是修行者日后修行生涯中不可多得的助力。
云臨慢慢抬頭,看向樹干上的青衣少年。
天賜靈氣用了就沒有了。
尋常修行者都是慢慢煉化天賜靈氣為己用,提升戰斗力,師兄竟愿意用半數天賜靈氣為她治愈傷口。
云臨側眸盯著左肩,她能感覺到被猿嬰撕扯下一塊肉、被巨型白毛猿嬰尖牙貫穿的傷口正緩慢地長出新肉,瘙癢難耐。
她想伸手去抓,又知這樣會浪費景容更多的天賜靈氣,愣是咬牙忍了下來。
一輪明月爬上夜幕,星星稀稀散散落在無邊天空,幽藍鬼火被靈氣的凈化之力吸引,自四面八方飄來,懸停在大樹之外,望而卻步。
樹上的青衣少年,樹下的紅衣少女,半空中的青藍靈氣,神秘詭異的幽藍鬼火,奇異地構成了一卷平和的景象。
云臨安靜地站在樹下,躊躇許久的幽藍鬼火向前飄蕩,主動碰觸對它們來說意味著死亡的靈氣。
幽藍火焰被凈化,伴隨著青煙發出滋滋滋的聲響,它們身上的幽藍褪去,化為一只只金色的蝴蝶,將四方照亮。
它們飛過之處,煞氣退散,外間的生氣伺機闖入,生根發芽。它們越飛越高,最終飛向無邊無垠的夜空。
云臨合上眼,為這一場遲來的超度虔誠禱告。
半數靈氣修她身,半數靈氣渡執念。
青衣少年,溫潤如玉,君子當如是。
“姐姐。”突然,耳畔傳來脆生生的童音,在深山密林中倍顯突兀。
云臨警覺地睜開眼睛,環視四周,枯藤老樹之后,人影綽綽。
“是誰?”隨著云臨的問詢,金色的蝴蝶飛向尚在黑暗中的枯藤老樹。
樹后是一個低著頭的小男孩,他探出半個頭,身子藏在巨大的樹干后。
“你怎會在此處?”看清來人后,云臨心中警鈴大作,能在夜間出現在此的,絕對不會是一個普通的小男孩。
果不其然,男孩一點點往外挪,他背后的兩扇巨大蝶翼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云臨的眼中。
蝶煞!
她竟然在浪滄外圍,遇到了守衛神蝶山的蝶煞!
云臨曾在《南詔祭祀》一書中看過有關蝶煞的記載。
蝶煞是天下為數不多的人為制造出來的精怪鬼煞,源于南詔祭祀始祖蝴蝶娘子之禮——蝴蝶禮葬。
蝴蝶禮葬分大禮葬與小禮葬,大禮葬每十三年舉行一次,小禮葬每年舉行一次。若要孕育出蝶煞,需大禮葬小禮葬同時進行。
大禮葬以九歲童子為主祭,生剖其腹放入被煞氣蘊養過的蝴蝶卵,再以銀線縫合,任其自生自滅。
三日后,若童子得活,則盛裝打扮,被尊為蝴蝶尊者,抬入神蝶山下的榕樹中,通過榕樹吸取地煞,供養體內蝶卵。
來年再以男嬰心臟祭之,此便為小禮葬。如此十三年,大禮葬之主祭童子方可化人成蝶。
巨大蝶翼不停地扇動,將男孩帶離地面。
他慢慢往前飛,和方才的幽藍鬼火一般,懸停在大樹之外不敢更進一步。
云臨這才看清小男孩的模樣。
這是一個長相秀氣的男孩,除卻身后的巨型蝶翼,他和尋常人類小孩沒有任何區別。
他的眼睫很長,不停地撲扇,陰影打在下眼瞼的位置,配合著慘白的臉頰,有著一種脆弱的美感。
他全身佩滿銀飾,上穿藏青對襟短衣,繡滿栩栩如生的蝴蝶,下穿藏青百褶褲,露出一截瘦弱的小腿。
許是不用走路的原因,他沒穿鞋,一雙腳干凈而又蒼白。
男孩攥緊衣裳,扭捏地說:“我才醒來沒多久,感覺這里很舒服很溫暖,我就來了!
云臨訝然道:“溫暖?”
靈氣和煞氣相克,幽藍鬼火沒有靈智所以敢接觸靈氣。他作為有靈智的煞物,躲避天賜靈氣的凈化還來不及,怎會感覺到溫暖?
男孩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輕觸離他最近的青藍靈氣。
瞬息之間,他的手指焦黑一片,嚇得他哼哼唧唧地往后退。退到方才那棵枯藤老樹旁,他才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
“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云臨忍俊不禁,這蝶煞倒挺有意思。
男孩見她笑了,也跟著笑起來,“姐姐笑起來真好看,我也有個姐姐,笑起來和姐姐一樣好看!
想到蝶煞最初也是人,云臨笑不出來了,憐憫地望著他。
“姐姐笑呀,多笑笑,”男孩勸道,“我姐姐就是因為笑起來好看,從奴隸變成祭司大人的妾,再也不用擔心哪天就被人打死了!
話音剛落下,男孩臉色一變,雙手抱頭,似乎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他甩了甩腦袋,尖聲叫道:“打死了!姐姐被打死了!姐姐,我姐姐被祭司大人打死了!”
歷史證明,人若惡起來,比起煞物有過之而無不及。從他的三言兩語,云臨仿佛看見一個笑起來很好看的姑娘,在她面前被活活打死。
她握住不定劍的手微微顫抖,不復面對猿嬰時的狠絕。心軟之際,一陣清脆悠揚的笛聲破空而來。
聽見笛聲的男孩在意識沉淪的前一刻大聲呼喊:“姐姐救我!我不想,我不想的!”
沒等云臨反應過來,男孩已被笛聲操控,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沉默無言地飛向浪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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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譜圖》曰:浪滄有煞,人身蝶翼,生于南詔之惡俗,洞察人性之最惡,故善以音律迷人魄,名曰蠱心人蝶,人世俗稱其為蝶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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