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鮮紅的紋路自碎石地向上延伸,有規(guī)律地爬滿整個山洞。
從山洞外朝里看,詭異紋路構(gòu)成一個正在打坐的人形輪廓。
白家老祖打坐于人形輪廓的腳邊,和人形輪廓的姿勢如出一轍。
景容喚出的火球飄飄然飛至人形輪廓的掌心,山洞中的紋路瞬間燃燒起來。
待火焰褪去,鮮紅的紋路變成沉重的黑色,給人一種莫名的莊嚴感。
“這是……”云臨望著洞中景象,喃喃自語,“借尸還魂。”
江常曦驚嘆道:“他竟然算的這么準!”
借尸還魂算是一種另類的縮地千里。
不論兩地相隔多遠,只要一地有鬼修提前布下的陣法及被其操控的尸體,鬼修的神識就可借溝通地澤的紋路降臨尸體,完成一場跨越千山萬水的見面。
此陣完成后只有一炷香的時間,所以鬼修通常會留下陣法的一部分不畫,等待后人來補齊。
景容的那團火,便是陣法的最后一筆。
黑色紋路突然泛出幽幽微光,盡數(shù)落在白家老祖身上。
白家老祖緩緩睜開眼睛,渾濁的目光掃過洞外五人,意外道:“沒想到江少主也在,還以為只有青云宗的小孩。”
江常曦抱拳問候,喚的是俗世稱呼:“府主。”
此刻能代表青云宗與鬼仙人對話的,只能是景容。
他先是作了個揖,然后沉聲道:“在下青云宗景容,奉家?guī)熤嚓柨h白家走尸。
“敢問前輩為何在我云國境內(nèi)如此妄為,造滅門之案!”
“聽人說你最是溫和,沒想到也有疾言厲色的時候。”鬼仙人的視線落在景容身上,輕嗤道:“白家為何被滅門,你該去問白家家主。
“問他為什么要說書人大肆宣揚青陽白氏乃白戟將軍后嗣。
“問他為什么在我問他是否真是白將軍后裔時,他為了證明他是白將軍的子孫,親口告訴我白戟大將軍墓在白家祖地萬仙嶺。
“我去了萬仙嶺,一座墳一座墳的找,終于在山巔發(fā)現(xiàn)一塊刻著白戟大將軍名字的墓碑。
“可是!”他突然拔高語調(diào),“那不是白戟大將軍的墓!”
說到這里,白家老祖的尸身開始手舞足蹈,鬼仙人的語氣也變得癲狂。
“那座墳塋的煞氣連我養(yǎng)的小鬼都不如,怎么可能是渭水一役中坑殺三十萬降俘的白戟大將軍!
“他竟然敢騙我!騙我,就要承擔騙我的代價,”鬼仙人發(fā)出陰惻惻地笑聲,“你猜我在那滿山的墳中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不等景容追問,他瘋癲道:“我發(fā)現(xiàn)了白黍的墓,白黍是誰?天漢朝赫赫有名的紫英真人。
“放著現(xiàn)成的老祖宗不要,非要去認八竿子打不著的武安君白戟,這是背祖忘宗!如此不孝之徒,既叫我碰見,自然要替紫英真人清理門戶。”
鬼仙人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得意道:“今夜你們補齊陣法,想來紫英真人已經(jīng)收拾完他那些不肖子孫。”
見他得意洋洋,沒有絲毫悔意,景容冷聲質(zhì)問:“前輩難道不怕青云宗追究此事?”
鬼仙人已經(jīng)冷靜下來,笑著反問:“你猜我為什么要建泉苗鬼府?”
如果他只有一個鬼修的身份,他當然不敢這么狂。但他不僅僅是一個鬼修,他還是泉苗鬼府之主。
當今天下四分五裂,云、宋、晉、南詔四國鼎立,泉苗府、風城、暨墨城、黑金城、項城、天問城、西嵐城、汝寧城及金帳部落九城各自為政。
他身為鬼府之主,青云宗想要追究他的責任,需得先征求云王同意。
鬼仙人突然想起被他割了腦袋的不問天——他的師父。
如果這個陰陽人當初知道奪取一城政權(quán),他也就不會像喪家之犬一樣,被仙道修士通緝追殺。
他不被追殺,就不會來到晉國邊境的那個村落,他也就不用手刃兒時玩伴和父母換取活下來的機會。
如果這一切都沒發(fā)生,他將在那個村子中,碌碌一生。
命運便是這般可笑,不問天慌不擇路來到那個村子,碰到一個為了活命舍棄所有良知的小孩。
然后,他把這個小孩帶在身邊,授其鬼道修行之法。
再然后,這個小孩為了活命,用那把名為“蝕淵”的兇劍,割下他的頭顱。
“三年前,云、宋、晉三國欲聯(lián)軍圍攻泉苗府,因利益牽扯貌合神離,終究作罷。”
鬼仙人細數(shù)道:“兩年前,晉國糾集暨墨城和汝寧城聯(lián)軍伐泉苗。
“聯(lián)軍兵臨城下之日,被祝徽率城內(nèi)鬼修及萬千厲鬼揍得潰不成軍,死傷數(shù)萬。
“一年前,晉國以我叛國為由,糾集暨墨城和金帳汗城再伐泉苗。
“聯(lián)軍行軍路上突發(fā)瘟疫,還未走到泉苗鬼府便元氣大傷。
“萬千云國將士的性命和青陽白氏數(shù)百個蛀蟲的命,”鬼仙人剝開血淋淋的世俗利益,擺在眾人面前,“如果你們是云王,會怎么選?”
這是一個極其簡單的選擇題,哪怕是不懂政事的普通人都知道該怎么選擇。
出身青云宗的四人臉色都不是很好,盡管他們不愿這么想,但事實就是如此。
陛下不會為了自掘墳?zāi)沟那嚓柊资希鎸ι瞎硐扇思叭绻砀?
青陽白氏,注定是要被犧牲的那一個。
鬼仙人觀眾人神情,不由得冷哼一聲,嘲諷道:“看來青云宗以仁義之道教出來的弟子,也不全是天真的蠢貨。”
景容微怒,鏗鏘有力地辯駁:“放眼四國,南詔女王藍奚放任麾下三大祭司胡作非為,導(dǎo)致國內(nèi)起義頻發(fā)。
“晉國國師權(quán)勢通天,心腹之人借其勢禍亂朝綱,弄得晉國民眾怨聲載道。
“唯嚴令修士不可干政的云宋兩國吏政清明,百姓安居樂業(yè)。修士本就以修行證道為主,不知朝政未必是一件壞事,前輩未免有些刻薄了。”
鬼仙人大笑道:“天造眾生,人各有命。你本可以傲視蒼穹,卻被玄羲教化成一個自縛枷鎖的懦夫,要為那些濁世蠢人奉獻一生。
“我好意提點你,你卻認為我刻薄。罷了,孺子不可教也。”
云臨橫眉道:“師兄不是懦夫。”
“小姑娘,有空替你師兄打抱不平,不如早些去治身上的傷。”
鬼仙人斜了眼憤怒的少女,淡淡道:“被震開時,近半數(shù)雷電落入你身,那滋味不好受吧。”
“什么?”謝蘭玉一把抓起云臨的左臂,雙指覆上其腕,峨眉微蹙,“脈搏如此雜亂,痛你不會叫一聲嗎?逞什么強!”
她從隨身瓷瓶里倒出一顆丹藥遞給云臨,云臨就像做錯事的小孩,乖乖接過丹藥一口吞下,末了還不忘看一眼謝蘭玉的臉色。
謝蘭玉輕哼一聲,扭過頭去和穆不遲解釋:“不能讓青云宗欠她的情。”
穆不遲這次沒有拆穿嘴硬少女,附和著點頭。
景容見狀搖頭失笑,怒意散去大半,一本正經(jīng)地對鬼仙人說道:“大道三千,前輩所走之道未必適合我。
“晚輩幼年時讀到一篇道經(jīng),里面有一句話是‘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為天下溪,常德不離,復(fù)歸于嬰兒’。
“那時晚輩玩心過重,還未修出一顆道心,始終不解其意。后來年歲漸長,方明悟其中的道理。
“有的人拿起劍釋放欲望,有的人拿起劍自斂鋒芒。我拿起劍后克制雜欲,選擇第二條路,這便是我的知守與道。”
若他倚仗修為縱情任性,踐踏為人的底線,那這修為不要也罷。
“蠢材。”鬼仙人合上雙眼,白家老祖的尸身瞬間被火焰籠罩,石壁上的紋路也在漸漸淡去。
江常曦震驚道:“原來他早已備下后路。”
哪怕青云宗的人沒發(fā)現(xiàn)青陽走尸,掩藏在紋路之下的火咒,也會將走尸焚燒成灰。
穆不遲喃喃自語:“難道這就是師父說的凡事留一線?”
“敢問前輩身在何方,”云臨趕忙大喊,“晚輩云臨有要事求見前輩。”
鬼仙人的神識正要脫離白家老祖的尸身,聽見少女的叫喊稍作停留。
穿過飄搖火光,他的視線落在云臨身上,說道:“原來你就是云臨。”
兩個月前他游歷云國,街頭巷尾皆是關(guān)于她的流言蜚語,稱一句傳奇也不為過。
“你要見我肯定不是想拜我為師,”鬼仙人托腮,意味深長地說,“讓我想想,你為什么想見我?”
他故意停頓一下,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狂笑道:“地境巔峰的玄羲竟然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有趣……有趣極了。
“小姑娘,你要是能找到我,我不介意為你解決這個有趣的麻煩。”丟下這句話,鬼仙人的神識回到千里之外,白家老祖的尸身瞬間化作飛灰。
景容揮袖攏住骨灰,復(fù)雜的眼神落在云臨身上。
到底是怎樣的隱情,讓她不得不獨自背負著這一切,如無根浮萍一樣浪跡天涯。
江常曦自覺退到樹下,穆不遲瞅了眼景容,又看了眼疑惑而又憤怒的謝蘭玉,也自覺地退到江常曦身邊。
“是什么麻煩?”謝蘭玉直勾勾地盯著云臨的眼睛。
云臨一言不發(fā)。
少女一字一頓地再次問道:“我問你是什么麻煩?”
云臨別開臉,平靜道:“一點小麻煩。”
謝蘭玉突然抓住云臨的肩膀,用力搖晃道:“為什么要認下?為什么不替自己辯解?為什么不告訴我?”
“師妹……”景容出聲制止,被云臨攔下。
“師兄,我有些話想對蘭玉說。”景容聞言也退開來。
云臨看著身前的憤怒少女,輕聲問:“你還記得師父教給你的第一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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