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四個大人一個小孩,江常曦一次帶不了那么多人。
她先將云臨和羅妞妞送出竹葉鎮,后又往返兩趟,將公孫惜花和陸重一并帶了出來。
不過一夜,她們不僅擅自離鎮,還從里面帶出三人,把守竹葉鎮的校尉拔刀出鞘,命令鄉兵將幾人團團圍住,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這事總歸是她們食言在先,云臨拉住還在氣頭上的江常曦,揚起笑臉準備和校尉解釋。
校尉阻止道:“女娘不必多言,一切自有杜縣令定奪。”
云臨依舊歉疚道:“不好叫將軍一直提心吊膽,我還是有幾句話想對將軍說。”
看她態度端正,校尉語氣稍緩:“女娘請說。”
“我與朋友有靈氣護體,瘟疫難侵,”云臨看向陸重,“他自始至終未曾染上瘟疫,請將軍寬心。”
校尉銳利地目光掃過公孫惜花和羅妞妞,刀尖正對著公孫惜花,寒聲問:“那他們呢?”
“我不好欺瞞將軍,他二人確實感染過瘟疫……”她后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圍著幾人的鄉兵便屏息后撤,露在外面的眼睛里皆是恐懼之意。
校尉退至軍帳前,沉聲道:“火油箭準備!”
云臨朗聲喊道:“將軍,他二人已被我治愈!”
校尉聽見這話,臉色稍稍好了一點,但還是存著疑慮:“我憑什么相信你?”
“我原可以不提他們曾患瘟疫之事,”云臨解釋道,“既然我主動告訴將軍,便能證明此事不足為懼。”
這話有理,校尉下令撤去對準幾人的火油箭,但不準他們隨意走動,一切等后浦縣的縣令來再做決斷。
太陽高升,夏日陽光滾燙。
頂著烈日曝曬的江常曦忍耐力逐漸達到極限,銀鞭甩得啪啪響,卷起漫天塵土。
最后一鞭她用了力道,一條裂縫彎彎曲曲地蔓延至校尉腳邊,倨傲道:“我要喝水。”
校尉內心仿佛跑過一千匹馬,心道你要喝水直說就行,何必這么嚇他。
咕咚咕咚灌下小半壇水,江常曦感覺自己又活過來,心情舒暢許多,席地而坐和羅妞妞玩翻花繩。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一輛華美精致的馬車自官道盡頭緩緩駛來。
校尉認得馬車的主人,迎向馬車,抱拳問候:“杜縣令。”
一只修長白皙的手穿過車簾,輕輕揭開藍布,校尉正對上一雙無波無瀾的眼睛,當即微癡。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沒有人間煙火,仿佛高懸于天空,俯瞰整個世間。
眼睛的主人彎腰走出馬車,是一位白衣女子。
她執筆慢書,青藍靈氣自筆尖流瀉而出,匯成巨大的結界籠罩竹葉鎮及其外十里的范圍。
緊接著,一位身著華貴常服的青年踏出馬車,直勾勾地盯著執筆輕書的白衣女子,迷戀而又貪慕。
校尉回過神來,遙指云臨等人匯報情況。
杜崢聞言只是點頭,笑問女子:“阿言,你說我該拿他們怎么辦?”
女子沒理會杜崢,提裳走下馬車,款步朝云臨所在的方向走去。
她停在云臨身前,眼睛里終于有了鮮活的笑意:“阿云,好久不見,”她又看向和小女娃玩翻花繩的江常曦,“還在為那事生氣?”
“氣!怎么不氣?”江常曦一邊翻花繩,一邊氣鼓鼓地說,“下手真狠。”
施未言一箭射她下馬,傷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丟了身為風城少城主的臉面。
云臨搖頭失笑,正要嘲諷江常曦,杜崢踱步至施未言身旁,她只得把話吞回肚子里去。
“阿言,”杜崢的眼神黏在施未言身上,“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施未言的視線掃過幾人,又看向高大柵欄,隨口反問:“你想拿他們怎么辦?”
杜崢噙著笑問:“趕他們回竹葉鎮,你覺得如何?”
聽到這話,江常曦從地上爬起來,迎風抖落銀鞭,公孫惜花拔出大刀握在手中,陸重則直勾勾地盯著杜崢,臉色一個賽一個的陰沉。
公孫惜花見陸重手中沒家伙,大方地把刀鞘塞給他,還不忘叮囑道:“刀鞘可重,少俠等會兒直接砸他們腦袋就好,保管開花。”
云臨不是輕易動怒的人,聞言只是笑笑,看著施未言說:“好巧,你怎么會在此處?”
施未言回道:“我遇見鬼仙人,他告訴我你在竹葉鎮。”
云臨一把抓住施未言的手,激動地問:“你在何處遇見他的?”
“五日前與他于鹿鳴郡偶然遇見,分別時見他往東北方去。”鹿鳴郡位于楓橋郡東北方,而鹿鳴郡的東北方是宋國啄州。
施未言低聲道:“你果然在找他。阿云,你不是一向不愿同鬼道有牽扯嗎?”
云臨自嘲一笑:“時移世易,一切往事早成滄海桑田。”
“這里人太多。”施未言側眸,目光落在一旁的軍帳上。
略微思索一番,她取下懸掛腰間的白玉腰牌,遞到校尉眼前,淡淡道:“竹葉鎮瘟疫一事我已知曉,煩請將軍助我一臂之力。”
白玉腰牌無繁復花紋裝飾,其上唯有“天上客”三字,簡樸至極。
宋國之中被冠以天上客名號的只有一人——書院山長親傳弟子施未言,書院未來的天,亦是未來撐起宋國的那片天之人。
校尉興奮地拱手道:“但憑仙人吩咐。”
“拆了柵欄。”
“末將領……”校尉微滯,“拆了?”
施未言反問:“難道要活活困死他們?”
杜崢輕哼一聲,平靜地說出殘忍的話:“不過千余下賤人而已,死了不就死了。等他們全死完,瘟疫也就了了。”
在場眾人聽見他輕飄飄的話具是一怔,哪怕是遵他命令豎起柵欄的校尉,都忍不住皺起眉頭。
從一句“竹葉鎮不過千余人,還不及我家中奴仆十中之一”,他就知道這位出身京城門閥世家的貴族郎君,不把下等人的命當命。
但那也只是在私底下,說辭也較委婉。
如今他這般直白言明,校尉又想起自他上任后浦縣令后做出的事情,一時之間竟生出幾分悲愴蒼涼之感。
他以軍功向上攀爬,好不容易爬到郡守身邊,卻被郡守派來保護這個將百姓視為豬狗的紈绔世家子。
“下賤人?”施未言抬眸輕笑,眼底卻是一片涼薄,“杜公子忘了,我也是下賤人出身。”
宋國尋常百姓不知,身為京城杜閥少主人的杜崢不會不知道,書院天上客施未言的母親,原是暨墨城中的青樓女子。
而她本人也曾是暨墨城主進獻給宋國天子的生辰賀禮,在宮中學習舞樂三月,偶遇入宮赴宴的書院山長,這才一飛沖天。
杜崢自知失言,趕忙解釋:“阿言,怪我一時嘴快,我不是那個意思。”
施未言不理他,牽起云臨的手,又看了余下幾人,轉緩語氣:“你們也隨我來。”
羅妞妞被江常曦單手抱起,倚在她懷中,天真爛漫地問:“姐姐,什么叫下賤人?”
江常曦擦著杜崢的肩膀走過,意有所指道:“下賤人就是又蠢又笨又毒又狠,還心高氣傲地覺得自己血統尊貴,一口一個下賤人稱呼別人的人。”
羅妞妞懵懂地點頭,小手指著杜崢問道:“剛剛他說別人是下賤人,姐姐,他是不是就是下賤人?”
江常曦回頭瞅了眼杜崢,放聲大笑:“對,妞妞說的對。”
杜崢怒目而視,陸重以身擋住他的目光,輕捏妞妞的小圓臉,夸獎道:“小妞妞怎么變聰明了?”
羅妞妞嘟著嘴說:“妞妞一直都很聰明。”
軍帳中,校尉吩咐人端來茶水點心,便自覺退出帳篷,指揮鄉兵拆卸柵欄。
杜崢收斂怒意,掀開帳簾走進來,不死心地挨著施未言坐下。
施未言旋即起身,挪至云臨身旁,開口問道:“阿云,里面情況如何?”
云臨瞥了眼杜崢,施未言冷聲道:“自己出去,還是我扔你出去?”
杜崢靠近施未言,做小伏低地說:“阿言,莫要生我氣好不好?你是知道我的,我最不想傷害的就是你。”
施未言了然,揮手將人掃出軍帳,又落下靈氣鎖,叫他掀不起帳簾。
見人走了,云臨將上天降夢、竹葉鎮人跪請賜血之事一一說明,陸重又補充了鎮中感染瘟疫的大概人數。
“荒謬!”施未言輕拍木桌。
如果人血便可治愈瘟疫,那還需要大夫和藥做什么?況且,哪有上天這么直白的逼死一個人的道理,這夢著實古怪。
江常曦輕嘶一聲:“最關鍵的是我與驕驕昨晚一夜無夢,這夢好像長腳了,特意繞開我和驕驕。”
云臨眉心微蹙:“這倒是!方才只顧著生氣失望,忘了細細思量這一層。”
施未言盯著陸重,說道:“你是竹葉鎮人,把夢里的事仔細說來。”
陸重這次倒沒想著收銀子,把夢到的事一五一十講給眾人聽。
當陸重說到五彩霞光后傳出的是男子的聲音時,云臨腦海中不知為何浮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影。
“俗話都說老天爺老天爺,老天爺不是男人,難道還是女人?”
公孫惜花嫌陸重啰嗦,自顧自接過話:“老天爺說云姑娘出生起就擁有五靈根,這叫什么五靈仙血,是他指定的成仙之人。
“只是他不能讓一個毫無憐憫之心的人成仙,決定用竹葉鎮瘟疫考驗云姑娘。
“如果云姑娘選擇舍血救人,就請竹葉鎮那些人祭天,將此事告訴他,他好渡云姑娘成仙。”
末了,陸重補充道:“最后那男人從五彩霞光后走出,身穿灰色道袍,臂夾拂塵,就是面相……嗯,比五百兩還兇。”
“對,比我還……”公孫惜花一口茶水噴出來,“你叫我五百兩就算了,怎么敢拿我和老天爺比!”
陸重攤手道:“我又沒說假話。別看你絡腮胡刀疤臉,其實看上去挺慈眉善目的。”
“誰說不是?因為我這面相,走哪兒都被人當成山賊。”
公孫惜花猛地一拍手,頗有相見恨晚的感覺,把陸重拉到一邊大吐苦水:“老子富得流油,吃一個餅扔一個餅都……犯不上把腦袋別在腰……”
江常曦食指輕叩木桌,鳳眸微瞇:“你覺得是誰?”
云臨沒有回答,掐指細算竹葉鎮出現瘟疫的時間。
不偏不倚,差不多和掌門師叔推衍出鬼仙人方位的時間對上。
“是他,”云臨深吸一口氣,“鬼仙人!”
話音剛落,識海中的溫可雅突然驚醒,喘著粗氣說:“云臨,你進入竹葉鎮后,我就被什么東西壓制,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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