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已過，尹黎因為憋在屋子里半月有余，現下正在床上來回翻身的睡不著覺。幾個丫鬟都已睡下，守夜的桃酥倚在外屋榻上也打著呼嚕。尹黎小的時候耳聾過一段時間，后來經過葉翁的醫治后，聽力竟比從前更好了一些。她躺在床上聽著府外那棵皂莢樹上一只夜梟叫了一聲，寂靜的夜里這一聲竟然有些空靈。

        在桃酥打了一百五十個鼾聲之后，尹黎腦子開始有些混沌，正欲睡下，忽然聽見墻頭瓦片上有些動靜。

        “輕功不錯。”尹黎心下道，順手抄起床頭的小紅刀，輕輕一躍，整個人坐在房梁上。兩個黑影輕輕落在天井的地面上，一個黑影貓著腰輕輕的打開房門，后面的人背著手好像逛自家后花園一樣就進了尹黎的臥房。

        “主子，七小姐沒在屋里。”一個聲音小聲說道。

        “你是不是進錯院兒了。”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

        尹黎實在是忍不住了，一個響指點燃了桌子上的蠟燭，隨后輕輕躍下。那對主仆猛地回頭，看見一身簡裝的女孩正倚在門柱旁，用刀柄將房門關上。

        “大半夜的七皇子這是夢游了”尹黎問道。

        “看你這精神也不像是外面傳的那樣，快死了。”白溯面上鎮定，但是話語間有些生硬。他給付榮遞了一個眼神，付榮了然的去了外屋。

        “不用那么費勁去點她睡穴，她睡覺沉，打雷都驚不醒。”尹黎說道。

        付榮剛要下手點桃酥的穴道，聽到這句就停了手。看了一眼主子然后識趣的站在外屋門前，看著院子里的動靜。

        “七皇子，這是第一次夜里闖姑娘的閨房吧，竟然這樣閑庭信步的就進屋了？”尹黎掖了一句道。然后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他對面給他倒了一杯茶。說道“這時間點兒，沒有新茶吃，您就湊合一下吧。”

        白溯就著昏暗的燭光，打量眼前的少女，一個多月沒見，女孩臉頰消瘦了很多，面色有些蒼白，唇瓣也不見血色。“你這是真病了？”

        “京城不是都傳開了么，什么丞相府的四姑娘和妹妹的未婚夫花園幽會啊。七小姐想要高攀皇家，貴妃看不上這些事放哪個姑娘身上，不讓人鬧心啊？”尹黎嘴里說著，但是面上卻沒有半點煩躁，仿佛這些話都是在說別人一樣。

        “你這小小年紀，心里就這么多秘密？”白溯眼神有些冰冷，聲音也透著些許壓迫感。

        “我心里能有什么秘密，秘密這種東西不是只有你們皇家才有么？”尹黎打著哈哈，裝作困了的說道。

        “放眼看整個天下，能有幾個十幾歲的姑娘，夜里睡覺都這么警覺的？”白溯問道。

        “你要是被關在房里這么久，晚上睡不著，你也會警覺的。您今夜來相府不是就和我聊這個吧？”尹黎想要趕快轟走眼前的男子，他們一個個的白天闖閨房，晚上闖閨房的，這是蔑視自己人微言輕么？

        白溯從胸前掏出蘇貴妃給的信件，遞給尹黎說道：“本殿下的婚事，不用過問姨母，你直接和我說就好。”

        尹黎瞪大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人還真以為自己抱著蘇貴妃大腿求成全呢。她接過信封正思量這是否當著他的面拆開。隨口回了一句“殿下的婚姻大事自然由陛下說了算的，我一個相府不受寵的幺女，怎么敢高攀。”

        白溯眼神暗了暗，“只要我愿意，父皇定能成全。姨母回了你什么？”

        感情這是奔著看信里內容來的，尹黎微微皺眉，她問貴妃的事情，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但是白溯這一臉正經的小模樣，她實在是不敢不當著他的面兒拆信，于是她慢慢的打開信箋，紙上只有四個字“如爾所猜。”尹黎心下松了一口氣，展開遞給白溯說道：“那日我和貴妃猜謎來著，最后貴妃沒有告訴我答案，今天特地寫信來回我的。”

        “你當我是白瀝么，那么好騙？”白溯眼神有些銳利的瞪著尹黎說道。

        尹黎那日是問貴妃七年前母親去了哪里求解藥，貴妃總是顧左右而言其他。尹黎把自己推測出來的那個答案問了貴妃，怎么追問她就是不回答，最后她抱著貴妃的腿哭求，言明這些年舊毒發作，自己已經沒有幾年的活頭了，想在死之前給母親報仇。后來宮人進屋拖走了自己，這一幕到外面就演變成了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尹黎嘆氣搖搖頭說道：“白溯，我們是過命的交情，有些事我不想騙你，但是我又不能告訴你實情，你就當做是外面謠傳的那樣吧。”

        白溯一只大手突然抓住尹黎握著信紙的那只手，氣息有些急促。尹黎猝不及防的被他拉住手，有些震驚的看著白溯。尹黎的眼睛水潤水潤的，看在白溯的眼里就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花鹿一般。

        “現下南方幾個郡正鬧瘟疫，父皇打算讓我帶著兩萬精兵南下，婚事恐怕要等我從南方回來在稟明父皇了。”白溯說的一本正經。

        尹黎驚的呆愣原地，她沒有這意思，她現在最大的目標就是為母報仇。于是她著急的說道：“我不是這意思，白溯。你我緣淺，我這兒還有兩個表哥在排隊呢，咱們不可能的。”

        兩年前黃沙口尹黎為救自己肩胛中箭的時候其實他就有些喜歡上她了，那時候因為尹黎歲數尚小，自己的勢力又不夠保護心愛之人，所以不敢和她離得太近。春獵時尹黎舍命與自己同戰山君，他第一次覺得自己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這感覺讓他冰冷了很多年的心里感覺到了溫暖。

        尹黎掙脫開白溯大手的鉗制，什么兒女情長她從未想過，自己能不能活到十八歲都是個未知數，總不能害別人當鰥夫吧。

        白溯以為尹黎是顧忌婚約，便說道：“你放心，這次南下，我會稟明父皇，讓歸薛戰南和我一起去。那個沈侯家的四子，現下也在我軍中任職，我也帶他一起去。”白溯的語氣放的有些輕柔，聽得門外的付榮全身不自在，自家主子是不是被七小姐下藥了，今日怎么這般反常。

        尹黎突然腦子里閃現出了一道光，南方鬧瘟疫，他們去的地方肯定會經過那里。白溯一走可以帶走平日里總跟著自己的兩個人。正好自己可以趁著這次的機會搜集一些證據，也可以順帶報個仇。

        “那你一路上要多加小心，他們兩個看對方不順眼，肯定會給你惹麻煩的。”尹黎叮囑道。

        “恩，你在京中要好好修養，外面的風言風語不要記掛心上。”白溯這么多年頭一次講這樣的話。

        “也不早了，你回去吧，我有些乏了，你路上慢些。”尹黎腦子里正想著怎么實施自己的計劃，于是軟言細語的趕快轟走白溯。

        “恩。”說完白溯就起身出了屋子，夜幕下兩個黑影消失在天井中。

        尹黎看著燭火，今日的白溯和她以前認識的男子完全不同。這么糊弄他是不是對他太不公平

        大寒的夜晚，京城的街上空空寂寂，一個少女注定今夜無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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