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媽媽？有什么事嗎？”隨手蹭了蹭一旁的毛巾，她接通電話，聲音柔和。

        “啊珘珘，媽媽……有打擾到你嗎？”電話里的聲音輕緩又遲疑，沈珘慈都能想象到電話另一頭，纖弱的母親蹙著細細的眉毛，垂著雙眸側坐在客廳藍色絨布的沙發上。

        “沒有，”她溫聲照顧著母親纖細敏感的神經，“你是我的媽媽，怎么會打擾到我呢？怎么了嗎？媽媽？”

        “那就好，”母親的聲音明顯雀躍了幾分，“珘珘沒有出去玩嗎？”

        “嗯。有人約但沒什么興致。”身上的水汽蒸發帶來一股涼意，她向來身體好，也不覺得有什么，就杵在原地和母親輕聲說著話。

        “不想去就不去，”母親說，“我們家的alpha，想做什么都可以的，不需要顧及別人的想法。”

        她頓了頓，又道：“珘珘，你明天能早點回來看看我嗎？媽媽很久都沒有見過你了。”

        她的聲音夾雜著幾分希冀，不自覺撒起了嬌。以她的性子，如果不是實在忍不住，也不會打擾家里的小alpha。

        “當然，我明天六點就出門回來看你好不好？”她耐心哄著她，想著回老宅住上一段時間。

        沈母自然是高興的，秀麗的臉蛋上露出笑容，像是清晨剛開的百合。

        但那股喜悅又迅速消弭：“這樣啊……自然是好的，但是這樣的話，你會不會休息不好呢？”

        大宅里的仆人們像是影子一樣劃過，空氣中男主人的信息素早已淡不可聞，大廳里的水晶燈掛在穹頂，拉長了人影。

        “你不要擔心這個，我可是alpha，就這樣說定了。”

        母親終究是心滿意足地笑了，又嘰嘰喳喳說了好些話，她含笑著應著。

        浴室內一片水汽繚繞，旁側的鏡子照不出清晰的人影，只映著朦朦朧朧的色塊。

        “珘珘，媽媽愛你。”

        “我也愛你，媽媽。”她溫聲說。

        臥室已經被阿姨收拾過了，阿姨仔細又手巧，將床鋪理出了六星級酒店的效果。

        沈珘慈裹著浴巾站在床邊，第一次覺得好像和在外面睡沒有區別。

        換了睡裙，又在書房隨手抽了一本小說，她坐在床上，靠著枕頭，纖白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翻著書頁。

        原本洗浴時扎起的長發披散下來，貓眼半垂著，看了幾個字，便開始昏昏欲睡。

        那位幾個世紀前的悲觀主義者說：“……總歸是彷徨的，我的心與我的行為總是相左。我的愛人在哭泣，我的家人也在哭泣，唉，拒絕是一種錯，順從也是一種錯。”

        勉強翻了幾頁，她調好鬧鐘，關燈躺在了柔軟的大床上。

        乍一睡下，困意又消散的無影無蹤了。

        絨布造的遮光窗簾沒有拉嚴實，那束光鉆進來，頭頂的光影不住晃動。

        她翻身起床，拉開窗簾，站在大大的落地窗邊。

        外面是一條大江，點著燈的船只順流而下。周遭的建筑物在霓虹燈的映襯下，一派的光鮮亮麗。再遠些，車流來往不絕，拉成了一條條彎曲的黃色光帶。

        夜晚微涼，室內總歸要暖和些。

        她的手輕輕放在玻璃窗上，垂下時，留下一個個淺淺的指紋，又很快消失。

        外界繁華璀璨，她站在高樓上，靜駐良久，臉蛋上光影晦澀。

        深夜，她側臥躺在床上，睡得并不熟，眉頭緊皺。

        凌晨五點，手機鬧鐘響起，外邊的天還零星綴著幾顆星星

        屋內沒開燈，她靠在床頭，閉著眼，眉頭輕蹙，睡裙一側的吊帶滑落在肩上。

        手機叮咚一響，她偏頭點開，大概過了五秒，她一個翻身下床，拿起床邊洗衣籃里昨日的衣衫往身上套。

        女a匆匆出門。

        油門一踩到底，銀灰色的布加迪在空蕩的馬路上疾馳。

        6：03，漢心醫院。

        孱弱的老年男性omega躺在病床上，緊閉著雙眼，他也是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遭，頭部裹著厚厚的紗布，床頭的監護儀上的四條顯示線穩定波動著。

        單人病房內的沙發上，一對夫妻低著頭，間隔著坐著。

        男人身量纖長，外頭披著一件黑色的風衣，內里襯衫的衣領剛被女人整理過，脖頸上還能看到一些紅痕。女人穿著黑色罩袍，帶著同色的長款手套和面罩，脖子以下沒露絲毫的肌膚，頸間帶著一條綠松石項鏈，外圈是銀質雕花，項鏈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沈珘慈停了車之后，直接從應急通道一路跑上來。

        被守在走廊上的護士囑咐后，才喘著氣壓著步子走進房間。

        沈母見她進來，眼里多了幾分光彩，面上的憂郁也被沖淡，她從沙發上站起，不自覺向沈珘慈走近兩步。

        沈珘慈朝她點點頭，又看了一眼沉默的父親，那個平日里輕佻笑著的男a，此時肅著臉，目光低沉。

        他兩手十指相交，手肘倚在雙膝上。

        兩雙貓眼對視一瞬，視線又很快交錯開。

        老人還打著點滴，沈珘慈踮著腳走到另一側床邊，細細打量著病床上老人的面龐。

        即便是歲月磋磨，眉眼間也依稀能看出他過去的美貌來，如今年逾七十，光看面容也不過六十出頭。

        沈家老太爺，曾經濱城的雙嬌之一，原姓趙，名清禾，后來與沈家家主沈英珺聯姻后更姓為沈。

        老人寶貝的長發如今被剃得干干凈凈的，他虛虛睜開一只眼。

        “啊，寶……是小慈嗎？”他說起話來有氣無力的，有些渾濁的眼球緩慢轉動著，映出沈珘慈的身影。

        她的思緒不由飄到那彌漫著香甜氣息的廚房，淺笑著的omega穿著圍裙，及腰的黑發柔順地扎在腦后，他彎下身溫柔地抱住自己，一聲聲喚著“寶寶”。

        不過當alpha一點點長大，甚至比他還要高時，他就不再那樣喚了。

        “爺爺。”她俯身輕輕握住老人的手，青蔥柔嫩的雙手也跟著回憶一起埋在過去。

        “啊，啊，小慈。”老人睜開了雙眼，朦朧的雙眼里此時是水光一片，一場手術后，他的精氣神虧損了不少。

        兩夫妻聽見老人的聲音忙起身一前一后走到女兒身后。

        沈父沉默片刻，勉強露出一抹笑容：“爸爸。”

        沈清禾轉了轉眼珠子，喚了一聲“奉淳”，又看向了沈珘慈。

        沈母站在丈夫身后，安靜地低垂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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