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死了，死在了秘境中的妖獸之口。

        她靜靜立在妖獸殘骸旁，目光平靜，只是臉上帶了幾分疑惑。

        修真一道，本就是逆天之途。一旦踏入，就要做好隨時隕落的準備，這一點，早在入門的時候傳習長老便已經告知過了。

        可為何，她仍舊意識尚存？

        世人皆知，修真者與凡人不同，凡人死后仍可輪回。但修真者都是與天爭命，行的是逆天之舉。入了修真一途后有且只有一世，死后便是魂飛魄散。

        雖然傳聞有少部分修士借助秘寶可保住魂魄甚至轉化為鬼修，但蘇沐很確定自己并沒有這種秘寶。

        “如此也好，秘境的妖獸不知為何突然暴動，我得去提醒同門小心點，不要著了道。”

        語罷蘇沐的眼中又浮出幾分擔憂：“但愿妹妹沒有和師兄他們走散。”

        要說蘇沐死前最放心不下的，除了宗門，便是與她一母同胞的妹妹蘇晚了。

        蘇晚只比蘇沐晚生了半個時辰，可身子卻十分嬌弱。

        蘇沐心里一直認為是自己在娘胎搶了太多養分才導致妹妹身子虛弱，雖然嘴上不說，但憑著大師姐的身份將蘇晚照顧的無微不至，自己從來不用的奇珍異寶，全部流水似的塞進她的儲物袋。

        宗門之中亦流傳著：得罪大師姐不一定有事，得罪大師姐的妹妹一定有事。

        此言雖是玩笑居多，卻也可見蘇沐對妹妹有多上心。

        好比這次秘境，蘇沐原想著秘境危險，不打算帶蘇晚，卻架不住她的撒嬌癡纏。再一想蘇晚既入了此途，的確該多歷練，自己多看顧些也就是了，這才松口將人帶進來。

        只是讓蘇沐沒想到，剛進秘境她便與妹妹失散，甚至還撞到千年難遇的獸潮。面對源源不斷的妖獸，縱使她有萬般手段，也只能飲恨而終。

        約莫是姊妹間的血緣牽引，蘇沐還沒遇到同門，反而先看到了落單的妹妹。

        蘇沐臉上多了一絲不明顯的笑意，正欲上前顯出身形。卻見一向嬌弱示人的蘇晚正冷臉祭出一柄泛著藍光的飛劍，眼睛眨也不眨地斬下不斷哀嚎的修士腦袋。

        而在她身旁，足足堆了七八個人頭。

        蘇沐動作一頓，眼中充滿狐疑之色。

        她作為宗門的大師姐，手中亦染有鮮血，自然不會被眼前這一幕嚇到。

        可她殺的是人人誅之的魔族，而倒在蘇晚劍下的這些修士，分明都是各大門派的弟子。

        莫非是這些弟子冒犯了妹妹，妹妹忍無可忍才動手的？

        蘇沐在心里不斷說服著自己，可眼前的蘇晚卻讓她從心底感覺發涼。

        如此陌生的妹妹，她從未見過。

        蘇沐定了定神，決定先隱在妹妹身邊靜觀其變。

        若這次誅殺另有隱情，蘇沐自然會向蘇晚道歉。

        未曾想到，蘇沐還未接近蘇晚，耳邊便響起了一道奇怪的聲音，冰冷機械，不似人言。

        「氣運掠奪中……宿主殺戮八人。一人為炮灰，另外七人在原著中均無戲份，總計掠奪1個氣運點。」

        蘇沐表情微變，下意識便要捏訣攻擊，卻沒看到任何身影。

        這是誰的聲音？

        還未等蘇沐找到說話之人，熟悉的聲音就緊跟著響起。

        是蘇晚的。

        「系統，下次要是再有這種高維世界，千萬別給我接了。雖然獎勵豐厚，但是動不動要停留幾百年，真是無聊透了。」

        「任務都是隨機選中的，系統無權幫宿主接任務。」

        「那下個世界能給我選個現代的嗎？氣運點隨你扣。」

        「請宿主端正自己的心態，這是一個sss高級世界，在沒提交任務之前，一切意外都有可能發生。」

        「行了知道了，蘇晚不是都被我弄死了嗎？她的氣運也到手了，主線任務都完成了。接下來就剩下支線任務了，你還不相信我嗎？」

        想到自己連sss級的任務都快搞定了，暴漲的積分足夠她再浪四五個小世界，一向謹慎的蘇晚不禁得意起來，對于系統的告誡也相當的不耐煩。

        聽完全程對話的蘇沐臉上神情變換了數次，最終定格成凝重。

        自己難道不是隕落在妖獸潮中的嗎？為何蘇晚說自己是被她弄死的？

        還有，那個冰冷聲音的人是系統嗎？蘇晚是在和系統講話？可這里分明不曾有其他人的氣息。

        莫非一切都是幻境？

        蘇沐倒聽說過有靈器能布下宛如真實世界的幻境，迷惑人心，可這一切未免太過真實。

        還在疑惑的蘇沐還未細想，蘇晚那邊又有了動作。

        只見她手一揚，足足七八縷魔氣鉆進地上的無頭尸體中，還倒在血泊中的尸體上立刻浮現出道道魔紋。

        看到這一幕，蘇沐表情陡然嚴肅起來，什么想法都消失不見，嘴唇也緊緊抿住，看向蘇晚的目光中有痛心有失望還有不解，但最終還是化為滿腔的殺機。

        她寧愿蘇晚德行有瑕，也不愿看到她與魔族扯上關系。

        魔族依靠吞噬萬族血肉修煉，暴虐兇殘。自上古便與萬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毫無緩和的余地。

        魔族甫一現世，便血祭了一個二十萬凡人的城池，在修真界掀起腥風血雨。

        后來還是數十位元嬰大能聯手滅了二十座魔窟才震懾住魔物，維持了表面的和平，不過小打小鬧的試探從未停歇。

        有道是：“靈漲魔消，靈消魔漲。”

        無論蘇晚遭遇過什么，在她選擇和魔氣共存后，便失去了人族的身份，過往的感情在這一剎那間煙消云散。

        蘇沐替宗門清理門戶，卻在掐訣的瞬間反應過來自己已成了靈體，原本筑基巔峰的修為也掉了整整一個大境界，對上筑基初期的蘇晚根本沒有贏的把握。

        蘇沐有些失落，但又很快釋然。只是暫時的境界掉落，她有過修煉的經驗，恢復到原本的修為只是時間問題，她總有一天會找到除掉蘇晚的機會。

        可很快，蘇沐就后悔了。

        她跟著蘇晚。

        看著她和那個叫系統的不知名物種算計整個修真界。

        看著蘇晚用傳訊玉符聯系上大師兄，然后趁其不備將魔氣植入大師兄體內，將秘境中的變故嫁禍到大師兄身上，整個宗門都受到牽連，而對自己恩重如山的師父因為教徒不嚴自廢修為，淪為凡人。

        看著蘇晚將魔氣擴散到整個宗門，先是外門弟子中招，然后是內門弟子、親傳弟子、長老、掌門……直到整個宗門都成為蘇晚的后花園，任其宰割。

        時間久了，蘇沐跟在蘇晚身邊也明白了系統其實與器靈相似，存在于蘇晚識海之中。而蘇晚自稱快穿女，穿梭各個小世界完成任務。

        原來自己從小待到大的修真界在快穿女看來只是一個高維的任務世界。

        自己則是蘇晚口中的任務對象，她的任務就是奪走自己的一切，包括機緣、修為、道侶甚至是性命。

        僅僅因為自己是系統口中的天命之人。

        明白真相后的蘇沐反而越發不能輕舉妄動。她很清楚，面對系統這種未知生物，自己只有一次出手的機會。

        如果失敗，就再也沒有復仇的可能。

        蘇沐修煉得越發刻苦了。

        蘇晚在收集各大宗門的美男時，蘇沐在修煉；蘇晚帶著自己的后宮招搖過市打臉炮灰時，蘇沐在修煉；蘇晚聯合魔修大能要顛覆整個修真界時，蘇沐還在修煉。

        終于。

        蘇晚完成了系統要求的所有任務，準備離開這方滿目瘡痍的世界。

        蘇沐看著蘇晚樂樂陶陶的吩咐系統提交任務，滿腔的恨意反而讓她頭腦更加冷靜。

        她在等，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正在等系統帶自己脫離世界的蘇晚突然打了個寒顫，一股強烈的不安籠罩著她，讓她忍不住催促起系統。

        「提交任務怎么這么慢？」

        「世界轉移中……」

        「5、4……1」

        一股隱晦的波動傳出，天空中開始出現了細小的裂痕，這是空間被撕裂的現象。

        時機到了！

        隨著冰冷的聲音倒數到一，蘇沐眼中殺機盡現，不再掩飾的她揮出無數陣旗，靈氣更是傾力而出。

        為了這一天，她將這套陣法在心里演練了無數次，宛如刻進了骨髓里。

        異世之魂，當以上古大陣鎮之。

        蘇沐越發流暢的動作，千萬道亮光拔地而起，帶著迫人的寒芒將蘇晚圍得密不透風。

        “誰？”蘇晚大驚，下意識就在心里呼喊著系統。

        “蘇晚，你準備去哪？”蘇沐顯露出身形，眼中是清晰可見的恨意。

        “蘇沐！？你怎么……”蘇晚看著突然出現的蘇沐，大驚失色，心臟一下子緊縮起來，仿佛后背有一條冰冷的毒蛇在攀爬。

        “怎么還活著？”蘇沐淡淡的瞥了一眼蘇晚道，“自然是在等你。”

        “姐姐，你還活著真的太好了，晚晚好想你。”蘇晚不愧是穿過多個世界的快穿女，演技和臉皮都無人能及，察覺到不妙，立馬換了個表情，泫然欲泣道。

        可惜蘇沐并不想看對方演戲，她連多看蘇晚一眼都覺得難以忍受，這只會讓她想起死在蘇晚手下的無數冤魂。

        “我也想你。”想你死。

        蘇沐左手攤開，繼而化拳，緩緩下壓，地下的陣旗在數息間便完成了困陣到殺陣的轉變。

        寒芒不斷向內圈收縮，遠遠看去就仿佛一個泛著光亮的大繭。而在繭中心的蘇晚只覺得天地間的重量全壓在了她一人身上，未等她慘叫出聲，□□便承受不住加諸在身上的力量爆開。

        不一時，一個渾濁的靈體便出現在陣法中心。

        果然，這副姣好的皮囊下是一個令人作嘔的靈魂。

        “蘇沐，你竟然敢這樣對我！我要將碎尸萬段。”蘇晚再也維持不住自己的表情，看向蘇沐的眼中充滿了怨毒。

        蘇沐的眼中沒有半分動容，手上動作不停，輕描淡寫道，“我倒好奇，你哪來的底氣囂張？”

        說完蘇沐又是一臉恍然：“莫非是系統嗎？那真是可惜了，它可不敢出來。”

        最大的依仗被蘇沐喊破，蘇晚有些慌了，她開始在心里呼喚著系統。

        「系統我知道錯了，我以后一定聽你的話，再也不罵你了。你快救救我。」

        然而系統一直不出聲，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蘇晚終于意識到不妙，向著蘇沐求饒起來。

        “姐，我知道錯了，一切都是系統逼迫我干的，它……啊！”蘇晚話說到一半就慘叫起來，魂體不斷翻滾著，仿佛正在遭受著莫大的痛苦。

        蘇沐看著丑態百出的蘇晚，臉上浮現出了厭惡。

        就是這個東西，害死了師兄，連累了整個宗門，算計的人族慘死百萬生靈。

        也該去陪他們了。

        蘇沐不想再聽蘇晚的廢話，直接控制神識進入到蘇晚的靈體中進行搜魂。可惜蘇晚的記憶里充斥著各種欲望和貪念，沒有半點有用之處，很快蘇晚就因為承受不住蘇沐的力量魂飛魄散。

        “還是太便宜她了。”蘇沐看著手掌的小光點自言自語著，周身散發著毀滅的氣息。

        “你快放了我，不然主人是不會放過你們這個世界的。”化作光點的系統聲音依然冰冷機械，卻遮不住其中的色厲內荏。

        “主人？”蘇沐語調不緊不慢，反問了一句。

        “是你們這些偷渡者的靠山嗎？”

        “你知道就好，還不快放了我。”系統努力抬高聲調，想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更有氣勢，可惜收效甚微。

        “他若是真的在意你們的話，蘇晚會死嗎？”蘇沐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張牙舞爪的系統瞬間僵住。

        見系統不吭聲了，蘇沐無趣住嘴。

        她清楚系統也只是個被設定好的器靈，幕后黑手另有其人，甚至對方還可能以極大代價封閉了天道的感知，不然天道不可能讓界外之人混得如此風生水起。

        不過那又如何？到了如今這番地步，無論幕后之人謀劃什么，也不可能成功了。

        “轟”的一聲，一道刺目光亮照亮了大半個修真界。

        蘇沐帶著系統自爆了。

        天命之子隕落，還是以如此慘烈的方式，天空中淅淅瀝瀝的靈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這是天道在為天命之子送別。

        而在距離修真界不知道多少億年之外，一道盤桓在虛空中不知多少億年的強大生靈突然發出一聲慘叫，原本深不可測氣息瞬間萎靡，引得不少氣息比他稍遜一籌的存在對視一眼，虎視眈眈起來。

        虛空本就是弱肉強食的地方，強大的生靈可以占據更多的地盤、汲取更多的靈氣，可一旦衰弱，也勢必會被群起而攻之。

        自爆后的蘇沐看不見這些異象，也自然就不知道有一抹青光自她神魂中掙脫出來，裹挾著些許靈光，微微閃爍幾下又很快消失不見。

        夜幕降臨，或深或淺的星子鑲嵌在蒼穹之上，為寂靜的夜空增添了幾分色彩。

        身著黑白長袍的老者依照往日的習慣看向星空，不知看到了什么，原本含笑的嘴角驟然繃直，眉宇間也染上了一抹化不開的愁緒。

        “太白入月，天命之子將現？”

        修真界，要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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