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聽到喃喃自語聲，抬眼打量著這個滿臉血污的惡鬼，然后冷不丁問陳員外。

        “怎么不見貴夫人露面？”

        陳員外一邊膽戰心驚地看著惡鬼，一邊回答蘇沐的問題：“拙荊本就體弱，可那惡鬼偏偏日夜恐嚇她，所以現在還臥病在床，見不得風。”

        惡鬼同樣能聽到陳員外的話，氣勢猛地增強幾分，整個鬼體都變得張牙舞爪起來。

        “肯定是你負了素娘，又私自囚禁了她，不讓她見外人，你這個負心漢！”

        惡鬼說著說著眼睛便紅了，鬼氣森森，竟是有轉化為厲鬼的前兆。

        蘇沐暗道不好，剛要開口，最前面的蘇晚就轉身向蘇沐這邊跑。

        蘇晚堅信蘇沐是女主，誰死她都不會死，所以現在最安全的地方只有蘇沐身邊。

        蘇晚的舉動越發刺激到惡鬼，他咆哮一聲，就向蘇晚沖過來。

        蘇沐很樂意看到蘇晚死在別人手里，可現在并不是一個好時機。

        若是惡鬼見了血，必定會變為厲鬼，那時就不是蘇沐能阻止住了。

        蘇沐看了看滿院子驚慌失措的下人，到底不愿意見這么多人給蘇晚陪葬，便出聲阻攔道。

        “你可知道若是殺了人，就再也不能回頭，更別提和你的心上人長相廝守了。”

        “那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欺負素娘嗎？”惡鬼咆哮道。

        “蘇姑娘是在跟惡鬼講話嗎？”陳員外等一干人聽不見惡鬼的聲音，只能看見惡鬼神情激動地在對蘇沐喊叫。

        “對，陳員外，不知貴夫人閨名可叫素娘？”蘇沐問道。

        “這……”陳員外猶豫了一下，才回道：“拙荊的閨名李素素，我私下喊她素娘，素娘并非閨名。”

        蘇沐立馬想到員外夫人日夜被惡鬼恐嚇的傳聞，再看了看滿臉情深的惡鬼，指著陳員外問道：“他的夫人就是你口中的素娘？”

        惡鬼情緒激動地吼道：“素娘才不是他的夫人！素娘愛的是我！我才是她的相公！”

        “陳員外和夫人伉儷情深滿城無人不知，從未聽說員外夫人愛過他人。”蘇沐不疾不徐地說道。

        陳員外雖然聽不到惡鬼的聲音，但能聽到蘇沐的話。于是立馬接道：“對，我與素娘青梅竹馬，知曉□□時便認定了對方。若非要說素娘有心上人的話，那一定是我。”

        這話一下刺激到了惡鬼，鬼氣飄到半空中，身形也暴漲了好幾倍，就要朝陳員外撲過來。

        蘇沐神色一凝，正要動手，惡鬼卻像被戳破的氣球一般，突然蔫了下去，原本猙獰的表情也恢復了正常。

        就在眾人疑惑的時候。

        惡鬼看向院子門口，期期艾艾地喊了一聲：“素娘。”

        院子外面，一個美婦人正被婢女攙扶著站在原地，溫柔似水地看著陳員外。

        蘇沐看著這位員外夫人，終于理解為什么惡鬼對員外夫人念念不忘，以及陳員外這么心疼他的夫人了。

        無他，這位員外夫人出奇得美。

        身著妃色衣裳，鬢發如云，秀雅絕俗，眼角些許皺紋反倒讓她的美反更加平易近人。

        因為長期臥病在床，這位員外夫人的臉色蒼白，卻也讓別人對她多了幾分憐惜。

        不過這位李夫人的美不單在外表，反倒是由內自外散發的優雅氣質更讓人矚目。

        讓蘇沐不禁感慨，歲月果真不敗美人。

        “你怎么出來了？我讓你們好好照顧夫人，你們就是這么照顧的？快扶著夫人回去躺下。”前一句是陳員外對素娘說的，后幾句則是對素娘身邊的婢女說的。

        陳員外看到素娘出現在這里，嚇得不行，恨不得直接抱著他夫人回房。

        “你別怪她們。家里亂成這個樣子，我怎么還躺得下去。”素娘溫柔地看著陳員外道。

        陳員外又氣又急，卻拿自己的夫人沒辦法，只好轉過來哀求蘇晚：“仙師，還求您再展神通，收了這惡鬼。”

        蘇晚早就躲在一旁，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這會兒突然被點名，推辭不得，只能表情凝重地看向惡鬼，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在第一只女鬼身上消耗太大，現在已經沒有能力再收第二個鬼。”

        蘇晚說完還倒打一耙質問陳員外：“陳員外為什么不告訴我你們家有兩只鬼？”

        陳員外一驚：“這、這我們也不知道家里有兩只鬼啊。。”

        “那我就沒辦法了，我只準備了捉一只鬼的材料。”蘇晚理直氣壯地說道。

        在蘇晚說話的間隙，蘇沐一直觀察著這只惡鬼，他從素娘出現在院子里就安靜了下來，只用一雙慘白的眼睛癡癡地盯著素娘，似乎院子里二十多個人都沒有素娘一人重要。

        惡鬼眼中的情愫不似作假，可陳員外和夫人的感情也是實打實的不慘任何水分。

        蘇沐開口問員外夫人：“夫人可認識這惡鬼？”

        素娘皺了皺眉，輕輕搖頭：“從未見過。”

        蘇沐一愣，因為她看出來素娘并未說謊。可這惡鬼口口聲聲說他們兩情相悅，又是怎么回事？

        “素娘我是秦莊啊！你怎么會不認識我。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想保護我，所以才假裝不認識我。”惡鬼的聲音都在顫抖，卻還在努力說服自己。

        蘇沐算是看明白怎么回事了，她毫不客氣地說道：“你想多了，員外夫人確實不認識你。”

        “不可能！當初要不是陳旭搶先一步去素娘家提親，她就會嫁給我了。”惡鬼反駁道。

        陳旭是陳員外的名字。

        “夫人，你認識秦莊嗎？”

        素娘做回憶狀，過了一會才搖搖頭，不好意思道：“這幾年身子不好，一直待在房間里，腦子越發愚鈍。不過姑娘你說的秦莊，我確實不認識。”

        “三十一年前的冬至，素娘你親手遞給我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救了我的命。我后來拼命賺錢，買了玉簪讓街頭的小孩送給你，你也收了，還沖著我藏身的地方笑了笑。難道不是發現了我，接受了我的情誼嗎？”秦莊難以接受的質問起來。

        蘇沐如實轉達了秦莊的話。

        素娘一怔，轉頭看向陳員外：“那個同心佩不是你送給我的嗎？”

        陳員外也糊涂了，“我們剛定親時我是送過你玉佩，但是當時我送你的是鴛鴦佩，不是同心佩啊。”

        素娘瞪了陳員外一眼，“晚上再給我解釋。”聲音依舊溫柔，卻讓陳員外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

        問清楚之后，素娘親自向秦莊道歉：“我確實不認得你。你說的冬至送羊肉湯救你一命，是因為那年我剛與阿旭定親，結果冬至大雪，城中凍傷人無數。我為了祈福，給滿城的乞丐都送了一碗羊肉湯。”

        說到這里，素娘停頓了一下，看向秦莊的眼里充滿歉意：“你說的同心佩，我確實收了。但你讓人送來的時候并未留下姓名，只說是愛慕之人送的。那時我與阿旭的婚期不到半年，所以便誤會了。”

        說完素娘便讓人去拿首飾盒里的同心佩，要還給秦莊。

        “不、不可能，你明明愛著我。要不是我死了，陳旭怎么可能娶到你？”秦莊根本不能接受素娘的話。

        這么多年來，他舍棄了投胎的機會，忍受陽火炙烤，就是為了修出人形，守在素娘身邊。

        若素娘根本不愛他，那他這么多年的努力不就白費了？

        “你送同心佩的時候，為什么不留下名字呢？”蘇沐可不管秦莊的崩潰，一針見血問出了陳員外和素娘都想問的話。

        秦莊愣愣地看著素娘，三十多年過去了，她還是這么美。

        為什么不留名字？秦莊也在質問著自己，即使他心里早有答案。

        一個是卑賤的歌女之子，一個是美貌的富家千金，他怎么敢留名字，他又怎么能留名字？

        即使他為了買那塊同心佩在碼頭一次扛十袋米袋，即使他累到吐血，也只敢遠遠地看著心上人。

        秦莊恍惚間又看到了他死亡的那一夜，十幾個壯漢攔住了他。因為他的歌女娘親年老色衰，不甘心過貧賤的生活，所以拿了所有積蓄去了賭場，然后欠下京債，跳河自盡。

        母債子償。

        賭場的人見秦莊努力賺錢，還以為是回心轉意準備還錢，所以給了他幾天的安生日子。沒想到他卻拿賺來的錢買玉佩，還送了別人。

        自覺被耍得賭場惱羞成怒，喊了一眾打手，活生生地打死了秦莊。

        “沒關系，我不怪她嫁給陳旭。有京債在身，就算我還活著，素娘也嫁不了我。”秦莊說得情真意切，鬼氣卻彌漫開來，讓在場的人都汗毛豎立。

        “是我想差了，為什么我要讓陳旭死呢？陳旭死了，素娘是人，我是鬼。人鬼殊途，我們依然不能在一起。”

        “所以……”蘇沐表情一變，伸手拉了一把素娘，躲過了秦莊的攻擊。

        “只要素娘死了，我們都成鬼了，不就在一起了嗎？哈哈哈哈素娘你放心，我早就不是以前那個低賤的秦莊了，我一定會保護好你。”

        秦莊說著就向素娘撲過來，他已經瘋了，素娘是他這三十多年里唯一的信仰，素娘必須來陪他！

        “夫人！！！”陳員外已經顧不上對惡鬼的恐懼，他驚叫著要擋在素娘面前。

        可已經來不及了，惡鬼的速度哪是一個凡人能匹敵的，陳員外的話剛說完，秦莊已經離素娘一人之近了。

        “執迷不悟！”

        蘇沐眼神一厲，快速拿起木簪就向秦莊扔了過去。木簪在蘇沐十成十的力道下，破空而去。

        “沒用的，凡界的實物根本傷害不了…呃……”秦莊話還沒說完，身體就是一痛，低頭看見木簪插進了他的心臟。

        “桃木簪和黑狗血，對鬼有奇效。”尤其是已經引氣入體黑狗身上的血。蘇沐在心里補充了一句。

        “原本看你修行不易，有轉化為鬼修的潛質，卻沒想你執迷于情愛不肯放下，我也只能送你一程了。”

        蘇沐的聲音里滿是惋惜，她是真的可惜秦莊，要知道鬼修不同于一般修士，如果說每萬人里能出現一個身具靈根者，那么每一百個身具靈根者死后才會自然轉化為鬼修。

        蘇沐前世見過的鬼修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

        秦莊能在靈氣稀薄之地維持魂魄不散，還有轉為鬼修的趨勢，可見天賦驚人。

        “可惜了。”

        秦莊的魂體一寸寸地開始消散，可他仍舊固執地看著素娘，眼里是散不去的偏執：“若有來世，你……”會不會嫁給我？

        秦莊沒有問出他心底的問題，因為僥幸逃生的素娘已經被陳員外摟在了懷里，兩人之間是旁人容不進的情意。

        “到底是我強求。”秦莊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然后釋然地消散在天地間。

        “咔噠。”一道東西墜落的聲音引來蘇沐的注意，她撿起掉落的黑色圓珠打量起來。

        這個東西似乎是從秦莊身上掉下來的。

        「叮，發現可回收陰器——陰氣珠，有自動聚攏引氣之效，價值十氣運點。」

        「十氣運點！」

        蘇晚眼神瞬間變得貪婪。

        她跟在蘇沐身后累死累活四五年也才攢了十一個氣運點，現在這么小的珠子就值十氣運點。

        蘇晚看向陰氣珠的目光滿是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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