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苗斜在前面為段重帶路。
說是帶路,其實也不過是穿過了一個栽滿翠竹的前庭,然后是一個三間圍立的院子,院子中央放了一口大水缸,缸中的新發(fā)的荷葉枯黃,只有幾尾金魚尚有些活氣。
苗斜帶著他走到了正中間的院子,又敲了敲門。
門內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直接進來吧。”
苗斜轉頭看向段重身上的蓑衣:“師父偶感風寒,蓑衣潤濕就放在外面吧。”
段重點頭,將蓑衣脫下來,苗斜順手接過,然后轉身走進另外一件屋子。
段重推開門,看見陽冬揚正披著衣服坐在床邊,在他面前是一盤錯綜復雜的棋。
此時的他正執(zhí)白棋皺眉深思。
段重關上了門,隔絕了外面的水汽和濕冷。
“你來是想要和我下棋的嗎?”陽冬揚微微偏過頭看了他一眼,心思又轉到棋盤上。
“先生應該知道我為何來。”段重走到他的面前坐下。
陽冬揚:“為你隱瞞和商隊接觸的事情,對你我都有好處。”
“在城外見到先生,我就有一種感覺。”段重說道。
“什么感覺?”陽冬揚好奇的抬起頭,暫時將棋子放下。
段重頓了頓,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目光轉向棋局:“不下棋了嗎?”
“已到死局。”陽冬揚輕嘆道。
段重微微點頭:“雖然是死局,但是還是有一線生機。”
陽冬揚哦了一聲,立刻將白棋蠱遞給他:“那你來試試。”
段重沒有接過,一雙黑眸只是看著他:“我說的是先生。”
“何出此言?”陽冬揚收回棋蠱,又看向棋盤,“從最開始,這盤棋局就失控了,我甚至搭上了很多棋子。”
“其中包括天機閣嗎?”段重道。
陽冬揚臉色未變,手指卻是下意識的頓了一下,良久以后他才說了句:“是。”
“傳言,殷城天機閣可斷天下事,憑借著日月星辰,便可窺探前塵往事和未來前程。”
“傳言終歸是傳言。”陽冬揚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天機閣連自己的覆滅都沒有看到,何談看盡天下事。”
“可是,天機閣卻預言了當今圣上會登基。”段重淡淡道。
陽冬揚抬起頭,臉色幻滅不定,頓了頓才道:“這可能是天機閣做出的最大的一次預言。”
“你來這里就是為了問當年的事情嗎?”陽冬揚反問道。
“不全是,當初的太子如日中天,我只是有些不明白。”
“王爺身為朝局中人,有什么不明白的,樹倒猢猻散,留下來的幾個硬骨頭又都死絕了。”
段重沉默了一瞬。
“王爺?shù)娜兆舆^得并不舒心吧。”陽冬揚抬頭看著他,一雙眼睛十分滄桑,似是透過他,想要看見更多的東西,“圣上這次派你來是找江湖魁首吧。”
段重看了兩眼,點頭:“這也是我來找你的第二個原因。”
陽冬揚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搖了搖頭:“圣上一直忌憚江湖勢力,這從三年前我就看出來,如今的江湖群龍無首,各幫派相互撕咬,魁首誕生在何處我也不知,若是早些年天機閣還在的話,借助些工具,我還可窺探一二。”
段重不覺的皺起眉頭,打量著他的臉色,心中拿捏不準他的心思。
“你在城外給了我們師徒幾吊錢,救了我那快要餓暈過去的徒弟,我為你指條明路。”
陽冬揚抬著頭,下巴緊縮,一瞬不瞬的望著段重的眼睛:“現(xiàn)在沒有魁首,你親自創(chuàng)造一個魁首,最后拿著他的人頭去和圣上交差不就好了。”
段重猛然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陽冬揚又接著道:“若是你人力不足,我天機閣根基雖不在,但是江湖聲望還是有的,指定了某個人,很多人都會相信。”
段重恍然,臉色一變,頓覺一股寒意襲上后背,很多想不通的地方都在此刻明了。
刷的一下,他站起身來,冷冷的問道:“當年的事情也是如此?”
陽冬揚閉口不言。
段重臉色冰冷。他深知涼國子民雖不尚鬼神之說,但是遇上大事,又都會傾向于神秘縹緲的斷命和預言。
三年前,前太子還沒有逼宮,民間便傳言他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只會為涼國帶來噩運。
深在宮墻的段重尚不覺得有什么,但是外面已然沸沸揚揚,當然這不排除有其他皇子的推波助瀾。
前太子在民間失去了威信,窮途末路之時,什么事情都做的出來。
陽冬揚抬頭看著段重:“王爺這么生氣,是因為兄弟情義嗎?”
段重臉色微凝,立刻收起自己外放的寒氣,盡管有所準備,但是情緒還是有些失控。
“皇室從來都不存在什么兄弟,甚至父子之間也可反目成仇。”陽冬揚繼續(xù)審視他,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到自己的猜測。
“三年前死了太多的人。”段重道,“如今你如此輕飄飄的提起來,倒是讓我覺得他們死的不值。”
“王圖霸業(yè)永遠都是尸骨堆起來的。”陽冬揚慢慢收回視線,“王爺幫圣上忙,想必是有條件的。”
“所以你幫我找人也是有條件的?”段重微微斂下眼皮,收起渾身的氣息,又恢復淡雅的模樣。
“是,我想要你幫我找到妖女。”
“你想要復仇?”
陽冬揚沉默了一會兒,道:“妖女滅天機門的時候,被下了天機閣獨有的詛咒,解法就在天機閣的天書上,此天書被分成四份交由江湖四大家掌管,只有天機弟子才能看懂天書上的解法。”
“這個詛咒每年會發(fā)作一次,中咒者的心智會如同三歲幼兒,不明事理,只安喜好做事,發(fā)作四次之后就會七竅流血而亡。去年軒雪閣被一陌生人襲擊,燒掉了好幾座閣樓,慶幸的是天書并沒有丟失。之后軒雪閣少閣主就一直懷恨在心,派遣商隊去殷城廢墟,掘地三尺,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這才在前幾個月找到了屬于天機閣的那一份天書。”
陽冬揚頓了頓,說了這么多,他想要看到的不過是段重的反應。
但是段重卻沒有太多的吃驚亦或是疑惑,表面上看著毫不在意,但是陽冬揚知道他這是聽到心里去了。
“我說這么多,其實就是想要告訴你,明月樓知道商隊運輸?shù)臇|西到底是什么,而他們又如此的在意,其中深意不需想就明了。”
“你的意思是妖女在明月樓?”段重順著他的話問道。
“就算是不在,也是有關系的,或許他們已經(jīng)接了妖女的委托。”陽冬揚看了他兩眼,又接著道:“你現(xiàn)在和明月樓走得近,幫我多留意就是。”
段重站了一會兒,沒有說什么,但是陽冬揚知道他這是同意了,心中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提醒道:“明月樓很快就可以查到你之前和商隊有接觸,我所說的豬圈的事情也會被拆穿,你早做打算。至于天機閣的那一份天書想必在你手上吧。”
段重背對著他:“我只是半路接觸到商隊,他們不信任我,不至于將這件事告訴我,所以我并不知道天書現(xiàn)在何處。”
陽冬揚愣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那可真是有趣了。”
段重:“今夜便到此處了,有什么事情我會再聯(lián)系你。”
陽冬揚點了下頭,呼喊隔壁的苗斜為他取來斗笠。
段重臨走之時,又轉頭說了句:“我給的錢應該還有多余,和徒弟找一個暖和一點的地方吧。”
說罷,就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黑夜中。
苗斜在原地愣了一會兒,轉過頭來問師父:“客人是在嫌棄我們照顧不周嗎?”
陽冬揚想了想,點頭道:“下一次記得泡壺好茶。”
苗斜似懂非懂的點頭。
段重離開陽冬揚的院子之后,就往著滿月樓而去,身后跟著的暗衛(wèi)眼見到此處,便都停了腳步,若是距離太近,他們的存在應該會被樓里的高手感知。
段重揮手讓他們離開,獨自一人跳上了圍墻。
尚未走到自己的住處,忽然夜色中寒光閃過。
段重一動未動,幾根青絲隨風落下,一把冷冰冰的長劍就架在自己的脖子邊,蓑衣被劃出了一道裂痕,雨水順著流進去,一片冰涼。
這把劍他熟悉萬分,知道自己稍微動彈,就會人頭落地。
他紋絲不動地望著持劍之人。
一身黑衣,一手執(zhí)劍,一手撐著把墨綠色的油紙傘,藏在傘下的小臉略顯蒼白,一雙眼睛里滿是戒備和探究。
“這么晚了,段公子去哪里瀟灑了?”徐令容瞇起眼睛。
她剛一回來就發(fā)現(xiàn)人不在了,他就這么心急?
“這黑燈瞎火的,把我嚇了一跳,我還以為進賊了。”
徐令容說是認錯人了,但是劍卻沒有收起來,戒備和殺意可見一般。
“我不是一個拐彎抹角的人,也沒有興趣聽太多的故事,告訴我你的目的。”
段重直直的看著她:“我的目的就是為了找一個人。”
徐令容沉默了一會兒,將油紙傘往上抬了一點,目視著他的臉:“倒是和我要找一個東西不沖突。”
段重:“我知道你要找什么,也知道東西現(xiàn)在在哪里,如果你愿意幫我找到那個人,我可以告訴你。”
這是想要合作?
徐令容想了想,收起劍鋒,順手將劍尖抵在地面上,借著力支撐的自己。
段重微微皺起了眉頭:“外面風大,進去說。”
徐令容點頭,轉身進了屋。
這屋子是分給了段重,但是并沒有連帶著放什么家具,就一把冰涼的椅子,徐令容坐下來,將長劍橫在膝蓋上,從袖口中掏出手帕擦了擦上面的水漬。
段重掛好蓑衣,轉身就看到了她的動作,頓時愣了一下,腦海中浮現(xiàn)出熟悉的身影,那如出一轍的擦劍習慣,讓他有些失神。
徐令容并沒有抬頭看他,道:“我也不問你今天晚上做了什么事情,見了什么人。和我合作,嘴就要嚴實,手腳就要干凈。”
等了半響,徐令容沒有聽到回復,一抬頭就發(fā)現(xiàn)對方正對著自己發(fā)愣。
其他人看見自己的真實面貌會發(fā)愣,吃驚與自己的容顏,但是現(xiàn)在顯然不是那種情況。
“看什么?”
段重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沒什么,只是感嘆姑娘傾國傾城。”
這話說的真敷衍,徐令容撇嘴:“這劍擦好了,給你。”
段重并沒有接過,而是找來了劍匣子。
“勞煩姑娘放進去了。”
徐令容挑眉看著他,這明明是他的劍,但是此刻他卻像絲毫不想碰的樣子。
是錯覺嗎?
段重沒說什么,只是看著她。
徐令容狐疑的將寶劍歸位,段重鄭重其事關上劍匣子,又放進床頭的柜子。
徐令容內心:果然是錯覺。
“咳,既然達成共識,明天你收拾一下,我們啟程去雪城。”
段重:“雪城?”
徐令容站起身來,轉身頭也不回的走出去:“時候不早了,明天和你細說。”
等到徐令容的身影完全融入夜色中,段重的目光才從她的背影中收回來,然后又開始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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