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似是故人來(后記)
伶人聽了,不禁調侃:“一個侍衛也有這閑情雅致,跑來聽戲?”
“哪門子規定,聽個戲還要分三六九等了?”弘曉反問。
“我還以為,那些個當侍衛的都是莽夫呢,不過看你也不像…”伶人捂嘴大笑。
“我看你還不像個戲子呢。”
“為何?”
“你見過哪個戲子會爬樹的?”
“你!”
……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拌著嘴,活像一對歡喜冤家。
不遠處的悠游,依舊安然自若的坐在那里,時而望著梨樹,時而又望著頭頂的那一片湛藍……
一日,園里陸續來了客,臺上兩個翎子生嗓音剛勁,正唱得激昂。
弘曉心不在此,跑到了后臺,見伶人正在著妝,便站在身后細細觀看。
伶人余光瞥見他,只繼續描著眉,打趣道:“我可沒空搭理你,下一場該我了。”
“我知道…”弘曉俏皮一笑,“我是來替你畫眉的。”
“我自己會畫眉,用不著你顛顛地跑來。”
“讓我替你畫一次吧…”
……
弘曉生硬的樣子,伶人不覺好笑,那花旦的柳葉眉愣是被他畫成了粗眉。
“還是我自己來吧。”
弘曉卻不依,非要將雙眉都畫了。
三里透過窗戶,見到這一幕,并沒有上前打擾,只默默嘬著煙斗。眼前的煙霧繚繞,思緒也跟著飄遠。不禁想起那個時候,他自己也像這般年紀,討好似的為悠游挽發描眉……
秋風蕭瑟,悠游坐在梨樹底下,一如往常。三里蹲在不遠處,嘬著煙斗,靜靜的望著她。
“那皇太子有什么值得你去等的,他偷穿龍袍,犯了忤逆不孝的大罪!”良晌,三里猛吸一口煙嘴,那煙霧悶了好一會兒,才從鼻孔里出來。
“太子又怎樣,那個位置呀,好些人盯著,被誰害的都摸不準是哪個。”
悠游沒有任何反應,只盯著樹上一片泛黃的葉子,眼神如死灰般。
“你說…他還會再來梨園聽戲嗎?”冷不丁的一句,似是問三里,又似是問自個兒。她的這個盼頭,日復一日,不覺間,已然從青絲到了白發。
“他死了!”三里嘆了一口氣,磕了磕煙斗里的煙灰,起身走了。
悠游一怔,霎時,那片搖搖欲墜的葉子被秋風吹落,輕輕飄在了她的腳邊……
一天,三里正在替戲班子里的小生整理行頭。伶人跑了過去,扭捏了大半天,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張了口:“爹,有一樁事,我想跟您談談…”
“你們的事,爹不同意。”三里知道她會說什么,故而直截了當的就給反對了。
伶人一聽,急了:“為什么?他只是小門小戶出身的公子哥。”
“小門小戶?他阿瑪是前朝的十三阿哥,和碩怡親王。他額娘是嫡福晉兆佳氏,尚書馬爾漢之女。你又知道他是誰嗎?他阿瑪死后,他便是雍正帝親封的怡親王!”三里停下手頭的活兒,鄭重其事的說與她聽。
聽了這一番話,伶人心里說不出是何滋味,只愣住,再接不上話來。
耳邊又傳來三里的苦口婆心:“你那老姑姑整天瘋瘋傻傻的,你都是親眼所見的,還有一個,死在宮里頭了。這一宗二宗的,你呀,就別再給爹添堵了!”
伶人情緒低落的默默離去,只道是這緣份,還未來得及啟齒,就已盡了,著實惱人方寸。
弘曉也是奇了怪,已經接連多日沒來了。伶人郁郁寡歡的坐在妝奩前,靜畫紅妝。她這才后知后覺,難道這些個諸侯之門,真的就沾不得?
就這樣又過了兩日,那弘曉終于來了。見了伶人,一臉悵然若失。靜默了許久,才說話:“我額娘讓我娶親…”
“娶的誰?”伶人輕輕問道。
“李佳氏…”
“為何要騙我?”
弘曉沉默。
……
黃道吉日,那嗩吶聲,并著敲鑼打鼓響徹整條街道,眾人紛紛圍觀。八抬大轎從梨園門前經過,伶人一個人悶在屋里頭,聽著外面的熱鬧聲兒,心里卻是五味雜陳。原來愛而不得,竟是這般不好受的。
又是到了一年隆冬季節,悠游郁結成疾,一病不起,怕是熬不到春暖花開了。
春綠見她愈發不能了,便發了慈悲心腸,特意讓三里去陪陪悠游。
病榻前,三里緊緊握著悠游的手,喃喃著:“你看你呀,這頭發都熬白了,圖個啥呀,啥也沒圖上。”
悠游的病情每況愈下,最后也只是硬撐了一個月,便去了。
棺柩前,三里往火盆里送著火紙。
“你就放心吧,那花瓶擱在里頭了。你抱著它大半輩子,臨了就當是個陪葬品吧…”
良晌,火盆里的火紙逐漸燃盡。三里默默點了煙斗,蹲在火盆旁邊,看著那里面還帶著火花的灰燼,微微出神。
他使勁眨巴了兩下眼睛,干巴巴的,竟是沒有一滴淚。三里納悶至極,明明情至深處,這到臨了,還擠不出一滴淚來送送她。不禁長長一聲嘆息,似這般無奈。
“終是莊周夢了蝶……”
悠游如此,他亦如此。
三里說完這句話,到底淚眼婆娑。
……
春暖花開,梨園戲起。
伶人渾渾噩噩了一陣子,依舊風采照人。花腔婉轉,縈縈繞繞。看客品茶觀戲,皆是鼓掌叫好。
今兒的看客莫名的多,似是比平日里還要多上個好些。有擠不上座的,只好站在一邊看。跑堂伙計瞧見了,便另搬來幾條凳子,分給沒落座的人。實在不夠分的,又捧來些南瓜子邊果一類討好看客,以示歉意。
“來來來,且一邊看戲,一邊嗑瓜子。”
跑堂伙計滿臉賠笑的說道。
看客樂呵的接過,待一把瓜子嗑完,吱個聲,還會端來一碗茶水喝。
戲畢,眾人紛紛散去。伶人站在臺中間,靜靜望去,那人群后面,靜靜坐著一個人……
緣起,最是橙黃橘綠時。
緣落,亦是橙黃橘綠時。
這情,成也因他,敗也因他。
真真是應了那句,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
一介戲子,理應薄情寡義。伶人要做的,終究得是個無情的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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