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里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禮堂的，當著上百人的面被趕出來，與參加吊唁的人逆行，沿著公路一側漫無目的地走了近十分鐘，腦海里不停循環著席陸聲的那句話。

        自己像個蠢貨一樣把全部的感情一股腦的掏出來，只要席陸聲給一些反應，他甚至做好了被打罵的準備。他縮著肩膀咬著牙，把席陸聲標致的外套抓了個稀爛，結果席陸聲不僅沒罵，連個滾字都不愿意說。

        白里鳴不明白，席陸聲到底是不忍心罵他，還是懶得跟他多費口舌。雖然白里鳴無比期盼前者，但理性告訴他，席父葬禮后那三年是后者的鐵證。席陸聲火速結婚，再也沒有聯系過他都是真實發生的事。

        “但他好像沒有印象中那么冷……”

        “呲。”像是一定要在上萬粒的鹽盒里中找出一粒砂糖結晶，白里鳴嘲笑妄想反駁的自己。

        停下腳步，蹲下。身體在徒步十分鐘后依然不知疲累，但心里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為什么是今天。”他想。既然會重生，為什么不能再提前兩天，不，一個月都行。只要阻止宋義林把照片送到席家，只要他抱著席陸聲親吻時，沒有宋義林跟拍。那之后……

        “為什么偏偏是今天！”白里鳴抓亂了自己的發型，發出悶哼。難道老天是覺得這三年還不足讓他贖罪，所以要再經歷一次苦難？

        想想后來的事兒，他實在沒有勇氣……房東張鳳英的臉出現在他面前，嘴上念叨著“應該不算…”站起身抬頭張望環境時，叮鈴鈴陌生又熟悉的音樂響了起來。

        白里鳴三秒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電話響了。

        難道……

        手忙腳亂從口袋里翻出手機，屏幕上不是席陸聲也不是別人，而是一串陌生號碼。記不清是誰打來，抱著一絲希望，劃開了接聽鍵。電話里傳出來的卻是一個陌生嬌軟的女聲。

        “鳴哥，聽林哥說你出事兒了，我十分擔心你……”女聲說完這幾句話就停下來，等他回應。白里鳴頓了兩秒想起是誰后，一言不發的掛了電話。

        是小魚，那個席陸聲父親出事時，在ktv陪他喝酒的網紅。白里鳴已經不記得那個女孩長什么樣子了，就記得她是宋義林介紹過來的。當時他還相信宋義林，添油加醋的對宋義林談席陸聲的事情，宋義林聽了之后，一臉惡心加憤然，生怕哥們被同性戀病菌帶歪，介紹了好幾個美女給她。讓他隨便下手，隨便玩。

        白里鳴雖然沒有宋義林性觀念那么開放，但還是在賞心悅目的女孩子身邊，感受到身心愉悅，女孩崇拜的眼神和示好，讓他十分受用，在女孩甜美的歌聲中，他搖著手鈴，一下又一下把對席陸聲異樣的感受驅趕到了角落。

        他以為自己可以回歸正道，他以為自己對席陸聲只是錯覺，他以為宋義林是鐵哥們是真心想幫自己，他甚至在席父出事后，并沒有過多怪罪宋義林，以為他只是無心，只是好心辦壞事。

        卻沒想到在席陸聲徹底不理自己，自己痛苦的發現席陸聲在心中分量的時候，說著什么“席陸聲那種大叔有什么好，你要真好上這口了，我介紹幾個年輕漂亮的。”把一個男孩強行推到他懷里。

        想到這件事，白里鳴忍不住捂住嘴干嘔了起來，雖然那男孩子是主動承受方，雖然重生后并沒有發生，但像被強的屈辱和后來生病的疼痛，每每讓白里鳴想起來，依然惡心的恨不得扒了自己的皮。干嘔了兩聲，焦急地打開通訊錄把宋義林和小魚一起拉進黑名單。想著寧死也不會讓這件事再發生的時候，手機叮鈴鈴的又響了起來。

        白里鳴手一顫，這次屏幕上顯示的是“媽”，是他被判了十七年，已經整整三年沒見的家人。

        聽著鈴聲，想著之后的事，白里鳴心如死灰。父母在席父葬禮后，第三天被帶走調查，五天后，關于恒娛旗下，恒東天城以培養藝人為借口，騙，囚，女性，從事交易，導致多名女性死亡，涉及多種類型犯罪的案件被警方昭告天下，其轟動且惡劣的影響，與自己害死席陸聲父親兩件事，混雜在一起，讓熱搜持續了整整兩個星期。

        最終判決的時候，他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家人，他發現自己活了十九年，誰都沒看清過。包括自己的父母。

        ……

        電話在長時間的未接聽之后中斷呼叫，然后又一次響起。

        在第二次掛斷后，白里鳴漸漸地意識到好像哪不對。

        奇怪。為什么媽媽會給他打電話？

        他回憶了一下自己現在的處境。

        席父死后，自己與席陸聲的關系初次曝光到父母面前。二人很生氣，父親砸爛了大廳一半的東西，從小就沒打過自己的母親，也什么都沒說連甩了兩個巴掌把他關在房里。他十分后悔，想對席陸聲道歉，所以即使父母在氣頭上，依然冒險趁天未亮就逃出家，去葬禮現場。那一天，白里鳴來回四個小時，都沒有接到父母的電話，直到回家的時候，才被坐在院子里的父親撞見。

        媽媽怎么會給自己打電話？

        在電話第三次響起之后，白里鳴一頓終于劃開了接聽鍵。

        嚴肅又有些憤怒的聲音順著電話的另一端傳來：“白里鳴，你在哪？”

        沉默。

        “……媽。”

        輕喊一聲久未呼喚的稱呼，再開口，卻不知道說些什么。白里鳴對父母心情很復雜，記憶力是父母對自己毫無保留的關愛。對外人來講他倆卻是坑害女性的惡鬼。白里鳴覺得父母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披著一層他不知道的皮，所以那三年，他猶豫了許久，還是一次都沒有去看過他們。

        “你現在把定位發過來，我讓司機去接你。”

        “……媽。”

        “你還認我這個媽就趕緊發。”不給白里鳴回復的機會，席夫人碰的一聲掛了電話。

        白里鳴拿著手機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把定位發了過去。那三年說不想他們是假的，如果不想，也不會在最后給二老留下一封信。

        “無論父母如何，也只剩下兩天了。”

        白里鳴想：“兩天后父母被帶走，想見也不像現在那么容易了。所以在那之前，還是去見他們一次吧。”

        ……

        車子駛入小別墅，司機把車開進車庫，白里鳴看著許久不見的家一陣恍惚。他的父親有一個愛好就是喜歡裝飾別墅的院子，除了一些種植的藤條和精心修剪的植被外，別墅的院子里還有個父親親手制作的池塘，池塘里還養著他精心挑選的巨型錦鯉。

        如今池塘里的錦鯉還在歡快的游動著。它們完全想不到，再過兩天，就沒有人來照顧它們了。

        “咔嚓”，別墅的房門被打開，白夫人身穿一套淡藍色素雅的家居服，打開了房門。她出生于普通人家，一路打拼上來，如今和父親一起掌管恒娛，身上總有些女強人的氣質。

        白太太見到兒子回來，急走兩步把人扯進了屋內。母親雖然動作兇狠但好像并沒有印象中那么生氣，屋內白里鳴的父親也沒出現，這一絲一毫的變動都讓白里鳴心里覺得有些異樣。

        白太太把白里鳴按在沙發上，然后在對面坐下，她皺了皺眉，開口到：“鳴，你告訴媽媽，你……和那個席陸聲……不是真的是吧？”

        以為再次會遭遇譴責的白里意外地抬起了頭，他不解地看著母親：“為什么這么問？”

        “這…”白太太欲言又止。“剛剛那個席陸聲打了電話過來。”

        白里鳴猛地站起身，席陸聲？席陸聲打電話過來？他急切地拉著母親的胳膊問道：“媽！他說什么！”

        看著自己自家孩子急切的模樣，白太太臉色又陰沉了幾分。她皺著眉，聲音嚴肅像是帶著些許警告說：“席陸聲說那些照片和視頻是你喝醉了抱著人亂啃被惡意拍下來的。還有，席陸聲家有監控，他調出監控發現是你那個叫宋義林的朋友把照片送到他家的，席陸聲讓我們小心宋義林和他家里人。他們可能來者不善。你爸為這事兒去公司找人調查了。鳴，你還記得你怎么認識宋義林嗎？他家是做什么的？”

        白里鳴聽完心里喜憂參半，喜的是席陸聲這次竟然為了自己打電話和父母解釋。在男網紅事件后，白里鳴確實看清了宋義林的嘴臉也知道他有目的接近自己。但那時候精神和身體雙重打擊，讓他一蹶不振，一無所有的他，已經沒有能力和精力去質問宋義林了。

        憂的是，雖然席陸聲替自己提出了疑問，但卻全盤否認了他們的感情，喝醉酒抱著亂啃？這種蹩腳的謊話都能說出來，以前的白里鳴怕是巴不得被大家這么解讀，但是現在的他不接受。

        白里鳴斟酌了一下想說的話，緩緩開口道：“媽，宋義林那邊確實是我遇人不淑，他是我在之前那次全球游戲美術大賽后認識的，當時他說自己也愛畫畫，后來認識久了，我發現他根本就沒怎么畫過。他家……我不清楚，他挺有錢但是家人好像都在國外。”

        白太太點點頭，白里鳴停了一下一轉話題，認真說道：“至于喝酒亂啃那個，是席陸聲騙你的。那天我倆去約會了，分別的時候，我特別舍不得就抱上親了，他也接受了。媽，關于席陸聲，雖然我以前死不承認，但我是真心喜歡……”

        “啪！”

        一個巴掌閃過，白里鳴捂著臉看向母親，母親表情極其克制，手卻在瘋狂顫抖，她啞著嗓子看著自己的兒子張口到：“收回你的話。”

        “我就是喜歡他。”

        啪！

        白里鳴忍無可忍，他站起來大聲喊道：“我就是喜歡他，怎么了？我害死了他爸爸，是，是我不對。我錯了，我活該。他和我撇清關系我也無可奈何。但至少，至少我不是真心要害他的家人！而你們呢？你們看看自己做的都是什么？多少個女孩子毀在你們手里，多少個家庭被你們毀于一旦！你們害了那么多人命，有什么臉來說我？”

        白太太瞬間臉色發白，她站起身來，提高音量喊道：“你亂說什么？”

        白里鳴破罐破摔大喊：“我亂說？再有兩天，你們就要被帶走調查了，你知道嗎！你恒娛下面的恒東天城就是打著造星名義的吃人窯，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

        白太太一臉震驚，她看起來很慌張，哆哆嗦嗦地拿起了手機，剛準備撥打電話又猛地抬起頭，她額頭眉間皺成了一座山，看著面前一臉恨意指責自己的兒子，顫聲道：“兒子，爸爸媽媽沒做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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