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大的日子，海水暗沉且混濁。怕被辛磊追上，白里鳴向海里瘋狂逃竄，可是他低估了海水的阻力，沒走幾步，便一腳踩空扎進海里。

        混濁的海水就如同猛獸一樣向他襲來。先遮擋了他的視線，然后入侵了他的鼻孔。白里鳴被嗆到條件反射張口，反而讓更多的海水趁機灌了進來。他難受的掙扎，不會游泳的四肢胡亂的揮動卻無法把他送出海面。

        “完了。”他想。已經不是第一次到海邊，也不是第一次做離開的心理暗示。但他沒預料到要在這樣的條件下，毫無準備的去達成自己的目的。

        “好難受!”比生病的時候還痛苦幾倍的狀態，讓他崩潰，在意識消失之前，他想，如果可以，他再也不想體驗這種痛苦了。

        ……

        席陸聲到海邊的時候，看到全身濕透的辛磊正一臉狼狽的拉著白里鳴往岸上拖。

        他甩開安全帶，鑰匙都沒拔就跑了過去。

        “怎么回事!不是讓你好好看著他嗎!”

        把白里鳴推到沙灘邊，給他捶背的辛磊看到好友出現，一臉著急的說到：“這我哪知道，這家伙看到我就往海里沖，我…我追都追不上。”

        “放開，我來。”席陸聲挽起袖子從辛磊手中奪過人，用膝蓋頂住白里鳴的腹部，按壓控水。從白里鳴身體里控出的海水濺濕了席陸聲半條褲腿，他眉頭都沒皺一下，把人放平，捏住男孩的鼻尖就低下頭。

        辛磊眼睜睜看著好友小心翼翼把人翻過來放平，順了下發絲，捏著白里鳴的鼻子沒有半點猶豫準備人工呼吸。心里突生異樣，條件反射想抬手攔住，卻被“咳咳”兩聲劇烈的咳嗽聲打斷。

        白里鳴自己恢復呼吸了。

        席陸聲定在那里，從辛磊的角度看去只能見到好友的頭頂，也不知道兩個人有沒有碰到，但畢竟人已經能喘氣了，他推了一把席陸聲道：

        “行了，死不了，你離他遠點。”

        席陸聲被推的順勢抬起了頭，擦了擦因為距離過近濺到臉上的水。暼了辛磊一眼，把白里鳴抱起來說到：“去醫院。”

        白里鳴恢復意識的時候，先是感覺自己的肺像是炸了一樣的疼，然后就聽到耳邊有人在模模糊糊的講話。

        等到更清醒的時候，他認出來其中一個人是席陸聲。

        白里鳴指尖一顫。不明白這個人為什么在這里。對，他好像剛剛溺了水，沒死？自己被辛磊救了？可是那個人巴不得自己給席父償命，怎么會救自己？

        ……還叫了席陸聲？

        席陸聲。

        一想到那個人也在屋里，白里鳴覺得肺都沒有那么疼了。想看看他，又害怕男人看到他醒了就轉身離去，猶豫了兩秒還是決定繼續裝暈。

        房里的兩個人沒發現白里鳴已經醒了，仍在談話，先開口的是辛磊。

        “你告訴我，那張照片真的是他撒酒瘋誤親的”

        “我不是和你說過。”

        “我現在不是很信任你。”

        “那你想怎么樣”

        辛磊停了一下：“剛剛我在路上仔細回想了一下，你上學那會兒雖然身邊不缺女孩，傳聞也挺多，但我確實沒見過你和哪個女的關系特別親密。”

        “所以？”

        “你和老子這么多年兄弟，席老師半個土木工程的領軍人物，就因那么張破照片走了。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席陸聲到底是不是gay!”

        白里鳴呼吸一滯，這話題過于敏感，就連當年席陸聲對他表示好感的時候，自己都沒問過。原本白里鳴覺得席陸聲肯定是gay，但那些事情發生后，蹲在破舊公寓里上網，看著席陸聲充滿幸福的新婚照片，白里鳴又不確定了。

        他…

        “不是。”

        白里鳴屏住了呼吸。

        低沉的聲音回蕩在房間里，席陸聲重復了一遍道：“我不是gay。”

        ……

        辛磊和席陸聲沒聊幾句就到病房外面去了。病房的隔音特別的好，門一關，白里鳴就完全聽不到兩人的談話聲。

        他睜開眼，看著雪白的天花板有些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自己原本也不喜歡男人。最初席陸聲對他表達好意，且逐漸越線的時候，他還有些許排斥。

        那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兩個人既然都不是gay，為什么不能只當普通朋友，他去和楊小姐好好生活，自己也找個小女友，不好嗎？為什么他席陸聲偏要拉著自己墜入曖昧區，然后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停的不停的讓他困擾，最終甚至讓自視甚高又口是心非的自己，做出錯誤的決定，毀掉一條命。

        席展來，國家一級結構工程師，客座教授。這要多努力，積累多久的學識才能到這個地位。如今這條命就毀在自己手里，讓他怎么賠。

        白里鳴眼眶發紅，他按住眼角，阻止眼淚落下。心中被負能量啃食。這段關系注定無法持續。

        席陸聲斬斷關系，結婚生子。他白里鳴沒有意見。

        但已經重生，光是聽到他聲音就心跳加速的自己該怎么辦。

        為什么又被救了。

        他不想再痛了啊。

        ……

        病房門再次打開的時候，白里鳴只聽到了一個人的腳步聲，他不知道進來的是誰。只知道那個人腳步停在床邊之后，久久沒了動靜。

        感覺有視線落在自己的臉上，裝暈的白里鳴被看的越來越不自在，就在他裝不下去打算睜眼的時候。看著他的人又動了起來。

        百里鳴靜靜聽著，那人先拿起了病床旁邊的熱水壺，嘣的一聲拔掉了塞子，然后咕嚕咕嚕倒了一杯水，把蓋子滋滋的塞回去，再把水壺放回地上。然后端起杯。

        白里鳴以為那人是渴了要喝水，沒想到喝水的聲音沒有傳來，傳來的確是那個他熟悉又低沉的聲音，那個聲音面對著他，淡淡道：“眼角都紅了，你哭什么。”

        白里鳴睜眼轉頭，望向了這個說話的男人。

        男人精致剪裁的西裝上沾滿了污漬，袖口的地方還有些濕。這和他一慣干凈整潔的形象有些不搭。他好像不是很在意，端著杯子看向白里鳴問道：“你就那么不想活嗎？”

        “……哥…”剛開口，白里鳴發現他嗓子嘶啞的厲害，可能是溺水喉部痙攣引發的后遺癥。他咳了咳嗓子，想重新說點啥，男人卻突然彎下腰靠近他，把倒了半杯水的杯子遞了過來道：“喝。”

        白里鳴不渴，溺水的記憶還殘留在他身上，肺疼胃還犯惡心。他甚至暫時都不想看到水。他搖了搖頭，表示拒絕。男人卻沒立即把杯子收回，他看著白里鳴，把杯移向自己，先抿了一口，然后轉頭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下一秒，他轉過身彎腰低頭按著白里鳴的頭，把口中的水渡了過去。

        “嘭!”

        白里鳴大腦瞬間炸開了煙花。他全身僵硬，瞪大雙眼看著近在咫尺，卻壓根無法聚焦的臉，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席陸聲在給他喂水!可是渡來的水份量少的讓白里鳴懷疑男人剛剛根本就沒喝多少。而且渡水一共也就用了十秒鐘，之后就算是沒了水，男人也沒有放開他。他順著白里鳴的側發，手指輕輕的插在他的頭發中揉搓。一直就這樣持續了五分鐘。

        當白里鳴肺和喉嚨疼得實在受不了的時候，男人才終于放開了他。

        他直起身，聲音淡淡的說道：“沒有吸管，湊合一下。”

        白里鳴腦子里聽著他說的話，根本無法理解席陸聲為什么要提吸管。他快速的喘著氣，連發出聲音都做不到。

        就算是在重生前，除了那張一觸而分的照片，白里鳴也沒有和男人接過這么深入的吻。

        這時直起腰的席陸聲發現床單上被自己撒了水。他抽了張紙巾慢慢擦拭，一邊擦一邊平靜的說到：“辛磊去交錢辦住院，一會兒就回來了。你不用害怕他，他不會揍你。”

        “不過，”男人音調一轉說到：“我建議你最好現在閉上眼，再假暈一會兒，等他回來再醒。畢竟……

        “他要是看到，共處一室的兩個人都很清醒，估計會很生氣。”

        白里鳴直直的看著天花板，三秒后，聽話的閉起了眼，心跳如鼓。

        ……

        辛磊其實離開了很久。久到白里鳴心跳平復都沒回來。但是白里鳴沒有再睜開眼睛。他感受著席陸聲手在自己的臉上流連，想不明白這個男人究竟要干什么。

        明明重生前并沒有發生過這種事。

        這么細想，其實從重生第一次見面那個男人就有點不對勁。白里鳴回憶。至少他不像之前那么冷漠了。

        “難道…這一切改變都是因為，我抓緊他的衣服哭著和他說對不起？”

        “可是……”

        這也不是在父親過世沒幾天，就和間接犯人吻在一起的理由。

        他到底在想什么？

        玩弄白脖子的手，突然離開，之后就是咔次咔次的開門聲。

        辛磊回來了。

        席陸聲站起來和他聊了兩句，最后在辛磊那句：“你至少回去看看你媽吧。”里結束了話題。

        席陸聲接受了這個建議起身離開，把白里鳴交給了辛磊。而一直清醒的白里鳴最終也沒睜開眼，他帶著關于席陸聲的不解，沉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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