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因為路還未通的緣故，目前還無法回去繼續錄綜藝，但是蕭牧時似乎很忙，他陪著葉梨歌吃完晚飯后就立刻離開。

        當天是鄭良留在醫院里陪護，有助理二郎陪著葉梨歌嗑瓜子聊天，也不算無聊。

        “小梨姐，你真的不要看看現在的直播間嗎？我這幾天看得可開心了。”鄭良從包里掏出平板，打算看看現在《田園慢時光》的直播。

        “不看不看，我在官微上了解現在的任務進度就可以。”葉梨歌聽了二郎的話直搖頭。

        鄭良知道葉梨歌往日的習慣，她對三年前參加的那次綜藝還留有陰影，但畢竟這次是直播綜藝，嘉賓的各種反應都很真實，沒有惡剪，彈幕也都很友善，小梨姐看看也不錯。

        而且今天的任務輕松愉悅很下飯。

        他還想再對小梨姐安利一波，不過葉梨歌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響起震動聲，看來有人給她打來電話。

        今天晚上吃完飯后，葉梨歌就沒把手機拿到床上。

        正好能趁機躲避二郎的勸說，葉梨歌急忙從床上單腳蹦跶著要去拿自己的手機。

        可惜她伸著胳膊才剛碰到手機邊緣，不小心把傷到的腳腕磕到了床沿上。好疼啊，葉梨歌的身子不小心一歪，手機被她掃到了地上。

        啪的一聲，手機落地黑屏發出清脆響聲。

        葉梨歌和鄭良對視一眼。

        “嗡嗡嗡——”

        手機躺在地上黑屏后又緊接著亮起。

        葉梨歌單腳站著，不知所措，還是鄭良幫她撿起手機。

        手機還在響。

        “小梨姐，”鄭良掃了眼手機屏幕的來電顯示，小心翼翼問道，“要接嗎？”

        是葉黎風打來的電話。

        鄭良做了葉梨歌五年的助理，對她家里的那些糟心事很清楚。

        葉黎風雖然在糟心事中只占一小部分，但每次小梨姐接到他的電話都會心情糟糕。

        鄭良把手機放在了床上。

        葉梨歌抿嘴，猶猶豫豫坐回床上，左手下意識攥緊被子，指尖泛白，似乎已經用盡全力。

        她拿起了自己的手機。

        見葉梨歌打算接電話，鄭良默默走出病房，留給葉梨歌單獨空間。

        唉，他心里嘆氣，真不知道這家子的事會發展成怎樣。

        小梨姐太過心軟，可面對那樣的過去，不心軟又能如何呢。

        那種經歷放在他的身上，他可能還沒有小梨姐處理的好。

        葉梨歌終于做好心理準備，接通電話。

        “葉黎風，有事嗎？”葉梨歌對著手機說道。

        他們姐弟倆沒有大事從不聯系，這一周葉黎風給梨歌打了兩個電話，這已經是很少見的頻率。

        “梨歌。”手機那端傳來了一個中年女性的聲音，她的聲音很是尖銳，說話音調往上升，“梨歌”兩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聲音。

        這是她問罪的前奏。

        葉梨歌的心往下一沉。

        是她的母親。

        “媽，怎么了？”葉梨歌的聲音比剛才更加沙啞，她有些無措，低頭看著自己還腫著的腳腕。

        隱約間，她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同樣是坐在鋪著白色床單的床上，同樣是腫起來的腳腕，只不過那時她很年幼。

        年幼的葉梨歌還不擅長忍耐疼痛，那時她皺著小臉，額頭上全是冷汗，眼淚汪汪地給自己的媽媽打電話。

        打了四個電話才打通，梨歌還未說出話，那頭的葉母就在麻將室的吵鬧聲中說完一句“自己做飯吃完飯，不用等我”，就又掛了電話。

        小梨歌拿著電話聽筒不知所措，她現在沒辦法走路。

        就算能夠走路，她也沒有鑰匙，不能打開門走出去。

        她該怎么辦？

        她不敢給爸爸打電話，她不能打擾爸爸的工作。

        那就忍著吧。

        小梨歌一直在夕陽赤金色的光中等待爸爸媽媽回家，一直等到暮色四合，等到家里的鐘表響起。

        她在暗中漸漸睡去。

        那天的最后，是應酬回家的葉父發現了睡著了的女兒。

        葉父看著女兒糟糕的睡相皺眉。

        哎呀，怎么又踢被子了。

        被子被踢到床的另一邊，小梨歌幼小的身軀蜷縮在床上，看起來很冷。

        葉父想過去給自己的女兒蓋好被子，卻不想看到女兒的腫起來的腳腕上涂著一層紫藥水，與原本青紫的皮膚加在一起，無比刺眼。

        “梨歌？”

        “梨歌？”

        葉母的聲音把葉梨歌拉回現實。

        葉母開門見山：“你怎么不拍綜藝了？是真的受傷了還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今天遇見了常年不對付的鄰居出言嘲諷，葉母還不知道葉梨歌竟會突然離開了《田園慢時光》的錄制地。

        這么大的事，這丫頭連聲招呼都沒給她打。

        該不會真的跟傳言一樣，葉梨歌是不小心懷了孕吧。

        “受了點小傷。”葉梨歌還不知道葉母的擔心所在，“昨天不小心扭傷了腳而已。”

        “哦，是扭了腳啊，那就好。”葉母長舒一口氣。

        說完，她頓了一下，似乎是覺得自己剛才的那句話有些冷漠。

        葉母急忙補充：“梨歌你注意扭傷了腳要第一時間冷敷知道嗎？千萬不要逞強，要去醫院拍拍片子。還有啊，平時好好走路，你小時候就是那樣，走路不看地上，地上有石頭你得避開啊……”

        葉母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

        “好，我知道了。”葉梨歌忍不住打斷她，“沒事的話我就掛斷了。”

        “哦對了，”葉母還沒說完，“我忘了告訴你，你弟弟最近幾次考試成績很不理想，我給他找了個老師專門在課后輔導他，是個名師，聽說他帶出來很多狀元。”

        不用說，用的自然還是葉梨歌卡里的錢。

        “好。”葉梨歌淡淡回應。

        每次母親跟她打電話說完要說的事，結尾總要加上和葉黎風有關的家常話。

        葉黎風像是維系在葉家的一根細細的紐帶，雖說這條紐帶也趨于斷裂，但似乎這樣說一次他的事，就能證明他們這個家庭里成員間的關系還很正常。

        說完家常，葉母掛了電話。

        葉梨歌慢慢收起手機，她坐在床上，看向窗外。

        她看不清窗外。

        她只能看到自己的身影映在了窗戶上，屋子里的燈光映在窗戶上，窗外所有的事物都是黑漆漆一片。

        誰能夠看清夜里發生的事呢？

        葉梨歌覺得自己剛才從胸腔里發出一聲笑聲。

        她嘴角彎起，帶著笑意，眼淚卻不小心從眼眶中流出，落在了攤開的手掌心里。

        病房里，白熾燈熱烈地散發光亮。

        葉梨歌覺得自己真沒出息。

        哪怕是過了這么多年，她還是會為這種事哭鼻子。

        她應該是成熟的堅強的面無表情甚至有些冷漠的二十六歲優雅女性才對，她的內心應該是被千錘百煉過毫不會覺得疼才對。

        其實她沒有為葉母的反應難過。

        她只是突然想起小時候同樣扭傷腳的那天。那天，她等了好久好久，一直等到睡著。

        回憶中，那天只有暖黃色的陽光是溫暖的。

        只不過葉梨歌還記得事實。那天如同今天，是個陰天，那天不會有那么溫暖的陽光。

        事實上，從未有陽光能夠透過那個狹小的窗子照射進梨歌小小的陰暗的臥室中。

        那天陪伴她睡著的，只有窗外的蛙叫。

        葉梨歌如同年幼時那樣躺在了床上，她看著潔白的天花板，眼睛一眨不眨。

        終于，她深吸一口氣，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頭。

        讓這些不該存在的眼淚全部融化在被子里吧。

        ……

        鄭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發呆。

        唉，接完電話，小梨姐又會難過好久。

        他明天一定不能當著小梨姐的面提到任何和家庭家人親情之類有關的事。

        就這么下定決心，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鄭良的視野中。

        他定睛一看，是蕭牧時。

        那張臉比今早見到時多了些疲憊，但那抹疲憊增添了他眉眼的顏色，反而讓他的氣質更加生動。

        但蕭牧時不笑的時候，確實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光是身高站在那里，鄭良就有些頭皮發麻。

        他怎么突然感覺到一種遇到野獸、生命受到威脅的恐懼呢。

        再看蕭牧時，他雖然外表看起來攻擊力強，但是內里是個十足的好人。

        是他把小梨姐送來醫院的。

        鄭良急忙站起來要說些什么，不過他突然腦子一片空白，啊了半天還沒說出一句話，呆呆地看著影帝。

        蕭牧時看了看他，輕聲問：“梨歌睡著了？”

        聲音太輕，梨歌的名字被他念出來，像是揉碎在空中縹緲的花瓣。

        鄭良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應該還沒有睡。”他立刻回答。

        不知道蕭老師找梨歌有什么事？大概是要緊事吧。

        唉，蕭老師長相真是無可挑剔，這種臉放在銀幕上多合適，要是能跟小梨姐的臉一起放在銀幕上，哇哦。

        不過，蕭老師的眼眸太冷，像是小梨姐的眼睛。

        等等，他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呢。

        鄭良停下自己腦中奔騰的思想，主動上前敲了敲病房的門。

        “二郎啊。”

        房內傳出了葉梨歌低低的聲音。

        門沒關緊，一拉就開，鄭良聽到葉梨歌的聲音，沒有多想，一伸手拉開病房門。

        蕭牧時站在鄭良身后清晰地看清了病房里的景象。

        病床上，白色的被子蓋在床上，被子凸起的痕跡隱約透露被子下躺著個人。

        安安靜靜的病房里，一床白被蓋在一個平躺著的身軀上，那個身軀一動不動，幾乎看不到呼吸起伏的痕跡。

        鄭良看到此景驚出一身冷汗。

        還好他控制住了即將沖出嘴的那聲尖叫，反應過來——

        小梨姐這是從頭到腳都給自己蓋上了被子。

        鄭良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小梨姐啊小梨姐，我要被你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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