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

        李梨花找護士要了一個盆和一條毛巾，她去外面打了點水過來想幫許宣簡單的擦拭下身體。

        許賢有心想表現下，畢竟在其他人看來他二哥受傷和他沒勸住他二哥上山有很大關系。

        可李梨花拿著個毛巾攥在手里，說什么也要自己親自動手——別人她不放心，她怕許賢手重弄疼了她孩子爹。

        “砰！”

        許老婆子粗魯的踢開了門。

        “剛好老二這瓶水掛完了，老三你去套牛車去，老四你背著你二哥起來。老二媳婦兒收拾東西，咱們現在就回家去。”

        許老婆子一進來就打破了屋子里原有的寧靜和溫馨。

        許賢有些愕然：“娘，剛才那護士不是說還要給二哥照個片子做檢查嗎？咋就能出院了？”

        許老婆子手一揮：“這東西照不照沒什么兩樣，費那冤枉錢干嘛？”

        許德以為這是醫生說的，他“哦”了一聲就準備按照他娘多的吩咐去辦。

        李梨花有些不知所措：“娘，那醫生說了這片子不用照了。那她有沒有說美麗她爹的腿到底咋樣了啊？”

        許老婆子頗為不耐煩：“咋樣？瘸了啊，還能咋樣？被野豬給撞了能留一條命就是天大的幸運事了。行了，別廢話那么多了，趕緊收拾東西咱們回家。這一天功夫都耽誤了，難不成你們還想在這里過夜啊？”

        李梨花當即就哭出聲兒來了——撿回條命當然值得慶幸。可她當家的腿廢了，這往后要是分家了，他們一家以后可怎么過日子啊！

        “剛剛那個醫生根本就沒說不用拍片子了，是我奶嫌貴不讓我爹拍！”許美艷氣憤的揭穿她奶。

        “人家醫生還說了，要是現在拍片子查出來我爹的腿具體傷到哪兒了，就能完全治好！我爹的腿只要好好治就瘸不了！”

        許美艷在許老婆子走后又特意去問了那醫生好些問題，她奶糊弄不了她。

        許老婆子的臉立刻就拉下來了——她就知道這賠錢貨跟過來沒好事！

        李梨花慌張多的拽住許老婆子的手：“娘，美艷說的是不是真的？美艷她爹的腿能治好？”

        許老婆子將手□□，瞪著李梨花：“什么真的假的？這醫院里的醫生就是來騙人錢的！他們說的話怎么能信？老二這腿被野豬撞得血流成那樣，怎么可能能治得好？”

        許美艷毫不留情的戳穿她：“醫生說的話怎么可能是騙人的？娘，我剛剛躲在墻后面。我奶和醫生的話我全聽見了。那片子拍一次要50塊錢，我奶就是舍不得掏錢。”

        “50塊錢就拍個片子？”許德也被鎮住了——這可真不是個小數目啊，他……也有點退縮了。

        李梨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跪下來拉住許老婆子的褲腿：“娘，美艷她爹這腿可不能瘸啊！求你了，你給他看看吧。我知道這片子是很貴，可咱家現在不是負擔不起啊。等美麗爹腿好了我們一定加倍干活再把這錢賺回來。”

        眾人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許賢趕緊上前就要拉她起來，許德和他一左一右的想將李梨花攙起來。

        李梨花看見許德又要跪他了：“四弟，嫂子求你了！你二哥不能瘸啊！他要是瘸了我們一家往后可怎么辦啊？嫂子知道你心善，你一定也不想你二哥以后變成個廢人對不對？”

        許德：他當然不想他二哥往后都瘸著個腿走路，這是他親兄弟啊！他能不盼著他好嗎？

        可他……做不了主啊。

        他要是現在和他二嫂一起勸他娘給了這拍片子多的錢，回去王小紅要是知道了肯定得和他鬧啊！

        更何況就算他真去勸了，看他娘這樣子也不一定愿意掏這錢啊。

        “二嫂，你先起來。有什么事咱們好好說。”許德說完和許賢兩個人使力氣把李梨花架起來了。

        許美艷扶她娘在椅子上坐著，給她娘擦眼淚。

        許老婆子硬著口氣說：“你就是給我磕頭也沒用！這么多錢家里怎么負擔的起？我總不能為了治一個老二就掏空家底了吧咱們家19口人不吃飯了？嘴巴全用個繩子扎起來嗎？”

        許老婆子還有句話沒說，她小兒子前些日子說了得留些錢給他去城里走門路找工作去。

        這還不知道得花費多少錢呢。這時候給老二治腿萬一到時候老小缺錢花了可怎么辦？

        她得給老小存著找工作啊，這錢不能動。

        整個病房里都充滿了李梨花無助的哭聲。

        許宣在許美麗質問許老婆子的時候就醒了，他的心里充滿了不忿。

        給二兒子看腿的時候就是全家要吃飯，她拿不出錢來。

        怎么上輩子就能為了許晨和許秀芳在城里找工作掏空家底呢？那時候她怎么就沒想到全家人要吃飯呢？

        他難道還是后娘養的不成？

        就沒見過這么偏心的！

        謝天謝地，許宣并沒有能聽到別人心里話的能力，不然他要是聽到了許老婆子的想法估計又得氣昏過去！

        “爹，你終于醒了！”許美艷驚喜的看著許宣，她爹肯定也是想治腿的吧，讓她爹自己來求她奶，她奶肯定不能當面拒絕。

        李梨花眼淚都顧不上擦：“美艷她爹，你現在身上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啊？醫生呢？美艷快去找醫生過來給你爹看看。”

        “哎，我這就去。”

        許老婆子一手按住要往病房門口跑的許美艷。

        “去什么去？老二既然醒了那就是沒事了，老三趕緊過來背你哥，咱們回去。”

        這醫生來了還不得追著她要拍片子的錢？

        許美艷當然知道許老婆子攔住她是怕花錢，她氣呼呼的把事情全一股腦的說出來了。

        “娘，我不想下半輩子都做個上不了工，下不了地，做不了一點重活的廢人啊！”許宣滿懷希冀的看著他娘。

        許德和許賢被他哥那滿含悲涼的話語說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許老婆子也哭：“老二啊，不是娘狠心不讓你治腿。實在是這醫藥費太貴了咱家拿不出來這錢啊！”

        雖然是莊稼漢，可這并不代表他們都是個傻子不會算賬。

        許賢給她算賬：“娘，咱家這么些年除了婚嫁和小弟小妹念書花點錢，其他的可沒什么大頭支出啊。你就忍心讓二哥下半輩子都當個瘸子？”

        許德也心軟了：“是啊，娘。50塊錢是不少，可咱家也不是完全負擔不起。現在吃飯都在公社食堂里吃，哪里到了吃不上飯的地步？”

        許老婆子一梗，看來不說實話是不行了。

        “老二啊，家里是真的沒有余錢了。你弟弟妹妹眼看著就要高中畢業了，他們念了這么多年的書你總不忍心讓他們回來在地里刨食吧？家里剩的那點錢得留著給他們去城里找門路啊，實在是不能動啊！”

        這話說完許宣就直接愣住了。

        他看著他娘，好像這前面34年都白活了，第一次認識到他娘偏心的這么徹底。

        許老婆子沒注意到許宣的異樣，她還想繼續給許宣洗腦：“再說了，老二你想想，你的腿就算治好了你撐死了也就是個土里刨食的莊稼漢。可老小要是在城里找到了個工作那就不一樣了。到時候咱們全家人沾光啊！老小有出息了還能不念著你這個當哥哥的？”

        許美艷很是氣憤，她奶寧愿把錢留著給她小叔拼一個還完全看不到的前程，也不愿意拿出來給她爹救命用！

        到底她爹是不是她奶親生的？

        許德都聽不下去了：“娘，老小畢業還有一個月呢。錢不夠到時候咱們實在不行去親戚朋友家借也行啊。二哥這腿現在要是不治的話以后可就遲了。”

        可許老婆子說什么也不肯掏錢，眾人犟不過她，自己手里又一厘錢都沒有到底是拉著許宣回去了。

        許宣在那之后一句話都沒說，仿佛真的是被傷很了。

        許老婆子畢竟不想真的失去這個對她百依百順的兒子，于是接下來的日子里破天荒的每天一個雞蛋煮給許宣吃。

        也是有點想要補償許宣的意思。

        可惜許宣并沒有吃。

        無論李梨花和孩子們怎么勸，他連看都不看那雞蛋一眼，直接就讓李梨花和孩子們分著吃。

        李梨花和孩子們很能理解他的心情，美妙這段時間以來每天都想法子逗他笑。李梨花忙的時候，美好甚至還一點不嫌棄他的傷口嚇人，堅持幫他上藥。

        可妻女們理解他、包容他，不代表其他人也能這樣。

        李梨花知道許宣腿殘疾了就意味著他往后一點重活都做不了了，甚至有可能賺得公分都不如自己。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一家子對老許家來說往后都是個大大的累贅。

        所以她更勤奮了，現在家里的雜活基本上都被她和她幾個女兒包圓了。

        就算這樣，王小紅也還是容不下他們。

        這天中午，王小紅看見李梨花捧著比自己家多了兩個人的量的飯菜心里不平衡了。

        “這人吶還真是不好說。你說摔斷個腿咋就有這許多好處？工也不用上，躺在家里不用動的糧食就來了，每天還有個雞蛋養著。我就是坐月子那些天也沒有過這樣好的待遇啊！”

        說著她瞅了一眼李梨花端的飯盆，“人家什么事不干還能領到比咱們多不老少的糧食。怪我肚子不爭氣，就生了一兒一女。我要是也能生四個姑娘現在也能領不少糧食。”

        李梨花被諷刺的滿臉通紅，可卻不敢還一句嘴。

        他們以后都得靠其他幾家過日子，實在是沒有還嘴的底氣。

        可要她把雞蛋或者手里的糧食送給王小紅討她一個笑臉，李梨花也做不到。

        所以只能假裝自己沒聽見。

        “砰！”

        許美艷氣沖沖的推開房門。

        這些日子她四嬸就像是不諷刺他們兩句就活不下去了一樣！

        她娘總是讓她忍，可他們忍了四嬸也不會閉嘴。反而是變本加厲的諷刺起人來。

        今天更是過分了，堵在他們房門口諷刺她爹，這和往她爹心口上扎刀子有什么區別？

        忍忍忍，忍她個大頭鬼！

        他們再忍下去她四嬸恐怕就要上天了！

        許美艷摔開門就要陪她四嬸對罵！

        了不起就是把他們一家趕出去，她就不信他們一家六口能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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