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感到一陣心慌，感覺腦子里好像有什么東西炸了，突然變得一片漆黑。

        眩暈感襲來讓黎叁月再保持不住皇帝的姿態，她手一松把簾子放下，抱著頭痛苦地蜷縮了起來，此刻她只記得不能發出聲讓別人發現異常。

        季有全瞥見簾子放下，試探地問道:“陛下？”

        好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只持續了十幾秒，黎叁月恰好聽見了季有全的話，她習慣性地揉著太陽穴，緩了緩才說道:“你繼續說。”

        她的聲音有些不穩，好在季有全并沒有在意，他小聲說道:“奴才與心玉并沒有別的關系，只是各自為了主子。”

        黎叁月聽他這樣說，暫時也沒有心情追問旁人的私事，淡淡道:“難為你還能想著她。既如此，你便先去放她出來吧。”

        “謝陛下！”

        黎叁月深呼吸了幾次，調整回皇帝的語氣說道:“若要謝朕，日后就不要動不動下跪。男兒膝下有黃金，朕看你跟個鴕鳥似的就頭疼。”

        季有全聽到自己的行為會傷到皇帝身體，趕緊應道:“是、是，奴才遵旨。”

        黎叁月再沒管他，仰著頭閉目養神起來。

        御攆很快就到了太后所居的慈寧宮，黎叁月下轎時難得借了季有全的攙扶，可盡管如此，她還是被太陽晃了眼，腳步踉蹌了一下。

        季有全擔心地喚道:“陛下……”

        “無事。”黎叁月把手收回來背在身后，“走吧。”

        “是。”

        進了慈寧宮，黎叁月一眼就望見了正殿上坐著的美婦人。在她的設定里，太后趙氏十六歲入宮，十七歲誕下二皇子。二皇子二十歲登基時，先皇后已逝，便只讓生母趙貴妃入住慈寧宮。

        如今二皇子登基三年，趙太后也不過四十歲，再加上保養的好，從面容和氣質來看倒像是三十多歲的職場麗人。

        太后耳聰目明，皇帝雖沒讓人通報，但他剛進殿時她就注意到了。只是她依舊保持著單手扶額的姿勢，側著身沒有看他。

        黎叁月并不記得她寫過這一段。

        她那本文是以女主的視角寫的，而對于女主出現之前的劇情都是匆匆幾筆帶過，除非是對后文有影響的，才會借旁人之口介紹幾句。黎叁月不知道這段以及之前季有全和心玉的那段是不是被強加的劇情，還是說她真的忘記了這兩段劇情。

        黎叁月來不及思考太多就走到了太后身前，她糾結了兩秒，單膝下跪說道:“兒子……給母后請安。”

        要一個現代人下跪說話，還要對自己的“孩子”自稱“兒子”……雖然是無傷大雅的事，但黎叁月到底是有點憋屈。不過在生存大事面前，她還是選擇了屈服。

        太后大概是有什么事要跟皇帝提才會擺出這副模樣，但她也不敢讓皇帝跪太久，很快就扭過頭說道:“皇兒請起。坐吧。”

        她指了指自己左前方的椅子，黎叁月便起身走過去坐下，坐姿也刻意模仿了男性的姿勢。像宮人和嬪妃一樣，太后也沒有看出來她的長相有何不對。

        黎叁月先開口恭敬地說道:“兒子給母后請安來晚了，還請母后責罰。”

        太后笑著說道:“無妨，皇帝自當以國事為重。”

        她雖是笑著的，眉頭卻是微皺，鳳眼中也透著幾絲仇怨。

        黎叁月自早上被林柚恬看穿心事，她就有意注意起了別人細微的表情變化。

        她沒有順著太后給她找的臺階，實話實說道:“本該一下朝就來給母后請安，不料半路聞聽皇后身子不適。兒子心想皇后服侍兒子四年一直無所出，擔心是有關皇室命脈的大事，便先去看了看皇后，這才耽誤了給母后請安。”

        太后一聽是與皇嗣有關的事，眉頭微微舒展開，輕嘆了一聲說道:“若是為了皇嗣，便也罷了。說來，皇后她們都是服侍皇帝三四年的老人了，到現在都無所出，也的確是該多用些心了。尤其是皇后，最該上心。中宮所出，乃是嫡子……”

        黎叁月從前就不愛聽家長訓話，尤其是這位太后訓話的語氣還特像她媽，所以她在聽太后說“都無所處”的時候就開始出神了。

        黎叁月記得原文中蔡夭雯這段時間應該已經為皇帝誕下了一位公主，皇帝還特別喜愛這位公主。原文后期蔡夭雯站在女主陣營做事的時候有過幾次失誤，但每每皇帝要責罰她的時候，公主就會出來撒個嬌求她父皇饒恕母妃。

        她原以為季有全敢出聲為蔡夭雯求情也是有這位公主的緣故，卻沒想到原來這里并沒有她的存在。

        太后說完，見皇帝正在出神，好像根本沒把她說的話聽進去，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她重重地咳了兩聲，喚道:“皇兒？”

        黎叁月這才回神。在對方犀利帶鋒芒的眼神下，她下意識想討好一笑來蒙混過關，但好在她心里有個聲音及時提醒她“不必再做小伏低”，她才及時克制住了上揚的唇角。

        黎叁月趕緊垂頭回道:“兒子在。”

        太后撫摸著一直放在腿上的玉如意，嚴肅地囑咐道:“你要記得，皇后所出的嫡子最是貴重。且我朝一向注重嫡長子，早立太子也可安定朝中人心。”

        黎叁月聽她這么說，心里不住冷笑。

        既然嫡長子最為貴重，那你趙太后怎么沒在當嬪妃的時候爬上皇后寶座啊？你要是爬上了，你兒子這個皇帝也不必頂一個庶出的名頭過一生了。

        再者，就算皇后生下嫡長子，早立太子也不過是把個小娃娃早早擱燒烤架上烤著，弄得像塊人人覬覦的肥肉一樣。

        一想到一個像林柚恬一般可愛親人的粉娃娃要被一群滿眼功名利祿的豺狼虎豹流著口水時時刻刻盯著，黎叁月心里就不停地泛著惡心。

        她抬起頭熟練地假笑道:“母后不必擔心前朝之事，倒是皇后的身子……太醫說，皇后氣弱體虛，且數日來郁郁寡歡，如此下去不易有孕。若是能好好調理些日子，興許兩年內便可有好消息。”

        太后這才喜笑顏開，道:“是嗎？那是該好好調理調理啊。”

        所以你可千萬別去找人家麻煩！

        黎叁月面不改色地點點頭:“所以，兒子希望母后得空時能幫著皇后料理內宮瑣事，也要多提防那些懷有異心之人暗中加害。”

        “這是自然，哀家自會護著皇后。”太后一心撲在抱孫子的事上，毫不猶豫答應了黎叁月的請求，只是她還欣慰地說了一句:“只要皇帝能有這份心就好。”

        黎叁月總覺得這話聽著很古怪。她想了想，應該是皇帝之前整林亭玉的動作太大，連太后這等世外閑人都聽過不少閑言碎語，所以才會以為她也不想和林柚恬有娃，所以才會提醒她嫡子的重要性，所以才會一口答應護著林柚恬。

        這樣一來就解釋通了，黎叁月甚至還對這便宜媽多了幾分好感。

        不過這點子好感沒存在多久，就在太后催她上班時消失殆盡了。

        太后笑著說道:“時辰不早了，皇帝還有政務要處理，趕緊回去吧。”

        黎叁月:不想上班。

        “對了，文妃的兄長葉梧竹即將還朝，你也要多去看看文妃，千萬別冷落了她。”

        “……是。”

        黎叁月這才想起葉梧竹的確要在這個時間點回朝述職，她想到原文中葉梧竹和林亭玉的關系，沒有在慈寧宮多做停留，趕著回紫宸宮思考對策去了。

        出了慈寧宮，黎叁月就讓季有全按她之前的吩咐行動去了，不過季有全臨走前還若有所思瞟了她兩眼，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黎叁月猜測他可能是誤會自己改變對皇后的態度是因為想要嫡子，不過這也正好能說是個理由，反正太后也這么覺得，她就懶得跟季有全解釋了。

        回到紫宸殿后，黎叁月發現書房桌子上多出了幾摞奏折，她一目十行看完了上頭幾本，只得出一個結論——葉梧竹三日后便會抵達京城！

        黎叁月微微一驚，怎么他這么快就要回來了？

        她看了看折子上寫的日期，盛明三年十一月八日，離盛明四年還有兩個月的時間，離林亭玉身亡還有兩年。

        所以，現在就開始了嗎？

        黎叁月在聽過林柚恬一番話，又發現太多她不熟悉的劇情后，她再無法確定一切都會按照她定下的結局發展，可這種可能卻也無法被完全排除。

        她將兩只手肘都放在桌上，用手掌輕輕蓋住一張年輕卻盡顯疲態的臉。

        黎叁月將自己的呼吸噴在柔軟的掌心上，感受著她還存活的證明。再次露出雙眼時，她眼中已經沒有了疲憊和茫然，取而代之的是振作和堅定。

        “管他娘的，干就完了！”黎叁月小聲用臟話給自己打氣。

        她知道多余的時間與其用來消沉，不如用來發泄，索性罵出來，心里就能好受多了。

        而且她心里好受些，念頭也通達了不少。

        黎叁月明白，葉梧竹他一家都位高權重——父親是丞相，哥哥是將軍，妹妹是高位嬪妃。但是丞相犯錯可以廢，嬪妃無事可以冷，唯獨他一個將軍手握兵權，不能輕易得罪。

        所以，最重要的事還是穩住葉梧竹，且最好是利用他的親人來挾制他。

        黎叁想到的最佳人選便是太后提過的文妃葉桐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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