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人情淡薄不如利
鳳姐端起茶盅放在嘴邊,白皙的手腕上戴著幾只鐲子,玉指青蔥,粲然笑道:“這可真巧了。只是不知道熠兄弟想要什么?”
曹熠讓香菱等出去,房里只剩他和鳳姐兩人。
這才說道:“二嫂子今兒不來,我也要找二嫂子商議!
鳳姐柳眉微揚,放下茶盅,坐直了身子,幽幽的道:“平白找我做什么?我可沒有丫頭給你!只一個平兒,你跟你二哥哥說去!”
眼神中滿是戲謔。
曹熠欠過身去,“二嫂子說笑了!笨此^上的鳳釵微微欲飛,忙低頭吃了盞茶。
鳳姐得意的輕哼一聲,“我可不是說笑。你現在有了正經官爵,咱們府里的丫頭也就金釧兒攀了高枝,連我也要好生說話。”
曹熠笑道:“二嫂子這是罵我了!
說著站起來,拱手道:“我給二嫂子賠罪!”
鳳姐也起身讓過,伸手拍了拍他的手,笑容滿面道:“我就是這么一說,你還當真了?”
曹熠見她身姿柔美,眼色卻很清明,忙收攝心神。
只聽鳳姐又笑道:“上回你說的事兒,我和你二哥哥合計了。他說咱們這樣的人家,吃穿用度也夠了,何必鬧一出,平白讓熠哥兒吃了虧,是萬萬不成的!”
曹熠給她斟茶,“論理兒,在榮府里就璉二哥和我最親,璉二哥這么說,真真太見外了!
鳳姐點頭道:“我也說是,咱們一家子不說兩家話,莫說一檔子銀子產業,就是一兩個鋪子也只是等閑!”
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曹熠微笑,心中卻想,東府里的事兒,這么快就傳到她耳中了。
當下嘆道:“珍大哥是個急性子,其中曲折不說也罷!”
將盞中的茶一飲而盡,似乎滿是委屈。
鳳姐冷眼瞧著,東府珍大哥如何,她自然清楚的很,但既然他能給,自家絕不能少了。
之前說他會是個侯伯,到底顧忌兩分,眼下才一個一等輕車都尉,憑王家的權勢,便無需多慮了。
于是她淡淡的笑道:“難怪尤大嫂子一臉喜色,原來是熠兄弟給她送銀子了?”
得了理兒便不饒人了。
曹熠搖搖頭。
尤大嫂子明明是一臉春色。
我這銀子送的容易,只怕他們不敢收!
鳳姐見他不說話,更加得意了,手里的帕子揚了揚,“你二哥哥體諒你,才來神京,用銀子的地兒多著。該用的不要省,不該用的,能省則省吧!”
句句替他著想,但句句都是一個意思。
連東府都給了,反而自家人沒有。
曹熠仍輕言淺笑道:“二嫂子的教訓,小弟感懷莫名。只是璉二哥二嫂子關心小弟,小弟如何不報答?”
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封信,放在幾案上。
“二嫂子,如今我做了內府員外郎,想要做一番事業。想來想去,神京中也只有王叔父有這個心胸魄力。若二嫂子能為小弟引薦,小弟必有厚報!”
鳳姐忍不住笑意,只瞧了一個王字,便接過信封,“這個容易,只是這厚報該怎么說?”
曹熠伸出一根手指笑道:“事情若成,小弟給二嫂子一成的利!
鳳姐卻伸出三根手指,嫣然笑道:“一成不夠,不如三成來的爽利!你知道,咱們家大業大的,每日的銀子使得淌水似的,你若是真心,就這個數!”
曹熠這才領教鳳姐的貪婪,搖頭回絕道:“二嫂子,這一成的利,每年少說也有萬把銀子。若是二嫂子不肯,我去找璉二哥;蛘呙鲀喝デ笠娡跏甯敢彩且粯拥摹!
鳳姐蹙眉,隨即打趣道:“你真個兒不能玩笑的,一成也罷,橫豎明兒我要回王府一趟,順便給你說說。只是……”
她湊近來說道:“成不成,我可拿不準。那一成可少不得我的。”
曹熠略一想,便笑道:“二嫂子放心。若不相信,咱們擊掌為誓,如何?”
說著伸出手來舉在半空。
鳳姐遲疑的看了他一眼,也舉起手來,輕輕的和他擊了一掌。
“一言為定!”
曹熠嘴角上揚,鳳姐的手軟軟的。
鳳姐眼尖,卻瞧見他懷中露出帕子的一角,看著十分熟悉。
曹熠察覺到,不動聲色的塞進懷中,慢條斯理的說:“正事兒咱們說完了,接下來咱們說說私事兒?”
“私事兒?”鳳姐看出那一方紅蟬翼紗絕非他自己所有,或者是林丫頭給的?
她在心中揣測,隨即否定了,林丫頭雖然和熠哥兒情好非常,但也不至于私相授受,那么到底是誰?
她掩嘴笑道:“咱們說的不是私事兒嗎?”
曹熠又為她斟茶,“那就是另一件私事兒了!
鳳姐端起茶吃了一口,“是不是和林丫頭有關?”
曹熠點頭笑道:“二嫂子,過兩天我就要離了這兒回府里,玉兒妹妹得老太太和二嫂子的寵愛,本無需我越俎代庖,但我只她一個妹妹,性子爽直,要是得罪了人,還請二嫂子多多費心轉圜?”
鳳姐指著他脆聲道:“你便不說,我也會照料她周全,何來你叮囑一番?什么私事兒快說!”
曹熠不禁揉揉鼻梁,“什么也瞞不了二嫂子。你看,小弟房里沒有幾個貼心的人,香菱性子軟,金釧兒也才來,實在不像樣子,不如二嫂子將平兒姐姐借我幾天,管管里頭的事兒?”
鳳姐啐道:“只怕你有的借沒得還!想也別想!我看你還惦記著襲人,明里暗里提醒我!我答應過的事兒,不用你提醒!”
說著起身款款走了兩步,又轉身過來,含笑道:“你如今做了官兒,也該成家了。大太太還跟我打聽你呢!才說你只一個林妹妹,迎春就不是你妹妹了?可別將我的話當耳旁風。在神京你沒別的長輩,大老爺是你姑丈,也就是你最近的長輩了,到時候問你選誰?”
曹熠眼前浮現迎春安靜怯弱模樣,忽然又閃過邢夫人的容貌,不由輕咳一聲,“我從不做二選一的事兒。”
鳳姐認真的看著他,噗呲一笑,仿佛牡丹盛開,明艷不可方物,“好你個熠哥兒,心氣兒可不小!你是不是有事求我?三成的利如何?”
又將白白嫩嫩的三根手指伸出來給他看。
曹熠攤開手道:“二嫂子你還是將信函還我,我和璉二哥說說,興許半成也不用!”
鳳姐啐道:“真小氣,你那點心思我一早瞧出來了。偏偏寶玉年紀小,這會兒也知道!
說著湊過來,輕聲笑道:“前兒賴嬤嬤帶來一個小丫頭,模樣兒極好,生的又乖巧,不如我做主給了你?省的你回回向我要人!”
賴嬤嬤?曹熠想起一個人來,當即點頭道:“只要模樣好就成!”
鳳姐白了他一眼,打趣道:“怎么不要襲人了?”
曹熠笑道:“橫豎念著二嫂子的好,哪里還能挑三揀四的?”
鳳姐啐道:“先前還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原來你們男人都這樣,吃著碗里瞧著鍋里的。”
曹熠趕緊糾正道:“二嫂子,我碗里還沒有呢,就不準我惦記鍋里的?”
鳳姐掩嘴笑道,“虧你還是讀書人,也說出這樣的話!且等著,我替你走一回!
眼眸流光,飄動裙擺,不一會就掀簾子出去了。
房內只剩下淡淡的馨香久久不散。
曹熠臉上浮現莫名的笑容。
曹家在神京的根基自從十多年前那一次便蕩然無存了,眼下好不容易回歸,須有一個強力的支柱作為暫時的依靠。
賈家雖然有親,但自顧不暇,根本不可能幫助他。
其余勛貴,大多與當年義忠親王一系敵對,不落井下石已經算厚道了。
想來想去,只有王家位高權重,王子騰處事老道,義利分明。
這種人和他講仁義道德毫無用處,只有實實在在的利益才能打動他的心。
如賈政自詡正直,絕無可能為曹王兩家做利益交換。
如賈璉知曉,等于賈赦也知道了,以賈赦貪婪的個性,成事不足,壞事綽綽有余。
鳳姐心氣大,身份正合適做個中間人。
更何況,曹熠未嘗沒有借這個機會和鳳姐聯絡的意思。
金釧兒不知什么時候走近前,輕聲問:“大爺,咱們家是不是又要添人了?”
剛才聽見璉二奶奶說起一個小丫頭,她便留了心。
曹熠攬過她的腰,手指點在她額頭上,笑道:“你剛才是不是偷聽到了?”
金釧兒小臉一白,慌忙搖頭解釋道:“沒有,沒有,奴婢上回見襲人去尋二奶奶,聽人說起,今兒二奶奶來,奴婢便以為如此呢!”
說的支支吾吾。
金釧兒明顯不善說謊。
而這也是曹熠故意為之,做給某些別有用心人看。
只要鳳姐不肯放松到手的銀子,那就要替曹熠擋著榮府那些人的覬覦。
畢竟,給了鳳姐等于給了榮府。
但所有人都知道,鳳姐的可不一定是榮府的。
這些和曹熠有什么關系?
曹熠逗弄了她的耳墜子兩下,“這么說,襲人也是個有想法的?”
金釧兒將半邊身子靠在大爺身上,啐道:“襲人和我,還有老太太處的鴛鴦,二奶奶處的平兒,跟了云姑娘走的翠縷,咱們幾個丫頭自小一塊兒,從小兒什么話兒不說?什么事兒不做?她有顆好勝要強的心,早不是秘密。”
早前老太太讓她侍候寶玉,便一心指望寶玉,以為將來少不了一個姨娘做。
如今得曹大爺青睞,自然又起了小心思。
寶二爺如何,曹大爺如何,還用的著比較?
金釧兒暗自腹誹,真真吃著碗里瞧著鍋里的,好不知足!
曹熠笑而不語,背著手走到窗前。
香菱從窗外走過,笑道:“大爺,你這是望誰呢?林姑娘剛才又讓丫頭送東西來!
說著雙手托起一紙信箋。
曹熠疑惑的接過,打開卻是一幅畫,寥寥幾筆,勾勒一人站在窗前,窗外月影遲遲。
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昔日不足夸,今朝思無涯”。
可以想見黛玉畫的時候必定嘴角微翹,一臉促狹。
于是曹熠回到幾案邊,
香菱忙在一邊鋪紙磨墨。
金釧兒踮著腳幫不上忙,急拈了一支給了曹熠。
誰知曹熠另取下一支小染,一樣是幾筆勾勒,卻是一個姑娘背影,坐在窗前,窗外月光皎潔。
又寫了一行小字,“幽人正無寐,桐葉響終宵。”
金釧兒仔細看了看,“這樣子好像是林姑娘?”
香菱收起畫,笑道:“我這就送給林姑娘去!”
人影已經飄到了院中。
榮慶堂碧紗櫥內,黛玉見著曹熠的畫,噗呲一笑。
俏臉羞紅,啐道:“倒清閑得緊!”
寶玉聞聲過來,幾步走到黛玉跟前,笑道:“妹妹在瞧什么好東西,給我瞧瞧?”
黛玉當即合起來,笑容還未褪,只答道:“沒什么!
轉過身去。
寶玉也不惱,笑著坐在榻沿,“今兒我出門兒,路上瞧見一個好玩兒的東西,我給你帶回來了!”
說著從袖中拿出精致的核桃微雕,“《核舟記》里刻的是蘇軾與魯直佛印泛舟赤壁,說的莫不是就是這個?”
黛玉瞟了一眼,取出一個匣子,這樣的東西正有一套。
她挑揀了一番,“你這個是《后赤壁賦》,我還有個《前赤壁賦》,這個是《尋隱者不遇》!
材質如木石珠玉,大小不一,比寶玉手里的精巧靈動多了!
寶玉立刻扔了自己的,拿一個玉雕來瞧,“好妹妹,送我一個如何?”
黛玉笑道:“你喜歡便拿走,哥哥送了我許多,我都沒處擱呢!”
哥哥自然就是曹熠了。
寶玉頓時皺眉,放下玉雕嘟囔道:“怎么什么也有他?”
這時,襲人從里間過來,笑道:“寶二爺,宮里大小姐來信兒了!”
“真的?”寶玉將剛才一點點不快立刻拋在腦后,“大姐姐說了什么?”
襲人搖頭,“這會子信在老爺太太那兒。”
話還沒有說完,寶玉掀了簾子抬腿就走了。
襲人等寶玉走遠了,才悄悄走到香菱身邊,手里也拿著一封信,“剛才我從太太房間過來,太太讓我將咱們大小姐寫給熠大爺的書信送過去。你既然在這,我給你也是一樣的。”
香菱眼前一亮,“是元春姐姐……哦,賈大小姐的?”
平時大爺可沒少提起這個大姐姐。
聽說文章做的極好,還教過大爺小時候讀書呢!
黛玉好奇的看過去,信封上的字雋秀靈動,想來也是個溫婉雅致的女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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