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差無奈地?fù)u頭嘆了口氣，想到山谷工棚里的情況，心里越發(fā)的不痛快，仿佛有一塊沉重的大石頭壓在心頭。

小喜腳步踉蹌地從地上爬起來，緊緊地跟在季大哥的身后，往山谷里的工棚走去。

顧千蘭緊隨著幾個的腳步，趕到幾人口中的工棚。

隔著老遠(yuǎn)，她便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順著夜風(fēng)撲面而來。

空氣中混合著汗臭，血腥味以及傷口潰爛后，散發(fā)出來的腐臭氣息。

人還沒來得及走進(jìn)工棚，胃里便一陣陣不由自主的翻涌。

棚子里光線昏暗，只在正中央的位置，點著一盞豆大的昏黃油燈，勉強(qiáng)帶來些許的亮光。

說是工棚，確實就只是個棚子罷了。

這個工棚用一看便是用木頭臨時搭建而成，表面沒有經(jīng)過任何打磨，還帶著樹皮的紋理和斑駁的痕跡。

木棚的入口沒有門，三面用木板拼接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簡陋。

一些受了傷的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鋪著的干草上，連床簡陋的草席都沒有。

有的人雙眼緊閉著，面色蒼白如紙，不知是陷入了昏迷還是在沉睡。

有的人發(fā)出痛苦的呻吟，無助地望著昏暗的屋頂，眼里滿是痛苦和絕望。

顧千蘭停住腳步，看著兩個漢子將季常隨意地丟進(jìn)工棚的角落里，便急匆匆地返回去。

誤了手里的活計，會挨罵不說，還可能會被衙差克扣飯食，甚至是一個心情不好，賞他們一頓鞭子。

不然......工棚里這么多受傷的人，又是哪里來的？

還不是最初剛進(jìn)山干活的時候，不服管教，被差爺們下手打了的？

小喜跪趴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握住季大哥的手，仿佛這樣便能給他帶去些許的力量和溫度。

“季大哥，我們到工棚來了。”

“你快醒一醒，我......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救回來的。”

小喜說著，眼淚又不自覺的涌出來，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使本就十分昏暗的環(huán)境，看上去越發(fā)的朦朧。

顧千蘭悄無聲息地靠近兩個，不著痕跡地探出手，在季常的脖頸處摸了摸，無聲地嘆了口氣。

小喜口中的這位季大哥，分明已經(jīng)永遠(yuǎn)的離開了他。

想必剛才在上面的時候，他已經(jīng)探過這人的鼻息，清楚的知道他是什么情況。

之所以還堅持說他的季大哥沒有死，無非是這個孩子太過傷心害怕，不敢更不愿意面對現(xiàn)實吧。

她站起身，在工棚里四下觀察了一番，竟然還看到了一個，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身影。

余老頭——她的那位“好公爹”余興旺。

她驚訝地看著不斷呻吟著的余興旺，久久沒有回神。

他和錢老太婆不是應(yīng)該被縣衙那邊，送去牙行然后歸入奴籍發(fā)賣出去嗎？

怎么竟然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還有那個錢婆子，她又去了什么地方？

難不成，兩個老的在縣衙被分開處置了？

余老頭的情況看上去十分不好，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開始潰爛，膿血不斷地滲出來，染紅了他那身破舊的衣裳。

他的身上散發(fā)著惡臭，傷口處有幾只蒼蠅正在嗡嗡作響。

原本精神奕奕的他，如今連揮手驅(qū)趕蒼蠅，都已經(jīng)做不到，只能無力地任由這些蒼蠅在他的身邊飛來飛去。

他被扔在工棚的最角落里，要不是他還在不住地哀嚎出聲，恐怕早就被人扔了出去。

只是盡管他還有一口氣，卻似乎已經(jīng)被所有人放棄了，任由他在這個角落里自生自滅。

顧千蘭微微地蹲下身，戴上眾人熟悉的半張面具，從空間里悄然閃身出來。

“余興旺......”她小聲地呼喊著余老頭的名字，只希望他還有一絲清醒。

余興旺只覺得渾渾噩噩間，似乎有人在喊著他的名字。

莫不是......他那短命的老太婆，知道他過得艱難，特意來接他走的？

“余興旺？”

顧千蘭屏住呼吸又湊近了些，小聲地喊道。

余老頭艱難地睜開眼睛，哪怕他已經(jīng)十分用力，也還是只睜開了一道淺淺的縫隙。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全身穿著黑色衣裳的女子。

若不是這個女子的臉上，戴著令他萬分熟悉的半張面具，他幾乎要以為，是閻王殿里的黑無常大人親自來接他下去的。

“你......”

他的眼睛不由得又睜大幾分，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他伸出手，下意識地觸碰了一下。

真實的！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女子，真的是那個令他萬分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老三媳婦——顧千蘭。

他不禁感慨萬千，想不到在他彌留之際，竟然還有個親人在身邊。

哪怕這個人，是他老早就分家斷親出去的老三媳婦，他還是倍感欣慰。

或許，人到了最后的時刻，才終于有他這種體會。

“老三家的......”

余興旺喃喃地說了句，嘴角浮現(xiàn)出一抹淺笑。

“你來了啊！”他早就聽說，老三家的是個有本事的。

沒想到她竟然能身穿著夜行衣，進(jìn)入到這座大山的深處，還找到了他。

不得不說，余興旺真是夠自作多情的。

要是顧千蘭知道他心中所想，怕是要呸他一臉。

她會找過來，純屬巧合，會在這個角落發(fā)現(xiàn)他，更實屬偶然。

為了調(diào)查鐵礦脈和這些被困在山里村民們，她才找到這個地方，根本和他沒有半毛錢的關(guān)系。

“我總算是......盼到個認(rèn)識的人了。”

被趕到工棚來干活的人，除了那些犯了事的罪民之外，就是他這種無人買贖的奴籍下人。

他跟老婆子進(jìn)了縣衙的第一天，便被縣太爺直接扔給了石捕快。

山里急需人手，他和老婆子這個年紀(jì)的下人，很難有人賣回去，更賣不出好價錢。

早知道他們可以在縣衙被家人買回去當(dāng)下人，他和老婆子怎么也不會把家里的銀子拿出來，讓幾個孩子分家的。

他應(yīng)該讓老大或是老四，把銀子帶到縣衙，把他和老婆子買回家去。

雖說還是奴籍，可再怎么說也不用被扔進(jìn)深山里，做苦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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